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下看到她,莫说是男人了,就是女人们也忍不住呆若木鸡,一直看一直看。
    甄芙盈盈下拜:“甄芙给君上,夫人请安,祝我国君千秋万代。”
    被叫起时,甄芙才站起身来,看向高台上坐着的青年男子正是甄昭,她知晓哥哥善于书法,仅次于谢家兄弟,其人少有才气,越世负俗,不循常检,时人为一代盛誉者,本称为旷世之才。
    嫂嫂谭氏比甄昭大三岁,性情贤淑,为人亦生的美丽,只是多年未见,谭氏似乎眼袋变得大了些。
    甄昭见过小时候的甄芙,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戚氏当初要改嫁,兴许是怕甄芙容貌太盛留她下来不放心,甄家也就放人了,后来,没想到还果真被容貌被人觊觎。
    他朗声笑道:“二妹妹,多年未见,可还记得为兄?”
    甄芙欣喜道:“一直都记得兄长,如今更是风采依旧。”她的声音出来时,带着小儿女的雀跃,似娇花欲语。
    “妹妹,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一记女声传来,只见一雍容华贵的女子莲步轻移,腰肢款款,翩翩而来,每走一走媚态横生。她唇边长了一颗痣,更显得妩媚风流,腮边发丝随着她冲过来,平添了几丝风情。
    甄芙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姐姐。”
    甄荔搂过甄芙,忍不住道:“我的好妹妹,我们姐妹可终于见面了。”
    “姐姐,一向可好。”甄芙问起。
    甄荔拉着她过来,边走边道:“我已经孀居了,蒙兄长嫂嫂看顾,我把你侄儿侄女都带在身边。”
    没想到甄荔丈夫没了,甄芙又赶紧道恼,甄荔不以为意,只是道:“这些事情就别说了,来,我带你见嫂嫂。”
    甄芙笑着过去行礼,谭氏没想到甄芙已长成如此,又问她近些年过的如何。甄芙当然不会在她们面前诉苦了,只是说了些幽州风土人情,提及戚氏的话也只是一笔带过。
    她甚至都没有提起自己懂医术,因为甄荔都没提起收到自己的那封信,只怕她现在说出来,甄荔也会说是她不知晓。
    在这里,她还见到了甄二夫人和甄茉甄英姐妹,她们都很客气,但并不亲近。
    甄芙坐在甄荔旁边的桌子上,桌上已经用金馔摆了果品珍馐,甄荔待她非常亲近,还亲自替她剥了荔枝给她:“喏,这是我托人从南边送过来的荔枝,汁水甘甜,特地进献宫中。君上命人放在冰窖中,知晓你来才拿出来呢。”
    甄芙早听闻常山张氏家资颇丰,当年娘就说过姐姐嫁的是巨富之家,如今孀居恐怕继承了张家所有的财产,故而能弄到岭南的荔枝。
    她们这些人的日子过的这么好,也没人曾经想起过她,唯一姐姐寄信给娘提起她,也只是说巫祝之事,让她赶紧嫁人。
    “多谢姐姐了。”甄芙很是感动的样子。
    甄荔又见甄芙身后的孟妈妈,也十分亲热:“妈妈,我们多年不见了。妹妹在幽州过的如何呢?她从小就懂事报喜不报忧,你可得告诉我,我这个亲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孟妈妈很是感动,心道甄荔这个做姐姐的真是好,又听甄芙轻咳一声:“妈妈,您过会子再和姐姐叙旧吧,我想吃奶房玉蕊羹,那可是我们甄家的独门好吃的,不知晓御膳房有没有?你帮我去问问嫂嫂。”
    “好好好。”孟妈妈一听说她想吃这个,就赶紧去谭氏那里问去。
    在甄家她是小姑子,小姑子的地位向来不低,谭氏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人去做。
    席上,甄昭又问她喜好读什么书云云,甄芙只道:“在幽州时,外家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平日无事时,想着当年只从家中带着草书去,因此便只习草书。”
    “我在书法上也算颇通了,你写给我看看。”甄昭突然道。
    甄荔前世就知晓妹妹的字写的很好,尤其是狂草,她还颇通诗书,上天入地都略知道一二,可真正要上位时,她又讲究清高。
    但现在,她知道甄芙的实力,于是夸道:“兄长,二妹妹肯定写的很好,她以前和我们在兰陵时就勤奋刻苦。”
    果然,甄芙写了几笔,龙飞凤舞,写完她还不好意思道:“我的字比不得姐姐的簪花小楷。”
    甄昭拿起字来,仔细端详了半天,平心而论字当然算不得很好,到底年岁小,也未曾有名师教导,能写成如此,也算不错了。
