爀帝沉重的闭了闭眼。疲倦不已。
    他有意压制,刑部也抓了不少人。本以为百姓有所收敛,可却如打开一道机关,触碰了逆鳞。
    那些低贱的草民竟还敢反抗。
    “你说,可是朕行事不妥惹怒了上苍?这才殃及百姓?”
    恭亲王:“……”
    那可就多了。你继位后就没干过几件人事。他正准备奉承几句,就见应公公入内。在爀帝耳前低语。
    爀帝更是头疼。
    他本就焦头烂额,在得知学子闹事后,也就生了惩戒之意。
    可没想到那些人不生半点退却之心,是有意给他堵心。他堂堂天子,难不成还要被要挟不是?
    “皇兄,学子那边,总得给一个交代。听侍卫来报,来此足有千人。此事含糊不得。不如先让他们面圣,待一切查清,含冤昭雪后,在行处置也不迟。”
    恭亲王咬牙切齿:“官员在一方管辖之地无法无天。这种诛九族的事竟也敢做,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好在我儿子没出息,若考上了被人抢了功名,老子搞死他们全家。”
    爀帝也恼怒。
    可他清楚,这件事牵连甚广。
    查不清,他也不敢查清。
    国之根本动荡。可若真的死了人,他的贤名也会受损。
    爀帝到底妥协,大步朝外走,虚伪至极。
    “律法之上尚有皇恩,朕不能寒了学子的心。”
    第461章 当不起文人墨客嘴里的一句先生
    朱门红墙,皇宫处处森严。重檐屋顶,琉璃瓦斜射出流光。
    明秋宫
    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自你外祖仙逝,静府再无往日光鲜,你那几个舅父更是不堪重用,更不如姨太太生的那个贱种!反倒拖累了你。”
    静妃搁下青白釉莲花盏,没去用里头的血燕。她的打扮一向小白花。可心却是恶毒至极。
    柔媚之姿,染着愁容。
    姬甀有舅父刑部尚书邹威谋划,她的妄哥儿还有什么?
    若她是皇后,姬妄便是储君。不出色的姬甀便是地上的泥。
    都说官家疼爱她,可静老太爷去后,爀帝来她殿内的次数越来越少。上一回他摩挲着她的脸,痴迷的仿若再看另一个人。可神情却越发的淡。
    ——不像了。
    那三个字彻底给她当头一棒。身躯经不住的发颤。
    姬妄恭敬的立在一旁,不语。
    静妃柔柔的看着他。
    “瘦了。”
    “这些时日,你为了避嫌,嫌少来看我。”
    “是儿臣的不是。”
    “我如何会怪你?”
    静妃眼里闪过寒意:“你父皇有意薄待,竟转头提拔姬纥!矿山一事要不是我将你祖父留下的先皇御赐金牌取出来保你,更一再为你求饶,他怎会放过我们母子!”
    可笑的是,最无情无义的人还自以为的情深。
    她恨邵贵妃,却也可怜她。
    对此,姬妄也冷了脸。
    他比谁都清楚,爀帝是想过动他的。
    如今各地动荡,与他而言,是好事。可姬妄是个谨慎之人,不敢冒险。
    “母妃不必忧心。”
    “学子的事,东宫那边一得讯便去了。若是查出来,此事你也……”
    姬妄这回应得很快。
    “父皇忌惮,还是不出面的好,何必去惹一身腥。”
    姬甀不蠢,他出面无非他是储君,不得不出面。也清楚,爀帝想要见血。
    遵循圣意罢了。
    说着,他冷冷一笑。
    “在科考上头动手的,可不止我一人,母妃当姬甀干净?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是干净的?要查,如何查?这可不是件易事,父皇年纪大了,变的贪生怕死,生怕龙位坐不稳,他敢么?”
    他只是没想过,衡州那些官员,临死时竟然出卖他。
    ————
    外头的雨从未停歇。
    天色黑沉沉的,随时都能压下来。无端的压抑笼罩人心。
    御史台的人浩浩荡荡而来,没有看姬甀一眼,莫不吭声跪下,可看簇拥舒御史的立场。
    太医来后,战战兢兢给那些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服下药丸。
    姬纥知道这些人死不了。
    至少,他们能来此的,都是有学问本事的人。
    而,姬誊爱才。
    待他登基,只怕朝堂会大换血。
    果然药丸服下后,面色最是惨白随时能断气的路长州。仍旧虚弱,可呼吸不再若有似无。
    他心下稍安。
    不免身子挺直。
    姬纥突然很得意。
    他甚至再看姬甀时,觉得他就是个蠢驴。
    姬甀是储君又如何,还不是被姬誊一根手指耍的团团转,别说姬誊了,眼下还被他压一头。
    爽!
    这种情绪直到见官道尽头有黑影朝此处而来。
    着一品文官仙鹤补服年迈的太傅,被国子监的默夫子搀扶。
    太傅同默夫子,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喊一声老师。两人跪在学子的最前头。无声撑腰。
    豆大的雨往下砸,风声呼啸,仿若哭啼,地上的血水却好似如何也冲不干净。
    太傅他老人家是见了爀帝都不下跪的。身子这些年更是亏空了不少,他如此,学子们纷纷红了眼。
    站着的姬甀也异常显眼。
    爀帝便是此刻来的。
    应公公在他身后撑着伞。可饶是如此,衣摆也湿了大半。
    他的身影刚出现,那些请求一声盖过一声。雨幕下,没人能瞧见他眼底的不耐和阴鸷。
    “诶呦,太傅您怎么跪着?这可全湿透了。”
    应公公招呼身边的小太监给爀帝撑伞,很快开了另一把,快步上前要将人请起来。
    他所行,代表的就是爀帝。
    “罪臣不敢起。”
    太傅沉沉一叹:“学子若要登科及第便得通过层层选拔,县试童生,府试秀才,院试举人,乡试贡生,会试进生,名列前茅者这才有入殿试面见天子。可见其中不易。”
    “这些学子本有锦绣前程,却通通葬送。更被耽搁数年,蹉跎数年。是他们的不幸,更是大祁的不幸。”
    “老臣得太傅一职,愧对先皇。愧对官家,当不起文人墨客嘴里的一句先生。”
    他将罪名拦在身上,却狠狠的打了朝廷官员一计响亮的耳光。
    爀帝心知此事,是没法善终了。
    遵循圣意的姬甀反应过来,快步上前:“默夫子正值丁忧,却也为此奔波一趟。是这些学子的福气。”
    默夫子:“不敢当。”
    姬甀又道:“太傅您心疼这些学子,父皇他又如何会不心疼?”
    “宫里规矩森严,即便有意,也不好半点不惩戒,父皇来此,可见是定要做主的,您先起来,去侧殿换身干净的衣裳。这雨势想来不会小,您不换,这些学子就更不敢换了。他们落了伤,若有淋够了雨。只怕不好。”
    姬纥长见识了。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爀帝迟迟不来,原来只是无奈之举。姬甀先前的冷眼旁观,也是如此。
    也是可笑,如此的律法,拿来作甚?
    留着给沈妹妹当遗产吗?
    “全都散了,这件事朕会给出交代。”
    很快,两人被扶走,那些学子也一并抬走。
    至始至终,爀帝都没看姬纥一眼,他上了龙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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