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没回家了,到处都是灰尘,院子里的梧桐叶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众人回家,首先就是打扫。
    陶朱和麦穗还算有眼色,抢着干活,提水扫地,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梧桐树下的桌子上添了两副碗筷。
    陶朱和麦穗坐在来吃饭,都饿了,又是长身体的年龄,吃起来饭来,就像跟饭有仇似的,陶朱狠了四碗,麦穗杀了五碗。
    饭后,温嬷嬷赶着驴车回南城蒜市口家去,陶朱和麦穗提水帮凤姐洗碗。
    凤姐麻利的洗着碗,说道:“陶大侠,你是锦衣卫的小旗,又是牟大人的表小舅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陶朱好奇的拿着洗碗用的丝瓜络,往自己的胳膊上摩擦,“凤姐只管说。”
    凤姐低声道:“我听说……那个金荣已经被李阁老放回家了,他是寿宁侯的表弟,今天状纸上写寿宁侯和长宁伯公然在闹市聚众斗殴,如此猖狂,我担心金荣狐假虎威,会去芳草院找麻烦。”
    “虽说我已经脱身了,但……终究放心不下曾经的姐妹,她们命如草芥,毫无反抗之力,你能不能去芳草院看看,那个金荣有没有拿她们这些弱女子撒气。如有,陶大侠能不能借着牟大人的关系,警告一下金荣?”
    难得凤姐开口,又称呼他为大侠,陶朱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芳草院。”
    凤姐忙不迭的道谢。
    陶朱说道:“不用谢,你在陆宜人面前帮我多美言几句,别赶我嘛,我喜欢住这里。在这里我过的很开心,不像在……家里,累得很。”
    在宫里,陶朱跟家人说话都要打机锋,留个心眼,不敢直言。
    陶朱和麦穗去了教坊司芳草院。
    书房里,陆善柔打开暗格,这里藏着她尚未熨干的手稿。
    结果打开一瞧,陆善柔捂住嘴巴,差点叫出来:都长出手指长的绿毛了!
    “我来,霉气伤人。”魏崔城把整个抽屉都拿出来,倒掉长绿毛的手稿,将抽屉洗干净,晾晒在外头。
    满是绿毛的手稿一页页被腐水黏在一起,融化成一块豆腐般的纸山。
    手稿被毁,这是所有写作者的噩梦。
    陆善柔赶紧把那天抢救回来一百多张手稿翻出来,还好,这些没事。可是缺了好几百张手稿,故事被切的支离破碎,基本上要重新写。
    陆善柔把书稿放回去,眼不见心不烦,“明天再说吧。”
    魏崔城见她沮丧的样子,很是心疼,当然,他也心疼书稿,第四卷 《陆公案》遥遥无期啊!
    魏崔城说道:“不要着急,慢慢来。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整理现有的手稿,把它们按照每个故事分类,然后你再一个个的补充残缺的部分。”
    就等你这句话呢!小白兔又上钩了,陆善柔说道:“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魏崔城点燃一盏盏牛角灯 ,照亮了书房,一页页看书稿,根据内容编号。
    别人是红袖添香 ,陆善柔是蓝颜添灯。
    两人交流着书稿内容 ,眉目之间却交换着情愫,手指总是“不经意”的相碰,已是干柴烈火,快要点着了。
    凤姐站在门口说道:“魏千户,外头有个老苍头找你,说是咱们隔壁邻居看门的。”
    “哦,是他啊,我这就去。’魏崔城道了声“失陪”,走到门口,把老苍头引到前头后罩房里说话。
    老苍头说道:“上次魏千户托我打听邻居沈翰林家租房子的事情,有眉目了。沈翰林的管家捎了信,说他家沈大人外放已经六年了,今年考满,如果考了上等,还是想回京城,继续当京官,所以房子不能租,对不住了。”
    魏崔城没想到老苍头如此用心为他打听,连忙道谢,“劳烦你了,无论如何,都谢谢你,哦,这是我从北顶带回来的包子,给你当宵夜。”
    北顶的包子有名,老苍头推辞了几句,收下了一篮子包子。
    魏崔城回到正院书房,陆善柔笑道:“我还以为你与邻居老死不相往来呢,原来你还有一位老友。”
    魏崔城把她们失踪那天老苍头为他指路的事情,以及托付他打听沈翰林家租房子的事宜都讲给她听 ,“……沈翰林家不租,想留着自己住。”
    “哦。”陆善柔低垂着眼帘,“你已经打算搬家了。”
    魏崔城忙道:“这是那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我……和现在不一样。”
    陆善柔低头看稿,不再和他有眼神的接触,语气明显变淡了,“有什么不一样?”
    魏崔城说道:“我那时候想和你继续做邻居,所以要老苍头帮忙打听。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和你做邻居了。”
    “啊?”陆善柔明知故问:“不当邻居,你要搬到何处?”
