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一根筋。”宁荞笑着说。
    周难妹摇摇头:“不是他的问题,其实这名字,一直都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你看你们的名字,宁荞和梅舒,都很好听。妙妙的名字也好听,朗朗上口的,而且‘妙’这个字,估计也寄托着父母的期待和美好祝愿,希望她事事如意,人生奇妙。”
    “但是我的名字呢?”周难妹垂下眼帘,“难妹难妹,很难再有妹妹,多没文化。”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试着改名呀。”宁荞给她提建议。
    “改名?”
    “改一个你喜欢的名字。”宁荞笑道,“承载你自己的期待和祝愿。”
    周难妹从来没有想过。
    这个让人难堪的名字,跟了她整整二十年,能是说改就改的吗?
    她眼睛一亮,又开始犹豫:“应该不好改吧……”
    “江源在公安局工作,我帮你问问他。”宁荞说。
    “好。”周难妹立即点头,“等你有空的时候,帮——”
    “江源!”宁荞已经喊了起来。
    周难妹一愣。
    她还没说完的话被打断,再抬起眼时,看见宁荞已经小跑着去追尚未走远的江源。
    周难妹站在原地,望着宁荞的背影,鼻子酸酸的。
    她一直都是被动的性子,除了在决定报名参加高考时坚定了一回之外,其他时候,都是被推着往前走,随波逐流。
    直到认识宁荞。
    宁荞用言语和行动提醒她,不管什么机会,都是由自己争取和把握的。
    不用瞻前顾后,也不必等到什么合适的时机。
    当心底生出意愿时,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
    宁荞帮周难妹问了江源,改名字虽有点麻烦,可只要按照手续流程进行,还是可以实现的。
    周难妹用了整整二十年这个令人难堪的名字,如今要改名了,虽还没有去办手续,但已经既期待又兴奋。
    在宿舍里,她给自己想了很多名字,让室友们帮忙挑选。
    梅舒接过她递来的纸,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从下到上看了一遍,一脸莫名道:“周南、周楠、周眉、周梅、周媚?”
    周难妹不好意思地说:“这名字都用了二十年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叫这个,突然改名,我怕不方便别人记,就起一个差不多的。而且,我爸妈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你管别人怎么记?”梅舒斜她一眼,“好不容易能摆脱这名字,当然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改了。”
    “但是——”
    “不用总顾及别人的想法。”宁荞软声道。
    周难妹一直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有太多的顾虑。
    她习惯性将自己的想法放到一边,优先考虑别人的感受,比如老家那些亲戚,或是她的父母和妹妹们。
    然而现在,她的两位室友,一个用干巴巴的语气,另一个用软和的语气,劝她为自己着想。
    她们问,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周难妹深思许久,说道:“叫周怡好吗?”
    “好听!”宁荞立马点头。
    “周怡?”梅舒抬眉,“是不错。”
    周难妹看着她俩捧场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神色缓缓舒展。
    她的嘴角扬起,在纸张上写下这两个字,试探着问:“那我以后,就叫周怡啦?”
    周难妹跑了好几趟,才终于改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勇气总是时有时无,好在宁荞和梅舒会在她开始打退堂鼓时一个劲鼓励,才使得她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周难妹改名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她本来也没打算自我介绍,可每当同学们或教授喊她“周难妹”时,宁荞总会温声提醒。
    “她现在叫周怡。”
    至于梅舒,态度就不太好了。
    她习惯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们是耳朵不好,还是记性不好?人家叫周怡。”
    时间长了,校园里越来越多的人记住周难妹的新名字。
    而她自己,也逐渐适应,自我介绍时,终于不再畏畏缩缩的。
    周难妹留在了过去。
    看起来,周怡只是改了一个名字而已。
    但心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她觉得自己仿佛在进行一场蜕变。
    而这场蜕变,才刚刚开始。
    -
    江老爷子在今年成了整个干休所里最让人羡慕的老头儿。
    平日里,他的孙子孙女们和孙媳妇经常来探望,他们来得勤了,就连老孙都不再冒酸话,倒是开始和自家的孩子闹起来,让自家孩子们也多来干休所坐坐。
    老孙也不是这么挂念孩子们。
    只是哪能让老江一个人嘚瑟呢?
