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拱手:“夫人在别院摔倒了,这事可要……”
    只jsg是摔了一跤,李贵不以为然摆摆手:“知道了。”
    李贵是裴晏的心腹,侍卫没再多言,抱拳退下。
    烟青色天幕灰蒙蒙的,似愁云笼罩在心头。
    李贵仰头望一眼天际,心下暗叹。
    这天,怕是要变了。
    惨绝人寰的哭声又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洞口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石青织雨锦长袍深浅不一,细看方发现那上面沾了不少血污。
    李贵垂首敛眸,为裴晏献上一方干净的丝帕:“主子。”
    一身血腥久久未曾散去,裴晏面如寒霜,轻嗯了一声。
    李贵毕恭毕敬:“热水奴才已叫人备下了,还有刚刚京中送来一封密信。”
    裴晏撕开,一目十行掠过,须臾轻哂:“皇后还真是够蠢的。”
    他抬眸,深黑眸子晦暗不明笑,“裴衡那有消息吗?”
    李贵颔首:“有。探子来报,裴衡回京途中身受重伤,一时半会回不了宫。”
    那刺杀自然是裴晏安排的,只李贵不懂,裴晏为何要留裴衡一命,只让人重伤裴衡。
    李贵欲言又止:“主子,可要奴才叫人……”
    “不必,这样就很好。”裴晏漫不经心道。
    上一世骗沈鸾前往望月楼是皇后的手笔,虽说后来他将人剥皮挑筋,然还是未能解去心头之恨。
    这一世皇后又一手策划了劫走沈鸾一事……
    裴晏低低冷笑一声。
    裴衡若不活着,怎能亲眼见到皇帝拿他母后借身还魂这样的趣事呢?
    思及沈鸾,裴晏手指在衣袖中一物轻轻掠过,那是沈鸾之前雕坏的木雕。
    木雕本棱角分明,然裴晏日日带在身上,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此刻那木雕早就光滑圆润。
    他眉眼忽的温和些许:“别院那有什么消息吗?”
    李贵垂着头,并不觉得沈鸾摔一跤算何大事,只道:“……主子放心,别院一切如常。”
    ……
    裴衡遇刺,皇后自然心急如焚,秋月温声宽慰:“娘娘放心,殿下福泽深厚,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将息几日便好了,只少不得在路上多耽搁一会。”
    皇后悬着一颗心放下,她轻轻叹口气,连着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最后方道:“多耽搁几日也无妨,传话下去,叫他好好养着身子,不必急着回京。”
    先前皇后匆忙将人叫回,不过是怕皇帝突然出事,然这几日皇帝倚重坤宁宫,又日日叫她前去养心殿。
    皇后心花怒放,只觉皇帝心中果真是有自己,以前定是被后宫那些狐媚子迷了眼。
    若是裴衡也在宫中……
    皇后咬牙切齿,愤愤不平,手中丝帕摔在妆台前。
    秋月不解其意,伏跪在地:“……娘娘?”
    珐琅掐丝掐金香炉青烟未烬,皇后盯着铜镜中的女子,这些年宫里的劳心蹉跎,她早不复少女时的天真烂漫。
    宫里的侍女再手巧,胭脂水粉流水似的送到坤宁宫,也挡不住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美人垂暮。
    然而沈鸾——
    沈鸾如今才多大,便叫裴衡宁愿忤逆自己也要冒险前去天水镇,若是有朝一日沈鸾登上后位,那裴衡和自己……
    皇后双眸紧闭,复又睁开,她眼中掠过几分阴翳,手间的迦南木珠轻轻转动。
    皇后沉声:“天水镇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秋月低垂着脑袋,双膝跪地:“探子来报,五皇子已前往那岛上查案。”
    只可惜那别院被裴晏围得如铜墙铁壁般,他们的人……根本打探不到半点消息。
    皇后唇角勾起几分讥诮冷笑:“倒真是和她娘一样,生得一脸狐媚子,惯会勾引人。孤男寡女共住一院,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会这般轻浮?”
    秋月抬起眼睛:“娘娘是想……”
    皇后轻嗤:“我就不信她能一辈子待在那别院不出门。”
    她轻飘飘看秋月一眼,“若是三日后沈鸾还活着,那他们……也不必活了。”
    秋月心底升起一股冷意,少顷,方低低道了声:“是。”
    夜凉如水,雨丝自廊檐下拂过。
    宫人匆匆穿过影壁,隔着盘金缂丝屏风微微朝皇后福身:“娘娘,静妃娘娘来了。”
    皇后手执迦南木珠,双眉稍拢:“静妃,她又来做甚么?”
