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仍旧是一根刺,悬在心口处,日日扎着生疼。提醒着他,沉冤昭雪四个字有多难。
    可有些人不该死。那些该死的人却还活着。
    当年那个软软握着他拇指手的幼婴,现已成了参天大树,无声护着崔家多年。
    “孩子,别的不论,你祖母和阿娘是打心底疼你。”
    他说的涩然:“只要你愿意,你便是崔家二公子,以前是,以后永远也是。”
    嗓音低下来,带着自嘲。
    “这事儿一旦成了,你总该认祖归宗。祖父其实……也不敢。”
    怎又舍得?
    “可你总要做你该做的。”
    “为了邵家,又何曾不是为了崔家?”
    暮色沉沉。
    夜已深,沈婳睡的并不安稳。
    她浑身都热的厉害。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困困沉沉的要踢被子,很快被人盖上。
    她再踢,又给盖上。
    她踢了多回,却被压住作恶的腿,女娘万般恼怒的睁眼,屋内黑漆漆的,窗外泄下来的清霜被阻隔在幔帐之外。
    看不见,可她很准。
    一拳砸到崔韫胸口上。
    崔韫闷哼一声,却只是笑着将唇贴在她额间:“敢不敢再用点力。”
    她茫然。
    “你有病。”
    沈婳打着哈气:“是心情不好吗?”
    “嗯。”
    “哈。”
    “可是我好啊。”
    沈婳嚣张的告诉他:“我气死你。”
    崔韫喉结滚动,用鼻音应了一声。他满脑想的都是崔老太爷的那几句话。
    手心捏着那枚金锁不算精致,可崔韫不知,那威严赫赫淮安王,是怀着怎样的柔情亲手做此锁。
    听说,淮安王夫妇情投意合,鹣鲽情深。
    他一闭眼仿若就是杀戮的场景。
    上百条人命,除了他无一幸免。最后一把火,将所有的罪恶烧的干干净净。
    只留下四个字。
    ——谋反当诛。
    除了这道金锁,他们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那年,崔柏分明不舍乔姒,可他仍旧去了赤城,他曾言。
    ——维桢,我不爱硝烟,打战艰辛,可总要有人去做的。阿兄说到底也是俗人。只盼着国泰民安,万家灯火。
    他垂下视线。
    下一瞬,刚锤人的女娘又丝毫不心虚,轻车熟路的把头埋到崔韫怀里。像往昔的日日夜夜般,小手揪住他的衣摆,身子苦恼的扭了扭,还以为有尾巴呢。
    “别吵。”
    她嘟囔一声,脑袋又轻轻蹭了蹭。
    “我好困。”
    崔韫心软的一塌糊涂。听着她的浅浅的呼吸,这才有了久违的睡意。
    月上柳梢头,夜的黑一点一点被白昼吞噬。
    即清满府开始寻人。最后找到了东院。
    “爷可在此?”
    凝珠摇头表示:“我们娘子还没起呢。”
    “不该,我阖府上下都寻遍了。”
    凝珠觉得这话毫无道理。
    “好好的主子爷,你也能跟丢。侯爷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你起的晚了,他去大理寺了。”
    “今日爷休沐,还得同沈娘子一道去邹府。”
    即清表示:“我思来想去,爷只怕是在此处。”
    “不可能,我一早就在这院里待着了,东院来没来人,我焉能不知?”
    只听‘咯吱’的开门声,房门被里头的人打开。崔韫一身象牙白衣袍。上头的花纹精致好看。穿着最合身不过。衬得其眉目愈发俊朗。
    然,他仍旧淡薄如皎间月。
    “轻点声,她还未起。”
    沈婳的确没起,可她醒了。
    她甚至有点懵,怎么一睁眼崔韫在她身侧躺着。
    躺……就躺吧。两人左右又没睡一起过,可他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怎么还好意思走出去,让外头轻点说话。
    眼看着崔韫再度合上门,缓步朝他而来。
    雅致入骨。清胄贵气。
    然,他眼尾一挑狭眸潋滟,是熟悉的勾人懒散:“清白尽毁你手上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谁毁谁的?
    沈婳炸毛,刁难在看清他身上穿的衣袍后,眼皮狠狠一跳。
    她还记得缝制细狭暗纹时,前起后落,针针紧密。再用切针的手法,只为落成针针饱满。
    也许是这几日,没怎么见崔韫。
    也许是这一身他穿的太惊艳了。
    又或许是上回崔绒说盛京女娘如何痴迷崔韫云云。
    以至于沈婳觉得眼前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从榻上跳起来。
    痛声批评。
    “花枝招展的,你怎一点不像良家子!”
    第353章 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天色尚好。
    刑部尚书府外门庭若市。
    宾客盈门,来此庆贺的人并不在少数,想要攀上关系的也绝非少见,众人各有心思,却浅笑晏晏。
    同沈婳想的那般,卫国公府的马车也在来的路上。
    卫熙恒甚至亲自去提督府接人。
    消息一出,又惹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有人激动:“颜家女娘当真上卫国公公公府的马车了?”
    “结巴什么?还挺应景。卫国公公公,你怎么不说卫熙恒公公。”
    “这还有假,我亲眼所见。”
    “她可是被逼的?”
    “这谁又清楚,不过瞧着冷冷清清的,瘦的仿若风一吹就能刮走似的。”
    这些动静,颜宓尽收耳里。她规规矩矩的坐着,一如既往的贵女仪态。
    卫熙恒看了她许久。又想起刚接她时,颜太夫人的一句话。
    ——卫大公子,我这宓姐儿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半点罪,外头的传闻难听,便是我都受不住,何况是她,这孩子也傻,脸皮又薄,受不得那般耻辱,竟想不开自缢。欸,孽啊。你可莫要生了罅隙。
    总而言之。透露的无非是一点。
    颜宓绝对不是不愿嫁他,这才自尽。
    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有谁知道。
    卫熙恒也不傻。
    颜宓在他面前一直很冷淡,不是吗?
    可对女娘,总该宽容些。
    同以往相比,颜宓今日的打扮有些素净,可无疑也是美的。
    卫熙恒他不行,可他也算是半个男人。
    美色当前,自然温柔体贴。
    “外头的传闻,只怕四皇子故意为之。民众恶意滔天,所言难听至此。这也不难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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