    老孙已经提前打电话和自己的其中一个孙子说好,让他今天来一趟。
    此时此刻,他坐在院子里等,却不想一抬眼,又瞄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爷爷。”江源走到江老爷子的屋外,喊了一声。
    江老爷子往外一看,眼睛都睁圆了,顿时喜笑颜开。
    老孙的眉心拧得能夹死苍蝇。
    老江的二孙子不是在西城工作吗?大老远坐着火车来看爷爷?
    又输了!
    江老爷子一进屋,就里里外外地忙活,往孙子面前摆一堆好吃的。
    江源关心着老爷子的身体情况,而后说道:“爷爷,我跟您说件事。”
    “好事坏事?”
    “前天傍晚,有人来我们军区大院了。”江源说。
    江老爷子立即猜到那人就是沈华琳。
    看来是坏事。
    “你们都是大孩子了,自己能处理。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说这些煞风景的事。”老爷子懒得听,摆摆手,“吃糖。”
    江源挑了颗大白兔奶糖,撕开糖纸丢到嘴里。
    “我现在都长大了,哪还有小时候这么馋?”江源笑道。
    “你就是长到六十岁,在我面前还是个小娃娃。”江老爷子睨他,又感慨道,“不过到你六十岁的时候,我早就不在了。”
    从五六岁开始,到十二岁,这最难带的几年,都是爷爷将江源拉扯长大的。
    他听不得这话,立马严肃道:“爷爷,不许您这么说。”
    江老爷子精明的眸光一动,继续感慨:“我这岁数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喝到第二杯孙媳妇茶,如果喝不到,就太遗憾了。”
    江源眼皮一跳。
    感觉不对劲。
    “爷爷,您这是苦肉计?”江源真诚地问。
    江老爷子:……
    这小子参加工作之后,居然变机灵了?
    -
    如宁荞所说,崔经武入狱之后,马红枣父亲的工作也丢了,革委会主任干了些不干不净的勾当,马父同样不清白。马红枣的家里情况
    说不上好,就只靠父亲一个人赚钱养家,如今家里出了事,她蹦跶不起来,可算是消停了。
    崔沛知道了沈华琳不是自己生母的事实,又听说她几乎要抛下一家人,对她非常失望,自作主张向学校提出住校申请。母子俩之间出现隔阂,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状态。
    老太太对沈华琳的嘲讽和挖苦就没停过,沈华琳的日子过得煎熬,每天都在哭哭啼啼。
    家里一地鸡毛,唯一让崔妙妙感到庆幸的,是室友之前提醒她多多关心弟弟,崔沛伤心难过时,好歹还记得自己的姐姐,懂得向她倾诉,姐弟感情变得愈发深厚。
    崔妙妙和室友们走得不近,但也没再闹过像之前那样的矛盾。
    室友们和她不是同路人,之前的恩怨也难以一笔勾销,只是她这阵子意志消沉,她们不至于落井下石。
    崔妙妙如今失去唯一的朋友,也失去了自己的对象。
    余巍然正式向她提出分手。
    那天宿舍里四个人恰好都有课,一起出门去上课时,碰到了余巍然。
    余巍然身边还站着个漂亮的女同学,两个人说说笑笑,瞄见崔妙妙时,他就像不认得她一般,将头撇过去。
    崔妙妙的眸光黯淡下来。
    梅舒不是为崔妙妙出头,她平等地看每一个人不顺眼,知道余巍然有意隐瞒他们曾经的关系,语气冷淡地问:“崔妙妙,你以前那对象怎么了?”
    “可能是头崴了。”宁荞说。
    周怡咬着嘴唇,想憋住笑意。可最后还没忍住,“噗”一下笑出声,两只手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头低下去,只有肩膀轻轻地抖动。
    余巍然脸色一变,停下脚步。
    他身旁的女同学也变了神色:“她们是在说你吧?什么对象?”
    “她们胡说的。”余巍然解释,“你别听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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