    “我——“魏崔城正要说“我不想和你做邻居,只想和你做夫妻”时,凤姐在门口说道:“陆宜人 ,魏千户,牟大人来访。“
    魏崔城和陆善柔心有灵犀,齐齐暗中怒吼:这个节骨眼上来干什么!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牟斌不请自来,已经走到了梧桐树下,魏崔城和陆善柔两人出来迎接。
    牟斌看着两人已经成双入对,心中警铃大作,但是又无可奈何。
    陆善柔请牟斌到正堂里坐了,凤姐上茶,魏崔城接过,捧给了牟斌,“干爹慢用。”
    魏崔城担心牟斌找陆善柔麻烦。
    牟斌暗自腹诽;瞧瞧你这副德行,就像陆善柔的小媳妇似的。
    牟斌喝了一口 “媳妇茶”,说道;“今天西四牌楼立柱多出一个人头的事情,想必陆宜人已经知道了吧。”
    想不知道都难啊!那么一闹,京城谁人不知?现在街上已经没有人谈论郑旺妖言案了,都在议论寿宁侯府和长宁伯府两家公然在大街上火拼斗殴一事。
    陆善柔点点头。
    牟斌说道:“我今晚来,就是请你查一查虎哥到底是那一方所伤。”
    作者有话说:
    货郎虎哥事件,就像现代的空降热搜第一名,一下就把郑旺妖言案的热度给压下去了,老百姓马上换了话题。
    听说早起留评的读者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哦?
    第40章 剪烛芯牟斌忙加钱,裤带街寻凶遇故人
    陆善柔很佩服牟斌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上个月拒绝交换人质, 把我当成弃子, 现在有事就当没事儿人似的,又来找我!
    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魏崔城正要开口,牟斌竖起手掌, “你别说话,我在问陆宜人。”
    陆善柔说道:“我不想接这个案子。”
    牟斌说道:“这回不会让你白出力气,有赏金的。”
    牟斌拿出一块两头大中间瘦的银铤, 看分量, 大概有五十两。
    西四牌楼人头案,无论是西城兵马司, 还是顺天府衙门,都不敢接状纸——谁敢和两大外戚碰上啊!
    最终这个案子还是得锦衣卫接着, 不想接也得接,否则朝廷威严扫地, 这天下到底是老朱家的, 不是老张家, 或者老周家的。
    牟斌于是厚着脸皮来找陆善柔出手。
    陆善柔拿起小银剪, 剪了剪蜡烛烧黑的灯芯, 灯光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牟斌又拿出一块银铤,还是五十两, 一块块砌砖似的摞起来。
    陆善柔依然没有回应。
    牟斌拿出第三块。一百五十两了。
    陆善柔拿起小银剪, 嚓嚓连剪了两下, 差点把蜡烛剪得和话本小说《大明女侦探》的作者一样秃了。
    牟斌拿出两块银铤, 堆在案几上,一共二百五十两成色绝好的官银。
    牟斌说道:“陆宜人,我在北顶给碧霞元君捐香油钱也只有一百两。”
    陆善柔说道:“在接下这个案子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有戏!牟斌说道:“请讲。”
    陆善柔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破案了,此人会按照律法得到惩罚吗?”
    牟斌说道:“那是自然。”牟斌不敢动寿宁侯和长宁伯本人,但这两家的家奴家丁他就不用客气了。
    居然敢在京城大街上聚众持械斗殴!这次不狠狠治一治,外戚们怕是要上天啊!
    陆善柔又问:“此案嫌犯一百多个,还有可能是多人一起混战时纵马践踏而伤,虎哥就像一只误入沙场的羔羊,两军作战,他如何重伤、给他致命一击的是谁,我很可能查不出来,到时候,这个——”
    陆善柔指着五块银铤,“牟大人要收回吗?”
    “绝不收回。”牟斌说道:“有我干儿子作证,无论结果如何,赏银都是你的。何况,你上次帮忙,我还没谢你。”
    陆善柔说道:“二百五这个数目不好听。”
    得加钱。
    牟斌咬咬牙,拿出一块金灿灿的金铤,大概有十两。
    陆善柔说道:“我还需要几个锦衣卫随时听候差遣,免得寿宁侯府和长宁伯府的人不听话。”
    “陶朱和麦穗就在你这里,现成的两个人。”牟斌拿出一张自己的名帖和一块铜制、正面铸着一头老虎的令牌,“你拿着这个,他们不敢胡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牟斌站起来,看着干儿子,“你不送送我?”
    魏崔城提了一盏牛角灯,“牟大人请。”
    又是牟大人!牟斌负手走到院子里,说道:“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了我们还有另一种关系?养了你二十多年,还在生我的气?你看,连陆宜人都不生气了。”
    她生气有用吗?魏崔城不说话,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
    怎么办?我们父子关系不能就这么僵下去吧。牟斌语气变软了,说道:“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记得来家里一起过节。”
    魏崔城嗯了一声。
    上次中元节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牟斌忙得连过节都忘记了。
    答应就说明关系还在。牟斌稍稍放心了,又开始得寸进尺,问道:“刚才看你怎么在那个寡妇书房里?”
    魏崔城说道:“牟大人想歪了,我们在做正经事。”偶尔会眉来眼去。
    牟斌说道:“你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但如今瓜田李下,别人会说闲话,这样,我在中城为你寻一处房舍——”
    “不用着急。”魏崔城说道:“房子明年到期,到时候……再说吧。”到时候我八成已经是这座房子的男主人了,根本不用操心搬家的事。
    多此一举。
    牟斌还要再说,魏崔城快步走到门外的上马石前,说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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