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深吸了口气,这个动作充分展现了他惊人的涵养,然后心平气和地再次重复:“好好说话,不要发癫。他不是我的追求者,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值班秘书室。
    “喂?”
    “监察官,我们收到一个虚拟会面通讯密匙,中心监察处想即刻申请与您会面……”
    “谁?”
    “呃,是岳处长。”
    空气安静一瞬,只见白晟露出一个比emoji还标准的微笑,抑扬顿挫道:
    “——‘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追求者’。”
    沈酌一手捂住听筒,抬眼瞅着白晟,后者迎着他的视线一摊手,然后满脸无辜跷着大腿往后一靠,意思是我不会回避的,我不怕见人。
    “……”
    沈酌掐着鼻根对电话道:“接进来。”
    办公室天花板上的一个投影器自动探出,随即无数道微光显现,在半空纵横交错,构成了以假乱真的三维虚拟投影。
    白晟以堪称影帝下凡睥睨众生的姿态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抱臂吊儿郎当,两条大长腿肆无忌惮地岔开,每根发丝都完美得可以去拍时尚杂志封面,那张年轻俊俏、写满自信的脸放到夜店怕是直接就能火成头牌。
    下一刻,岳飏制服严整、不苟言笑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里:“沈酌……”
    紧接着他一愣。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白晟奇迹般一秒变脸,麻溜收腿站起身,满面诚恳地小心道歉:“我只是碰巧来的,沈监察忙了一天没顾上吃饭,我实在太担心,才过来送点吃的。”
    然后他转向沈酌,眼底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认真和羞涩:
    “都是我不好,担心沈监察工作太忙累坏了身体。啊,岳处长一定有很多工作上的事要麻烦沈监察吧?你们聊你们聊,沈监察忙完记得早点休息呀,回头见!”
    岳飏:“………………”
    千言万语哽在岳处长喉咙里,但无助地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酌扶额咬牙冲白晟:“你给我坐下!”
    白晟就在等这一句。
    他立马从善如流地坐了回去,正襟危坐挡在岳飏面前,双手搁在大腿上,仿佛正室大房一般端庄、和善、宽容地问:
    “请问您找沈监察有什么事呢,岳处长?任何不重要的杂务都可以由我代劳哦。”
    恍惚间岳飏再次生出了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的眩晕感。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呼吸五次,内心默数到十,终于从s级雄性那华丽到恐怖的开屏之光中挣脱出来,然后才勉强恢复镇定,用力咳了声:
    “……中心区进化者专科医院的监控发现,三天前那个晚上,荣亓和他的几个手下曾经出现在医院门口。”
    “根据监控分析,荣亓可能……去过苏寄桥的病房。”
    第34章
    录像时间,三天前。
    中心区进化者专科医院,8:36pm。
    几道背影仿佛凭空而降,突然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前。紧接着,为首那个黑衣修长的身影回过头,对上方的监控镜头微笑着挥了挥手。
    啪一声沈酌按下暂停,放大。
    荣亓的面容在电脑屏幕上非常清晰,眉眼乌黑,眸光柔和;他胸前被沈酌活掏心脏的重创已经完全消失,眼神仿佛要透过监控,含笑凝视此刻屏幕后的人。
    沈酌一言不发关上了电脑。
    离b市还要飞两个小时,机舱地面在脚下微微摇晃。沈酌站起身,去吧台边倒了杯黑方,琥珀色酒液中冰块发出轻微的碰响。
    他啜了半口,一手插在黑色西裤口袋里,眉目清冷深邃,瞳孔中映出专机窗外的云层,耳边再次响起昨晚办公室里岳飏的声音:
    “——监控因不明原由残缺,当天晚上的值班警卫也失去了部分记忆,应该是荣亓的异能所导致的。现在我们想要知道荣亓在苏寄桥的病房里做了什么,只能请你们来中心区,借助伊塔尔多魔女的力量进行场景回溯了。”
    “另外……还有件事。”
    岳飏吸了口气,语调多少有点干涩:
    “之前你说三年前傅琛与苏寄桥可能是分别请假,再私下结伴出行的。当时我觉得不可能,但后来还是找当年苏寄桥的手下查证了……”
    “发现确实有这件事,是因为苏寄桥说要请傅琛帮忙。”
    “——帮忙?”当时白晟大腿跷二腿坐在办公桌前,闻言伸头挡住了岳飏看沈酌的视线:“帮什么忙?”
    “苏寄桥说自己老家有亲戚病危,因此请假回去探望,一天后打电话回来说自己一个孤儿,年轻不经事不会办,请傅学长请假过去帮他操持。”
    岳飏自己似乎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停顿了下才道:“他说……因为在他心中傅学长特别厉害特别可靠,像是……哥哥一样。”
    “噗——”白晟差点破防笑场,幸亏立刻忍住了。
    沈酌对白晟一切不正常的行为都容忍度极高,换句话说就是当没看见,蹙眉问岳飏:“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很少,几乎没有。”岳飏困惑地皱着眉头,“因为当时苏寄桥说,觉得沈主任一直不太喜欢他,怕沈主任知道之后产生误会,让傅学长左右为难;所以请不要把傅学长帮忙的事说出去,知道他俩请假单独外出的当年也就几个人而已。”
    沈酌不置可否,“苏寄桥老家哪里?”
    “正是泉山县附近。”
    “荣亓真的是他亲戚吗?”
