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则兼济天下。
    锦衣玉食二十多年,她尚且还记得这句话。
    与西戎的这场仗打了大半年,那些士兵家中缺少青壮年地度过了秋收与春耕,如今又失了男丁,想来是十分艰难的。
    皇帝站在门外,久久不能回神。
    多少?
    她说多少?
    什么叫“照往常一样备一万两”和“准备十万两吧”?
    为什么她们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
    因为战事和各种原因国库余银不足十万两的皇帝大为震撼。
    并感受到自己的贫穷。
    世家这么富也就算了,她的私人财产为什么这么多?
    皇帝捂了捂脸,确认自己没有露出什么丢人的表情,才整理好凌乱的心情,迈步走进去。
    “爱妃今日起得较往日晚些。”
    “在欣赏宫灯。”秦玉逢假装没有看到他复杂的眼神和强颜欢笑的表情,举起手中的灯说,“圣上送的这盏格外好看,臣妾一眼便看出来它不是温慧她们这几日赶工出来的。”
    “你喜欢便好。”
    说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鬼迷心窍,那日墨成离开后,他想了许久,若自己迎为后的是秦玉逢,如今会是什么个局面。
    越想越觉得可惜。
    便命人制了这盏宫灯,在七夕这天赠给她。
    好扯时节与生辰来遮掩一二。
    “夜里是七夕节庆,就在你的生辰宴之后举行。”
    秦玉逢:“竟还有生辰宴么?臣妾可是丝毫没有准备。”
    “既是你的生辰,便该叫别人忙活和想办法哄你高兴,怎能让你费神?”
    她想了会儿:“这生辰宴,是圣上筹办的?”
    淑妃在办节庆。
    静妃怀着孕。
    总不能是皇后或者瑾修仪办的(在所有人眼中,这俩都是她绝对的死敌)。
    “朕命赵海德准备的,偶尔过问两句,没耽误公务。”
    秦玉逢抬眸与皇帝对视,蓦然笑了。
    却没有说话。
    只是难得安静地看着他。
    这是一位面容英俊,气质温润的天子。
    便是无风无月,也叫人心动。
    待皇帝不自在地错开眼神,她才说:“圣上觉得,牛郎与织女可相配?”
    皇帝:“若他是于月下阡陌见到织女,互生情愫,便无需说什么相配不相配。偏偏是在水中见到沐浴的织女,又偏偏有人……朕是说,是老牛帮他讨来媳妇,实在是愚昧。”
    “发乎情,止乎礼。”她笑了,“圣上崇尚君子与淑女的感情。”
    这很好。
    但作为一位天子来说,太好了。
    皇帝:“在午膳之前,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圣上方才应该听到了,臣妾今年打算拿十万两冒充朝廷发放的抚恤金,送给此战中牺牲儿郎家中的女眷。”
    皇帝:“……”
    她总在心照不宣的时候,突然点出来。
    哪怕这事跟自己有关。
    “你做得很好。”他夸了句。
    “我想去看看,圣上可愿意带臣妾去?”
    去探望家有新丧的百姓家,无论是生辰,还是七夕,都不适宜做这样的事情。
    但这件事由秦玉逢提出,又那样合理。
    她本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人。
    皇帝点头:“赵海德,去取朕从前在府中的衣物来。”
    “有月白色的么?”秦玉逢喊住赵海德。
    赵海德回忆了一下,说:“有,圣上从前很喜欢这些浅淡的颜色。”
    只是如今多着龙袍或深色,以示天子威严。
    秦玉逢拉住皇帝的袖子,眼神明亮:“臣妾今天打算着月白衣裙,圣上与臣妾穿一样的颜色好不好?”
    皇帝并不知道什么是情侣装。
    但听她这么说,想到那场景,便微红了耳朵。
    他:“好。”
    过了会儿,又郑重地说:“朕名旻,字修齐。‘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的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修齐。”
    秦玉逢眼波流转,欲笑又止,故意促狭地说:“妾与您乔装出门,不该喊夫君么?唤您的字,倒像是喊情郎了。”
    他挑眉:“夫君,便不是情郎?”
    “自然,自然。”
    她笑着将手里的宫灯丢到地上,抱了抱自己的情郎。
    一触即离。
    便转身去室内换衣服去了。
    月白长裙,玉簪挽发,身无华饰。
    是她平日里不会有的装扮。
    素淡出尘之美,亦能出现在在她的身上。
    “织女若是生得你这般模样,确实不是能安然于户外洗浴的长相。”
    他感叹。
    “夫君这斯文俊秀的模样,若是出现在榕县,便只是站在大街上,都危险得很。”她说笑着,将命人取来的双鱼玉佩系在他的腰间。
    “这玉佩,瞧着有些年头的。”
    “是妾祖父所赠。”
    秦玉逢回忆道:“那年我们在祖宅,段姐姐头一回来府上,祖母送给她一对玉镯,说是传给秦家嫡长子之妻的。”
    “我问祖母,可有传给嫡长女之夫的,她说没有。”
    “后来祖父将这枚玉佩给我,说可以赠给未来的夫君。圣人今日是妾的夫君,便赠与您。”
    皇帝本来因为她提到榕县而心情古怪,听完她讲完玉佩所代表的含义,又生出心虚来。
    对没能真正将她明媒正娶回来的他来说。
    这枚玉佩的重量实在是有些沉了。
    望着皇帝动容的模样,秦玉逢没有将这个故事的后半截说出口。
    祖父还说:“你能担得起秦大娘子的身份,便是再宠些也无妨,这些东西都将为你增添这个身份应有的分量。”
    皇帝的愧疚,约莫也能算是重量吧?
    一辆低调的马车,低调地行至宫廷的小南门。
    一身常服的禁卫军统领对守门的士兵说:“我申时之前回来,如果有谁过来问有没有人从这里离开,你们就说没有,懂么?”
    守门的士兵连连点头。
    “头儿,您放心地去找嫂子,就是回来再晚些也无妨,我们必定把宫门看紧。”
    统领:“……”
    你们说的这个嫂子,她在哪里?
    他僵硬地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却没有坐进去,而是半跪在靠门的位置:“卑职拜见圣上,娘娘。”
    皇帝摆手叫他起来:“出门在外,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又跟秦玉逢介绍:“这是方寻,我从前的伴读,此行便由他负责我们的安全。”
    禁卫军直属皇帝,负责宫廷和皇帝的安全。
    禁卫军的统领,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秦玉逢打量这位年轻的将军,笑着说:“我们可有耽误方将军去见心上人?”
    方寻:“……臣并无婚配,亦没有心悦的女子。”
    她:“圣上这段时间赐婚了好几对璧人,怎么把自己的伴读给忘记了?”
    “阿寻从前本来是有位未婚妻的……后来,女方另嫁他人,他便一直单着。”皇帝微叹,“如今倒是有很多人想与他们家接亲,但他并不喜欢这样。”
    真相不难还原。
    当年严寄瑶嫁给尚且是十三皇子的皇帝都恨不得说是“低嫁”。
    十三皇子的伴读家里情况只会比那时的罗家更差。
    方寻的未婚妻攀上更高的门第,便悔婚另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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