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有崔韫监督,她也只吃一点点。
    “所以,罚过了,便不罚了吗?”
    夜里寒气重,崔韫索性将身上的大氅褪下,将崔绒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她吹上半丝风。
    “不行吗?”
    “那你错了,又再错该如何?”
    月色皎皎,将男子的下颌勾勒的愈发精致。
    他嗓音清冷,身上的酒味也不浓烈。
    “偷跑出府,未告知你阿娘,让其忧思,为一错。”
    “曾祖母身子不好,上回你爬上屋顶,她老人家吓得晕厥,你为小辈,自该孝顺慎行,却明知故犯,为二错。”
    崔绒的头越压越低。
    可崔韫未停。
    “人心险恶,平素教你的提防,是半点没用上。你将自身陷入安危。是错上加错。”
    崔韫忍住怒火。
    他实在不敢想,若崔绒出了事,他该如何,又能如何?
    上,愧于父兄,下,愧于己心。
    过了除夕,崔绒便六岁了。
    他想让她明白人世间的一切丑恶,却又不忍折她的羽翼,好把天真封存。
    优柔寡断的不像他。
    寒风呼啸。
    乔姒在府门前来来回回的走,时不时伸长纤细的脖子眺望。
    哒哒哒。
    乔姒焦急不已,而黑暗中随着马蹄的渐响,能瞧清来人的轮廓。
    崔韫怀里坐着的垂头丧气,眉眼像极了崔柏的小女娘正是绒姐儿不会错。
    乔姒眼角湿润,顾不得失态,跑上前紧紧把住崔绒。
    “你真是!”
    她长长一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吓坏阿娘了。”
    “阿嫂,入府吧。”
    崔韫没提不霍,只是温声道道:“绒姐儿受惊,且让倪康瞧瞧。”
    “小叔说的是。”
    崔韫有意落乔姒几步,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一同朝太夫人的院子而去。
    “爷。”即清唤。
    崔韫见是他,脚步一顿:“人处理干净了?”
    “是。”
    崔韫漫不经心的摩挲腕间红润剔透的金刚菩提手串。
    月色冷清凉如水,树影摇曳生姿。
    男子身姿颀长。说的话可闻讥讽。
    “我崔家为求太平安分守己多年,竟让群不知所谓的鼠蚁之辈误己可欺?荒唐。”
    第57章 别说什么忠义两难全
    夜色侵霜。街上少有人迹。
    繁华的盛京难得早早陷入静谧。梨园内耀眼的火光噼里啪啦的发着声响。
    沈婳围着炭盆。给每人赏了块金元宝。
    “竟不想,那小女娘是扬名天下的崔大公子之女。”
    沈婳兴致平平,却仍旧问了问。
    “崔大公子很出名吗?”
    “崔大公子文能圣前辩论,武能奋战杀敌。没娶妻前怕是全天下的女娘都前仆后继。都说崔家二子如玉绝世,崔侯爷不负虚名,女肖父,小郡主模样难寻,可见大公子绝不会比崔侯爷差分毫。”
    说着,她微微一叹。
    “可他临到头却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娘。世人皆哗然。娘子许是不知,大公子离世时这小郡主尚未出生。自小没阿爹,小郡主也怪可怜的。”
    沈婳端起烫好的酒,高傲的翘起小拇指,又吹了吹。
    小酌几口。
    “这也不难怪阖府上下宠着这小鬼。”
    她垂下眼帘:“也该宠她。”
    骄纵些如何?又有多少女娘有骄纵的资格。
    只要本性不坏,崔韫那种人,又怎舍得将兄长留下来的女儿养废。
    在一点上,他和沈雉何其相似。只不过在无伤大雅的事上,无非是想让小女娘过得好些,再好些。
    火光摇曳,沈婳若有所思。她将药汁尽数饮下。想到小鬼那股骄纵味,没忍住笑出了声。
    倚翠见沈婳眉宇间的疲态,忙道:“娘子若困了,不若去歇息,奴婢几人为您守岁,定然佑您一世平安顺遂。”
    沈婳却是蹙了蹙眉。
    “我总觉得……”
    她一顿,嗓音渐渐散去。最后化为无声。
    “有些不安。”
    这种情绪来的浓烈,消失的也快。她也并未理会,起身缓步朝屋舍而去。
    盥洗一番,上了柔软不已的榻,沈婳抱住生母留下的兔儿玩偶,如往常那般,将头埋了进去,一夜好眠。
    而平时安静的小巷,在晨曦的一缕光芒平扫大地时,异常的走动吵闹。
    梨园大,再大的噪音也难以惊动安稳沉睡的沈婳。等她睡醒起身,刚去小院坐下,就听有人急促敲门。
    倚翠忙上前。
    是王嫂子。只见她面色凝重。
    “昨儿夜里,严嫂子没了。”
    倚翠同严嫂子没有交集,可听的风言风语多了,对这个同公公不清不楚的妇人,到底存一份鄙夷。
    不过,再如何也是一条人命。
    王嫂子拧眉:“严家外头丧幡都挂起来了,这种日子死了人,也实在犯忌讳。”
    “娘子有孕今日莫出去,以免撞见了不吉利。”
    沈婳微微一愣。
    哦。
    她险些都忘了,她是个死了夫君的可怜妇人。
    王嫂子说着,没忍住唏嘘多舌几句。
    “她这人虽品行不端,但每次见着人也是客客气气。谁料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她刚嫁入严家时,逢人就笑,谁曾想不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平素也没见她有恶疾缠身,要我看,是自个儿没脸活了,严雄也惨,摊上这么个娘子,眼下却还能将她的丧事办的体体面面。”
    今儿一早,还在那哭呢,被她撞见了。
    而严父更像个失了魂的。
    实在荒唐。
    别家的事,沈婳自顾不暇,不会去掺和。
    她身边伺候的人即便瞧不起严嫂子所为,但都是些规矩的,不会对之进行批判。
    成妈妈经历过坎坷,遇着事总会多加思量。在王嫂子走了以后。
    “娘子,此事只怕另有隐情。那严嫂子昨儿可半点没寻死的迹象。”
    而且,
    都说严雄为人老实,却也不尽然。
    别说什么忠义两难全,他无法对生父如何。
    要知再老实的男人,也有血性,不能容许枕边人同别的男子有染。更遑论此人是生父。
    可偏偏,严雄唯一发泄只是喝醉酒的打骂。醉醒时,还要给严嫂子买伤药。
    沈婳嗓音淡淡,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浮和稳重。
    “严嫂子在烟花柳巷待过,那里的人,一种是看淡生死到自轻自贱,早已习惯了卖身因此随波逐流,一种是凭着信念用贞洁熬出的出头之日。”
    沈婳虽不知严嫂子属于哪一种。
    可再如何,这两种人都不会无故寻死。
    再艰难的都熬过来了,不是吗?
    见沈婳的语气在笃定不过,凝珠惊愕:“娘子怎知她是烟花柳巷出身?”
    不过,这话一出,便被成妈妈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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