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煊背着手,面容平静:“看出来了。”
    陆今湘跟他笑嘻嘻道:“回头你缺钓友,可以叫上我一起啊。”
    斜睨她一眼,他轻扯嘴角道:“很会顺杆子往上爬啊,不过可惜,我不爱钓鱼。”
    旁边齐国公干脆利落拆他台:“一直钓不上来鱼,自然就不爱了。”
    覃煊猛然握拳,深吸一口气,深深觉得这个祖父不要也罢。
    陆今湘惊诧,随即恍然,怪不得上次谭边碰见覃煊,他明明出来钓鱼,却不准备鱼篓,原来是觉得根本钓不上鱼,就没必要准备那玩意了,不由揶揄地上下扫量他。
    覃煊斜视她,眼尾上折,恍似晕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没,就是突然发觉,相公你更加平易近人了。”
    覃煊皱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陆今湘露这一手,其余人倍感纳罕,谢芷凝本好奇地观望这边,望见两人格外融洽这一幕,她微微一怔,随即收敛眼帘。
    谢老含笑问陆今湘:“你这是家学渊源?”
    陆今湘老实回答:“没,我小时候调皮,总喜欢溜去河边玩耍,河边有许多钓鱼的老翁,就顺手教了我一手。”
    这是实话,只不过是她前世的经历。
    谢老点头,称赞她:“颇有陶渊之风啊。”
    话落,陆今湘还没什么感觉,齐国公和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顿时不同了。
    尤其谢府那些小辈,望着她的眼神,就类似齐国公评价覃煊那句,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
    所有人都到齐,谢府准备开宴。
    因着没什么外人,无非齐国公府,几位夫人的姻亲,大家端坐一堂,其乐融融。
    开宴前夕,还发现一件插曲,宫里亲自颁下旨意祝贺谢老寿辰,送过来许多寿礼,东宫亦派人送来厚礼,要不是忌惮御史状告他结交权臣,太子还想亲自到来。
    如此盛宠,可见一斑。
    虽然没有大办 ,但该有的歌舞杂耍总要准备,陆今湘跟覃煊座位挨着,一面品尝谢府美食,一面津津有味观赏歌舞。
    别说,古代舞蹈优雅之余,不乏激.情喜庆,看得她忍不住多炫一点饭菜,被关月悄么么推胳膊提醒方才遗憾罢手。
    关月被交代,席上不能让她沾染一点酒,更不能动任何寒凉的食物。
    酒过三巡,轮到诸位小辈呈上自己准备的寿礼。
    这是谢府的一个传统,陆今湘因着身份特殊,照例被算作孙辈其中。
    按照年纪排列,前方谢府嫡长子夫妇为首,紧接着就是覃煊和陆今湘,陆今湘眼神示意关月,关月点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谢府嫡长孙夫妇献礼一幅他亲手作的画以及一座金蟠桃,礼物雅致与贵重并齐,任谁都能看出其诚切用心。
    一通寿词与夸赞后,嫡长孙夫妇携手退下。
    其后,是陆今湘和覃煊。
    他们虽是夫妇,但各自准备了礼物,她不知道覃煊准备得什么,反正她就从库房里挑出一件寓意吉祥的宝树,这样又贵重又省心。
    跟随覃煊走上前,两人齐齐弯腰,祝贺道:“恭祝外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身后小厮搬着宝树跟上,一切顺顺当当,结果,就在放下时,不知是谁手上没拿稳或者提早松了手,宝树轰隆倒地,“咔嚓”一声,摔成几瓣。
    场上瞬时寂静。
    众人纷纷起身,震惊慌张地望着这一幕。
    “这,这个预兆乃大不吉啊!”旁边有人尖锐出声。
    陆今湘面上茫然,事情太过突然,她连反应过来扑过去拯救的机会都没有。
    “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死。”
    两个小厮脸色惨白,扑通跪到地上,头砰砰磕地,没一会儿就流出血迹。
    “行了。”谢老呵斥出声,叹口气,说道,“今日不宜见血,你们先起来,过会回去领罚。”
    两个小厮知道这是绕过他们一命,感激涕零地爬起身,血痕都不顾擦,缩着腰疾步退下了。
    留下覃煊和陆今湘僵在场中,旁边其他人小声议论纷然,都在说这个事情不吉利,怎么就那么巧,灼热的目光落在陆今湘身上。
    谢老慈和地望着他们:“没事,心意我已经收下 。”
    陆今湘抿唇,她也猜疑,怎么就那么巧。
    大夫人突然一道长长的叹息,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后,幽声道:“我就说,属相相克之说还是有些道理,卯兔午马生辰不能相见。”
    其余宾客纷纷面露恍然,合着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小厮没端稳,寿礼当场碎成几瓣,这般隆重的场合,小厮都提一百二十个心,万不该出这种小岔子,原来是这位少夫人的属相克住了谢老。
    谢老夫人再不能容忍,虎下脸呵斥她:“老大家的,你又在癔症什么,不过是一个意外,叫你神神叨叨乱说一通。”
    “母亲,不是儿媳癔症,咱们谢府举办寿宴这么多年,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实在容不得儿媳不多想。”大夫人垂下眼帘,端庄面容看着衿贵又顺从。
    “少说两句吧你。”大老爷拧眉,面色不耐。
    就知道小陆氏一来,她就控制不住自己,都已经尘埃落定,何必再揪着不放。
    “老爷,妾身只是担忧父亲,没有半分掺杂心思。”
    “就是啊,谢大人,这个事必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不行让少夫人先避之一旁,等寿宴过去再说。”
    其他人纷纷出声劝道。
    还有人主动找到陆今湘,说:“少夫人,知道你一片孝心,但眼下这情况,何不自请避让。”
    众人围攻中的陆今湘,神色坦然,姿态落落大方,不见丝毫慌张惊惧愤怒,她抬起眸,微微一笑:“我问心无愧,为何要避让?”