    喜欢写草书,说明很在意自己的价值,这个人非常在意自己的自尊,在这个世上存在是为了什么。
    同时字迹棱角分明,说明她做事非常理性,非常理智,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很理智。
    再把甄荔被众人起哄所写的簪花小楷拿在手中,甄荔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很好,俨然一看错落有致,说明她善于沟通交际,可字体写的短,似乎有些心胸狭窄啊。
    用字来观人,什么样的人就写什么样的字。
    甄昭不动声色的让人把字收好,又对谭氏道:“我在这里,恐怕她们都不尽心,夫人替我招呼她们吧。”
    众人起身送过,殿上顿时热闹起来,甄芙身处其中,又听甄家二房说话酸溜溜的,这才知晓甄昭把明珠宫赐给她住,无论如何,还是非常礼遇她的。
    宴毕,谭氏赐了六位宫女过来,且让孟妈妈做明珠宫的女官,碧草和萱草也成了大宫女,甄荔一路拉着甄芙的手,不是问她在幽州的事情就是问戚氏如何……
    “姐姐,我已然到了明珠宫,你还有嫣儿和敏之要看顾,就不必再送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甄芙停住脚步。
    甄荔感慨:“妹妹真是长大了,小时候你都不肯一个人睡,总是让娘亲陪着你,姐姐也怕你一个人怕黑。”
    “姐姐,我长大了,也就不怕了。”甄芙笑道。
    甄荔颔首,又看了孟妈妈一眼,记得前世召陵之盟后她就莫名不见踪影,后来偶然见妹妹立了牌位,才知晓孟妈妈早已亡故。
    一直到偶然有一次妹妹吃了不少酒,提起太子萧允逃亡齐国之后暴毙,她提出要备厚礼给齐王,毕竟太子允在齐国死于非命,兴许是齐王从中帮助。只有太子允死了,妹妹的儿子萧珍才没有了威胁,却见妹妹生气着说齐王对不起孟妈妈云云,她再问妹妹从此就不理这茬了。
    但她认为孟妈妈应该是和齐王有些什么,因为前世在她心里是老妈子形象的孟妈妈,现在看起来其实是个美妇人,跟小兔子似的怯怯的,这样的女人更容易讨男人喜欢。
    “姐姐怎么还站在这里?”甄芙回头。
    甄荔这才回过神来:“我这就走。”
    进了明珠宫后,来不及欣赏此处多精美华贵,她就和孟妈妈还有萱草碧草郑重道:“我行医的事情她们若不问起,不必多说,还有不要对其她人透露我的事情。”
    她们三人跟着她最久,甄芙最相信的人只有孟妈妈,其余的人可能被威逼利诱都会妥协的,她只这么一说,但对孟妈妈解释的就更多了。
    “你看姐姐今日和我说了一天的话,却不提及召陵之盟,只说什么甄茉定亲,又提起宫中规矩,这些哪里是我该知晓的啊。”甄芙挑眉。
    孟妈妈还是不敢相信:“不会把,大小姐和您可是亲姐妹。”
    “亲娘又如何?我娘带我去戚家,还不如留在甄家呢,在甄家我是甄家的娇客,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可在戚家过的还不如普通乡绅呢。甄家给了一万两给我做嫁妆,我娘顶多给我三千两,这三千两中还有继父赠予的。她们都爱我这没错,但是也没那么爱我,也都只想着她们自己,那我没必要想她们了。”甄芙淡淡的道。
    孟妈妈一直以为甄芙和戚氏感情非常好,没想到甄芙居然什么都知晓,夫人办的事情也不地道。她痛苦道:“公主,那怎生是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甄芙道:“我们有所防备就好,日后姐姐问你什么,你绝对不要提起,只说我在幽州外婆家中,被人觊觎美色,跟随顾先生南下,中途听说哥哥做了国君,才来信回家。也不要提我给她去信过,她如果自己提起,我们也不多说。”
    “好,我一定记得。”孟妈妈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旋即她又道:“为何不说您给她去信过。”
    “很简单,哥哥并非是一时起事,起码准备好几年了,至少一年是有的,可她却只寄信让我快些嫁出去。在哥嫂面前也丝毫不提及我去信给她,甚至连甄英想提起召陵之盟时,她还打岔。如此看来,她对我早有防备。”甄芙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可甄芙听王孙煊提起过召陵之盟,那是诸侯会盟,有时候谈和解,还有可能进行联姻。明明甄芙现在回来,贵为陈国公主,已经年满十五岁,甄荔半个字不提,眼泪倒是说来就来。
    孟妈妈急道:“她这般防备你,我们该如何是好?”