    “完全不是,已经查过了。”岳飏说,“苏寄桥自幼父母双亡,两边亲戚找不出一个姓荣的;而荣亓的身份、来历、病症、户籍也完全不可考,可以说两人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
    “……”
    沈酌无声颔首,眼神多少有点耐人寻味:“两人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却能让苏寄桥带着傅琛,撒谎请假,结伴回老家,一起去泉山县卫生院探望他。”
    “那个,沈酌。”岳飏有点迟疑,但想了想还是辩解:“我不知道苏寄桥为什么要撒谎说荣亓是他亲戚,也不知道苏寄桥为什么要跑去探望荣亓,但对傅琛我是很了解的。傅琛对朋友都很照顾,称得上是有求必应,尤其苏寄桥年纪小性格弱,当年不止傅琛一个,其实所有人都挺照顾他……”
    沈酌唇角一勾,那是个毫不掩饰讥诮的弧度:“——‘性格弱’。”
    岳飏略微哽住。
    苏寄桥当年确实有着几乎完美的形象:心地善良,温柔腼腆,人气超高,天才少年;二十出头就以优异成绩拿到硕士学位,随后进入监察处工作,像一朵乐观坚强积极向上的小白花。
    毫不夸张地说,苏寄桥在监察处工作的那几年,简直是人人爱戴交口称赞,与当时人人敬畏、腹背受敌、还被全球进化者抗议了好几波的沈酌相比,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我有时候对你们这帮进化者的智商感到颇为绝望……”沈酌眼底闪动着一丝怜悯,“不过算了,苏寄桥在我眼里一直是你们的智商测试表。”
    他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身材清瘦但腰背挺拔,语气和形象都完全恢复到了公事公办:“我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岳飏习惯性地:“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忙的话——”
    他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在说这话已经没必要了,叹了口气。
    “我没有帮苏寄桥说话的意思,只是想解释傅琛当年跟苏寄桥真的没有什么,他心里真的只有。”岳飏喉结上下一滚,大概是顾忌白晟,艰涩地咽下了后面的话:“你知道就好。”
    沈酌头也不抬地挥了下手。
    那是谈话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的意思。
    岳飏对沈酌那种无懈可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一向只能无可奈何,只能按下退出,消失在了监察处办公室里。
    ·
    专机破开云层,向着b市方向平稳飞行。
    沈酌放下威士忌杯,刚转身就差点撞上了一个精悍的胸膛,紧接着被来人伸手禁锢在了吧台边。
    “哥哥,”白晟满眼揶揄,“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啊?”
    “……”沈酌问:“你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吗?”
    他一推白晟想要走开,却被白晟闪电般拽了回来,那动作简直又快又重,与平时大相径庭。
    “从昨晚开始我就有个疑问,”白晟含笑微低下头,看着沈酌的眼睛:“为什么苏寄桥请他傅学长私下帮忙,要担心沈主任知道了误会呢?”
    “……”
    “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前情往事啊,沈主任?”
    白晟日常风格是年轻休闲那一挂的,因此光看脸会给人一种开朗阳光大学生的错觉。但s级雄性的身体素质可绝对不像大学生,一米九的个头在机舱空间里极具压迫感,手臂轻而易举把沈酌困在了怀抱与吧台的狭小空隙中。
    “……我以为凭你对我那不合理的感兴趣程度,早就已经从那个监察官内部论坛上搜罗清楚了。”沈酌维持着这个腰骨往后弯折的姿势,仰头嘲道:“怎么,你有亲耳听人回忆绯闻的奇怪癖好?”
    “绯闻这种事,当然是听当事人自己解释才更刺激了。”白晟挑眉问:“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刺激癖好吗?”
    “……”
    沈酌一言不发。
    “那你最好提前知道一下,”白晟轻声道。
    两人身体相贴,呼吸纠缠交错,沈酌腰胯几乎被压在大理石上,稍微动一下都能感觉到s级进化者炙热的肌肉强度。
    专机后舱没有人,不远处薄薄一门相隔,可以听见机组人员特意放轻的走路和交谈声。
    “……我跟傅琛没有任何实质关系,只是当年监察处和研究院彼此需要合作,上面的人想趁势撮合。”半晌沈酌向后仰头,避开了彼此交错的呼吸,冷淡道:“很多人觉得我跟傅琛应该有关系,其中包括岳飏,也包括苏寄桥,仅此而已。”
    “所以苏寄桥讨厌你?”
    沈酌不置可否。
    “那你为什么也讨厌苏寄桥呢,沈主任。”白晟摩挲着沈酌的下颏,力道控制不住地有点重:“真的跟傅琛无关吗?”
    这个举世公认“脾气最好”的s级,脸上还是跟正常一样带着笑的,但眼神异常发沉,仿佛平时藏得很好的本性隐隐要压不住了。
    最开始时不是这样的。
    对天性渴望独占的年轻s级来说,傅琛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前情往事,已经从可以轻松开玩笑的过时绯闻,到逐渐形成挑衅和刺激,再到如鲠在喉、耿耿于怀;无法满足的控制和占有欲被反复诱发折磨,经过昨晚一夜的辗转发酵,终于难以遏制地露出了端倪。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那么讨厌苏寄桥?”白晟直勾勾盯着沈酌的瞳孔,尾音压不住焦躁和低沉,一字字问:“岳飏昨晚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酌被迫与他对视,少顷才开口沙哑道:“……跟傅琛没关系。”
    他语调很冷静,每个字音都极其平稳,有种镇压性的柔和的力量:“是因为苏寄桥对我的攻击性一直很强。”
    “我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人。”
    “……”
    白晟紧盯着沈酌,瞳底微微闪烁,眼神变幻莫测,仿佛在脑海中在激烈地权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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