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点头,“你说的情况我自会调查清楚。”
    卢栩憨笑,心想,随便,他又没撒谎,还能怕调查?
    表现出来那是一点儿都不露怯。
    中年人示意他们找地方坐下谈,卢栩知道第一关过了,也没客气,找了个干净的石头搬到中年人对面,乖巧坐好,等待听训。
    其他各找树桩、石头随意的三人:“……”
    这个人,好狗腿啊!
    那名年轻人本来要坐到中年人旁边,这下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的,心里都琢磨起来,要不他也去搬块儿石头?
    中年人已经和卢栩又聊起来,嘴角笑容还更大了点,似乎对卢栩的识时务很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民卢栩,隆兴郡观阳县饮马镇卢家村人,家中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妹妹,他们年纪都小,我是家中老大,在县中开了几个铺子,做些买卖,在县中还算小有名气。”
    “……”
    年轻人腹诽:谁问你了?
    中年人却很和善地问起他:“开了几个铺子?什么铺子?”
    卢栩回答:“哦,主要是几间食铺,还有杂货铺,家里还有间成衣铺。”
    “食铺?”中年人想起崇宁和朔州靠近隆兴郡的几个县城中最近流行起来的炒菜,还有在军中渐渐普及的观阳铁锅,“你们观阳倒是个人杰地灵,盛产美食的地方。”
    卢栩谦虚:“将军过奖,都是些糊口的小买卖。”
    中年人轻笑,“你这些货可不是小买卖人能有的手笔。”
    卢栩笑笑:“将军过奖了。”
    中年人:“不用紧张,我姓贺,不是什么将军。”
    卢栩从善如流:“哦,贺大哥。”
    年轻人重重咳嗽起来。
    听到这姓氏,卢庆不自觉皱皱眉,还暗暗打量起中年人面相。
    卢栩对军中了解不多,纵使有颗玲珑心,只从一个姓氏也猜不到什么,既然他不是将军,卢栩瞧着他也有几分儒生气,便自来熟地问道:“贺大哥不是将军,那是官府的人吗?”
    贺承业笑起来:“我也不是官府的人,算是临时的督军吧。”
    “督军?”
    “监督他们剿匪,协助军户北迁。”
    卢栩怔了怔,没想到对方竟然真跟他一个普通老百姓说这些。
    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想明白他们既然是剿匪的,怎么跟土匪山贼混到一起抢起他了?
    心中疑惑,面上不显,而是马上恭敬地竖大拇指,“贺大哥功德无量!”
    贺承业不欲多说,转开了话题,“你提起官府倒是不怕。”
    卢栩:“我不偷不抢怕官府做什么?我在官府有备案,队伍中还有我们观阳县尉的侄子呢。”
    卢栩把“我是官商”“我官府有人”“我深受官府信任”表现得明明白白。
    不求别人以为他有什么背景,只是说明他清白坦荡,不是什么走私的黑商,既然大家都是正经人,就别抢他了!
    贺承业自然看得出他的小心思,也没理会,继续问:“我听阿连说,你打算穿过朔州,到永固县和蛮人做生意,还有靠路生钱的办法?”
    “正是。”卢栩心中默默嘀咕一句“这人不是真的缺钱才来打他的主意吧?”
    随即解释道:“我不是和蛮人做生意,而是和永固县的军户们做生意。”
    贺承业:“哦?”
    卢栩想起刚刚那位不开窍的假土匪头目,忍不住一阵心累,心想这位贺大哥别也是个不懂经营的,那他就无语问苍天了。
    想到可能要从头解释许多,卢栩没忍住嘴贫,叹道:“看来贺大哥和那边那位兄弟一样不懂经商之道啊。”
    一旁的年轻人猛咳。
    卢栩:“兄弟可是嗓子不舒服,我那儿有治咳嗽的药,也有薄荷做的润喉糖,你要么?”
    年轻人咬牙:“不要!”
    贺承业笑道,“薄荷做的糖?我家中夏日会做些薄荷饮子消暑,还没听说薄荷能做糖,阿连,你去拿一些。”
    年轻人犹豫。
    卢栩见状,主动道:“天这么热,正好我也想吃了,二叔,你去给阿连兄弟拿吧,就在装杂货那辆车,青色的大罐子里。”
    二叔一起走,这人就不用担心他对姓贺的大哥不利了吧?
    怎么看对方也是练过的。
    贺承业有一丝意外,心道这小子还真是有颗玲珑心,一下就看出了阿连担忧的关键。
    若是他和阿连去拿,留下那名带刀的解甲兵,阿连不会放心。
    若他们自己去拿,阿连也许会怕他在食物中做手脚,到时候吃与不吃都会让谈判陷入尴尬。
    只有阿连亲眼看着他们从货物中取出来糖果,他才能靠这小小的糖果展现善意,拉近关系。
    贺承业笑道:“阿连,你随他去吧,多拿一些。”
    陈连点头,走前还警告地瞪了一眼卢栩。
    卢栩回赠一个善意满满的开朗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眼,表现得十分温顺无害。
    贺承业道:“我瞧你似乎会些拳脚?”