    甄芙勾唇:“先去参加召陵之盟。”
    第32章
    一夜好眠, 甄芙起身时,已经打扮妥当。她初来宫中,因为一切份例还未送来, 还好她那时在金家时找裁缝用蜀锦做了几身衣裳, 虽说样式算不得时兴,但是还能上身。
    孟妈妈就絮叨:“昨日我见大公主的衣裳皆为宫装, 十分华丽,她素来不喜胭脂水粉, 但就凭那身衣裳,真正的贵女所着, 远远看起来就不一般,走近一看,就那十二幅罗裙,是用十二种罗缝制而成,那一条罗就值三四十两银子啊。而公主你呢,这些衣裳首饰还不如王府那个申妈妈穿的呢。”
    她也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但是两个同为姐妹,待遇如此悬殊,难免孟妈妈不平。
    甄芙却道:“姐姐出手阔绰, 也未必是宫中所供给,如今兄长刚自立为国君,国家百废待兴。我见嫂嫂所着也只是名贵,却并非簇新。我听娘说过, 常山张家这一脉极为有钱,张家先祖曾任过几次盐铁官, 人人都说她们家有百万之富, 张家姐夫故去, 那些家财也许就在姐姐手上,我们也不必嫉妒。”
    从小姐姐就知晓怎么打算,比她精明许多。
    孟妈妈就不言语了,她心中不平多半是因为甄芙,甄芙如此解释,她也了然。
    正欲起身时,就见有宫人进来道:“公主,夫人身边的苏女官过来了。”
    本来准备去给谭氏处请安,没想到谭氏先派人来了,甄芙颔首:“让她进来。”
    苏女官是送各色份例过来的,比如未出嫁的公主每岁支纻丝纱罗各一十匹,绢冬夏布各三十匹,绵二百两[1],再有每日口粮猪肉十五斤、小猪半口、鹅一只、鸡三只、当年鸡一只、羊半只、木炭四百斤、黑炭五十斤、煤八十斤、鲜果一筐、米菜油盐蜡烛等项共价银八钱四分一厘、六安茶四钱、芽茶四钱五分、散茶十包、碱二两、酱八两、清酱八两、醋四两等等[2]。
    甄芙和她寒暄几句,又让孟妈妈准备了赏钱给苏女官,还道:“我欲给嫂嫂请安,不知嫂嫂方不方便?”
    苏女官听了此话,倒是觉得这位二公主不骄不躁,还懂礼数,忍不住为君夫人高兴,就道:“如若公主能过去,夫人肯定很高兴。”
    旋即,甄芙就跟随苏女官一起去给谭氏请安,期间,苏女官一直在说谭氏那里的规矩,甄芙也只是偶尔微微点头,过分的谄媚和上杆子,只会让人看轻你。
    这一点甄芙很有体会,她刚去戚家的时候,因为三舅母一开始对她比另外两位舅母好一点,她就想投桃报李,后来以至于三舅母把她当成戚四娘的丫鬟使唤,她才明白过来。
    你以为对别人友好是你对别人的善意,殊不知,有些人会践踏你的善意,以为你低人一等。
    谭氏很会持家又大度,因此,甄昭年轻的妾侍们在这里,偶尔说些俏皮话,谭氏也听了一乐。
    这时,外面说甄芙过来了,甄昭妾侍都很好奇甄芙的长相,听闻昨日她进宫时,完全惊艳了整个无极宫,到底是怎样的一位美人呢?