    那人被刺得脸庞挂不住,恼怒地问询齐国公和老夫人。
    “我不过是好心,依照您二位说,此事应当如何?”
    齐国公和老夫人却没吭声,稳如泰山坐在上首,眼神只盯着下首,问覃煊什么看法。
    “此事,照理你最有发语权。”
    覃煊沉默半晌,上前一步,沉声道。
    “只不知,为何诸位笃定这件寿礼是内人所献。”
    “其实,这座宝树是我献给外祖的。”
    “难不成,我与外祖也属相相克不成?”
    一连三句,喧哗声戛然而止。
    陆今湘猛然扭头,看向他。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065◎
    “难不成, 我与祖父也属相相克不成?”
    三句话掷地有声,在场诸人全都哑然,面面相觑, 望着彼此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底有茫然震惊, 那座宝树跟在陆今湘身后, 他们还以为那是陆今湘送与谢老的寿礼呢。
    大夫人眉头皱起,眼神透着怀疑:“这不可能,礼单上不是这么写的。”
    说着, 她吩咐下人呈上礼单。
    谢老悠声长叹:“何必呢。”
    谢芷凝着急地看着母亲, 嘴唇都急白了:“母亲,算了, 不要……”
    礼单被呈上, 大夫人刷地打开礼单,清清楚楚看到上面记载着覃煊&陆今湘,两个名字并成一列, 后面记录两个人献上的寿礼。
    夫妻被算作一体, 根本没标明寿礼分别属于谁。
    默了会, 合上礼单, 大夫人将礼单递给一旁管家,站起身,面上表情沉静羞愧。
    “儿媳的错, 儿媳只顾着急父亲的身体, 没有多加思考便说出糊涂话, 连累大好的日子惹得大家不愉快,儿媳甘愿领罚。”
    谢老夫人长叹口气, 早知如此, 何必执拗呢, 对她道:“这事照理该煊哥儿夫妇决定,你道歉也该跟他们道歉。”
    大夫人抿抿唇,攥着手帕转过身,面朝陆今湘和覃煊,再次郑重道歉。
    谢芷凝期盼地望向覃煊。
    覃煊却没吭声,而是无声凝望陆今湘,论道理她才是这次事件的受害人,他不能替她决定原谅或者不原谅。
    眼角瞥见陆姑母疯狂朝她挤眼,陆今湘揣着手,气定神闲站好,对上大夫人羞赧诚恳的面容,她微微一笑,道:“大舅母说得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我知道你不是诚心的,你只是太过焦急了。”
    话落,场上气氛登时变得松快。
    “害,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是个意外,意外呵呵。”
    “我就说,那小厮瞧着毛毛躁躁,连座奇玉雕饰都抬不稳,最后无怪会摔碎宝树。”
    “没事,碎碎才能平安,大夫人至孝,陆少夫人至纯,莫过于一对佳话啊。”
    ……
    议论纷纭中,谢芷凝感激地看陆今湘一眼。
    陆今湘嘴角含笑,神色不变,慢悠悠道:“话虽如此,属相之说可借鉴,却不可全然盲目,万望大舅母日后记此教训,莫要再执拗迷障。”
    大夫人撩起眼皮,冷漠跟她对视,半晌,收敛住神色,轻笑应是。
    事情虽然尘埃落定,碎掉的寿礼却不能当不存在,趁下人收拾地上的碎片,覃煊悄然将一个盒子递到她手边。
    陆今湘看他一眼
    ,没有收下他的寿礼,反而上前一步,微微拱手,笑盈盈道:“说来,孙媳粗苯,实在想不到能送您什么,恰好孙媳钓上来几尾鱼,便想借花献佛,呈给您和在场诸位一份新鲜食样。”
    “哦?”谢老挑眉,脸上带着兴味,“用刚刚钓的那些鱼?”
    陆今湘挠头羞涩,道:“没错,孙媳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偏好这一口,还望您不要嫌弃孙媳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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