    秋月福身,轻声将这几日静妃去养心殿,又被皇帝拒之门外的消息告知。
    皇后抿唇一笑,不解抬眼:“我记得她最会躲事,怎的如今巴巴送上门来?”
    秋月俯身:“奴婢听闻,静妃娘娘想求陛下为三公主赐婚。”
    皇帝迟迟不见人,静妃无处可去,只得寻上坤宁宫。
    皇后挽唇:“她倒是乖觉。”
    不比那姓蒋的,处处和自己作对。
    秋月跟着笑:“陛下看重娘娘,若是娘娘松了口,陛下岂有不应的理?”
    秋月惯会哄人,话都说到皇后心尖尖上。
    皇后弯眼:“罢了,见见她也无妨,左右这会陛下也不得闲。”
    .
    绵绵细雨下了一整日,那白猫早就受惊一溜烟窜出院外。
    青藤拂檐,无影无踪。
    暖阁烛光摇曳,亮如白昼。
    茯苓满脸的焦急不安,只恨自己当时不在沈鸾身侧,叫她摔了那狠狠一跤。
    又忍不住,怪那白猫吓人。
    烟雨朦胧,紫檀插屏前设一官窑美人瓢,那美人瓢内所摆的,还是自己晨间陪沈鸾采的杏花。
    茯苓双眼蓄满泪水,一瞬不瞬盯着青纱帐幔后的人影,泫然欲泣。
    王大夫细细把脉,抚着长须。
    茯苓大着胆子上前:“大夫,我家主子如何了?怎的如今还未醒,可是摔坏了脑袋?”
    暖阁花香阵阵,扑鼻而来。
    博古架上立着一青铜钟,架子上还有一方冰裂纹花瓶。
    王大夫悄声:“姑娘外面说。”
    茯苓心口骤急,垂在眼角的泪珠登时落下,只当沈鸾这病无药可救,神医来了也难解。
    王大夫心下着急,忙道:“姑娘莫慌,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怕惊扰了贵人休息。”
    茯苓小声啜泣:“是我的不是,大惊小怪,吓到王大夫了。”
    王大夫连声摇头:“主子身上并无大碍,再过半盏茶,兴许就醒了。”
    茯苓喜出望外:“……真的?”
    王大夫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
    他沉吟,“若是运气好,贵人记起往事,也是因祸得福了。”
    这恰恰中了茯苓的心意,刹那间笑弯眼:“这话可是真的?”
    若是如此,她再不念着那猫不好,只要沈鸾能记起过往,叫她喊那白猫祖宗都成。
    王大夫并无十足的把握,只道:“老夫也只是猜测。”
    茯苓笑盈盈:“无妨,如此便够了。”
    她笑着送王大夫出门。
    外头雨声淅淅沥沥,怕惊扰沈鸾,茯苓轻手轻脚,合上支摘窗,屋内只留了一盏玻璃绣灯。
    光影绰约,映照在青纱帐幔上。轻薄帐幔低垂,茯苓守在脚凳上,不敢挪过半分视线,只怔怔盯着沈鸾瞧。
    盯得久了,眼睛疼得慌,茯苓一手揉眼。
    不经意朝榻上投去一眼时,整个人忽的怔住:“……主子?”
    青纱帐幔挽起,茯苓脸上雀跃溢满,扶着沈鸾靠在青缎引枕上:“主子可要吃茶?”
    她视线细细打量着沈鸾,几番辗转,欲言又止。
    “郡……主子。”
    沈鸾遥遥朝她点头:“你不说,我倒不还觉得口渴。”
    沈鸾揉着眉心,“倒碗茶来。”又道,“我怎会在此处,那猫儿可还在?”
    茯苓一颗心坠入谷底,忍着悲伤为沈鸾倒了一杯温水,伺候她净口后,方又倒了滚滚的热茶来,她强颜欢笑:“那猫跑出去了,主子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身子可还有不适?”
    沈鸾扶着茯苓的手坐直身:“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头晕了些,歇歇便好了。”
    话犹未了,茯苓已是热泪盈眶。
    这别院处处有裴晏的眼线,然无人知晓,当年的长安郡主为了逃学,无所不用。
    若是不想去南书房,她便会悄悄捏茯苓三下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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