    甄芙进入凌霄宫,目不斜视,正欲行礼,被谭氏止住了:“妹妹可住的习惯?因为你回来的急,明珠宫还未收拾好,若是缺什么,只管派人同我说就是了。”
    “一切都好,多谢嫂嫂了。甄芙身无长物,唯有一药王玉,乃是顾先生送给我的,用六十八种药材浸泡而成,我打算送给公子予。”甄芙让孟妈妈把黄花梨方盒拿过来。
    孟妈妈心里还有些心虚,什么药王玉,这是姑娘从齐国来临淄时用药泡的,她当时还不知晓为何,现在才知晓。
    谭氏从盒子里拿起这块药王玉,见其上有蛇形纹,又用银镀了一层,已经信了几分。
    甄芙又道:“我听闻此药王玉如若遇到有毒之物就会变色,不仅仅是剧毒,寻常毒也可。不外出时,可以把银圈卸下,便能滋补阳气。”
    公子予是国君嫡出之子,未来陈国国君,自然不同。
    “这样贵重之物,却给了予儿,待我日后让他来给姑母道谢。”谭氏道。
    “嫂嫂这么说就折煞我了,不必如此客气。”
    姑嫂二人你来我往说了一些话,谭氏却觉得甄芙有所不同了,那时她嫁过来时,总觉得甄芙有些孤拐脾气,不爱走亲戚,也不爱和别人交际,现在回来倒是看起来比较正常了,也不知晓她经历了什么。
    偏甄芙完全不提以前的日子,只是在此和谭氏问问宫中规矩,还有公族之内的事情。
    谭氏笑道:“下个月谢家姑父和姑母准备回来,到时候你也能见到你姑母了。你小的时候身子骨不舒服,还是谢家姑母推荐的顾先生呢。”
    “那真是大好事,下个月我就能见到姑父姑母了。早就听说谢家书法独步天下,如此倒真的能见识一番了,也算开了眼了。”甄芙笑道。
    谭氏点头:“是啊,尤其是谢六郎,得其父真传。”
    “到时候咱们倒也罢了,只茉姐儿就……”甄芙捂嘴直笑。
    玩笑几句,她方才告辞,孟妈妈很是着急,回到宫里就道:“芙姐儿,如何是好?下个月召陵之盟早就开了,这是不是不让您去了。”
    甄芙摇头:“我今日不过是试探一下,也就是说这一开始的名单原本就没有我。可似乎有我姐姐甄荔,所以嫂嫂完全不提姐姐下个月在宫里如何,是因为她早就准备去召陵之盟了。”
    孟妈妈咋舌:“可是她不是孀居了吗?难道她还想再醮?”
    “这也没什么,她若是能一举联姻大国,倒也好了。可是人家大国也不傻了,我并非歧视再醮妇人,而是男子远远比女子更现实。痴情女子古来多,节妇比比皆是,您何尝看到有节夫了?有的人其妻还躺在病榻上就已经去物色下一个了。”甄芙想的非常清楚,今日只是去谭氏那里试探一下罢了。
    孟妈妈问道:“那如何是好呢?”
    “我今日在嫂嫂那里见到了许姬,我见她为人伶俐,身段极好,恐怕是我兄长的爱妾。故而,方才我特地夸她身上的折枝花好看,等会儿你去请她过来,就说我要向她请教。”甄芙道。
    孟妈妈欣喜:“好,妈妈这就去。”
    谭氏有儿子,地位稳固,对哪个小姑子都不用讨好,公平对待诸人,但是许姬不同,她虽然非常受宠,但是一直无子,自己若是能和她利益交换,这次的事情就绝对稳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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