    卢栩:“会啊!”
    随即他还很自豪地把和宋六在河边打架的光荣事迹拿出来显摆一番。
    说得热闹,却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子我就是和小流氓斗殴能赢的野路子,您放心,给我三百个胆子也不敢和您动手的。
    贺承业算是对卢栩脾气有了些了解。
    贺承业问:“你刚刚说,不是要和蛮人做买卖,是何意?”
    卢栩:“贺大哥不是本地人吧?”
    贺承业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猜出了他身份?可卢栩表现的又不像那么回事。
    他没再多想,诚实道:“不是。”
    卢栩:“那贺大哥到了陌生地方肚子饿了,是去找饭馆酒楼吃饭,还是去找农户买面买菜,自己做呢?”
    贺承业一怔,“你的意思是让北境的军户做中间的酒楼?”
    卢栩松口气:“没错!”
    还好这位不算太笨,不用他一点点解释。
    第135章 合作对象
    “一来,我与蛮族语言不通,有诸多不便,贸然联系他们,搞不好还有危险,若要商旅与蛮族贸易……至少现在,肯定没多少人愿意,反正我不愿意。”
    贺承业点头。
    别说贪财惜命的商旅,就是让军户们与蛮族人打交道,十有八九也很抗拒。
    不止朔州,整个北境,大岐人对蛮族都还很戒备、抗拒。
    卢栩道:“二来,军户才是长久要在北境与蛮族打交道的人,他们敢和蛮族做生意,敢相互往来,甚至从蛮族人身上赚钱,掌握商贸的主动权,才能真的不惧怕蛮人,成为北境主人,在北境生活下去。”
    听到第二点理由,贺承业狠狠吃了一惊。
    商贸他不懂,但若论稳边、政治、军情等等,贺承业可要甩卢栩许多条街。
    卢栩这句“成为北境主人,在北境生活下去”让他神经一凛。
    朝中就从蛮人手中抢到的土地、军户迁徙等等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核心其实还是如何稳定边境,防止蛮族人反叛反扑,免使大岐再度陷入无边战火。
    以军户看管、牵制蛮族,这是多方协商出的办法,但实行起来,只是让百姓从各地迁徙过去,已经千难万难。
    他此次来,就是为了办这件大事,更明白迁徙的军户们人虽在此,心却不在北境。
    卢栩所说,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有让军户们能在北境安稳扎根,他们才会愿意将这里当家,守卫此地。
    片刻间,贺承业想了诸多朝堂大事,再向卢栩看去的目光凌厉了几分。
    可卢栩呢?
    他还生怕贺承业听不明白,绞尽脑汁地给他解释:“就像开酒楼、食铺,从农户那儿收粮、买菜,把饭菜做好卖给食客,从中赚钱,赚到钱,才能再开分店。”
    “等店铺做到更大,酒楼都没精力从农户那买,那就可以有专门的粮铺去收粮,专门的菜铺去收菜,酒楼只管去粮铺、菜铺买,他们只需钻研好如何把饭菜做更好吃,吸引更多人来。这样一来——”
    卢栩掰着指头数:“农户有钱赚,粮铺、菜铺有钱赚,酒楼、食铺也有钱赚,大家通通发财。”
    “对比到北境,我们商旅,就是客人,北境的军户和百姓们,就是酒楼和粮铺、菜铺,当然农户也不只有蛮人,军户和北迁的百姓们生活久了,一定也有其他同类的营生。”
    “比酒楼更有趣的是,我们不只来吃饭,我们还从南边运粮食布匹等等物品过来,这样北境不缺衣少食,南边也能用到北境的特产,牛,马匹,皮草,到处需要,还有羊,我对羊肉就很感兴趣!”
    卢栩已经在对方眼皮子底下馋起羊肉了。
    在勾心斗角权势圈中长大的贺承业,都看不懂卢栩到底是聪明还是蠢了。
    贺承业问:“北境那么大,你为何非要去永固县?”
    “哦,我义兄就在永固县北做百户,有自己人我当然要去投奔自己人。”
    见贺承业对裘虎感兴趣,卢栩便把裘虎如何一人下山谋生,又如何带村民下山,在观阳辛苦立命,立志将全村都搬下山,从军奋勇杀敌立功,再到响应朝廷号召年都没过冒着大雪翻山越岭带全村到永固县开荒的事迹夸了个遍。
    经他不着痕迹地夸赞,裘虎形象那叫一个威猛高大。
    虽然贺承业说他不是将军,但能督军的人,身份那能简单得了?卢栩狠狠为裘虎刷了一波存在感。
    反正如今仗都打完了,裘虎又不好立军功,能替他在领导面前表现,那一定要表现。
    再说,他也没瞎编,若贺承业有心,无论哪样都能查到依据,卢栩吆喝得也很坦荡。
    只要他能记住裘虎这名字,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重用呢?
    片刻后,陈连和卢庆取了糖回来,他们一人一颗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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