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室友们的专业不同,上课碰不到一块去,下午下课之后,先回宿舍和她们碰面,再一起去食堂。此时刚从教学楼出来,宁荞就看见崔妙妙和她对象余巍然正在教学楼外的花坛边的角落,激烈地争吵。
    准确一些,是崔妙妙情绪激动,而余巍然如他的名字一样,可以说是“巍然不动”。
    崔妙妙脸上抹了很多层紫罗兰粉,在阳光下出奇白,泪痕在脸上落下两道明显又狼狈的痕迹。
    很显然,她刚刚痛哭过,情绪尚未平静,就被余巍然的一番话打断。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如果不是仗着这家世,仗着别人怕你在革委会当主任的父亲,谁会给你好脸色看?”
    崔妙妙抽泣着:“我没有闹。”
    余巍然又说道:“我说过,在学校里公开我们的关系,影响不好。教授会以为我拘泥于情情爱爱,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我又没有影响你的学习,为什么不能——”
    “妙妙。”余巍然叹气,语气变得温和,“我说过,你父母和奶奶太溺爱你了,这样的性子,别说等到出社会了,就连在校园都有可能吃亏。你想想,除了马红枣之外,你在学校里还有什么真心的朋友吗?或者有真心喜欢你的男同学吗?”
    崔妙妙一时失语。
    “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余巍然说,“否则你想,你空有家世,实则不聪明、不漂亮,我为什么要和你处对象?妙妙,不要怀疑我。”
    到了最后,崔妙妙被哄好了,依偎在他怀里落泪。
    余巍然扶正她,说道:“我现在要去给我们系的宋教授整理资料,上她的课要选修报名,这段时间先在她跟前混个眼熟。”
    “你走吧。”崔妙妙说。
    “真懂事。”余巍然抚了抚她的脸颊。
    余巍然往教授办公室跑,经过宁荞身边时,微微点了一下头,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
    宁荞扫他一眼。
    这位同学,看着道貌岸然,说出的话也是“功力了得”,谁能想到,在原剧情的后续情节中,他被揭露做了多么不要脸的事。
    宁荞走近时,崔妙妙已经擦去眼角的泪。
    她不自然地躲开宁荞的目光,快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你是不是听见我们说话了?”
    宁荞没有否认。
    崔妙妙又羞又恼:“你别瞎听瞎信,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的本意是,自己根本不是没有真心朋友,更不是没人喜欢她,但话还没说出口,却听宁荞淡淡地开口。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宁荞说,“不聪明能考上京大吗?”
    崔妙妙愣了一下。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只看见宁荞渐行渐远的背影,便加快脚步追上去:“我对象说我不聪明,也不漂亮。你说不聪明怎么能考上京大,意思就是,你也觉得我不漂亮吗?”
    宁荞:……
    崔妙妙脚步加快,表情傲娇,却又有些紧张地问:“你说呀。”
    宁荞懒得说。
    自己和崔妙妙的关系又不好,才不要安慰她。
    她们一路回到宿舍。
    崔妙妙被打击的自信心,因宁荞的那句话,而稍稍回来了些。她从小学习成绩优异,考试不说得满分,也是全班前三的分数,怎么就不聪明了?
    崔妙妙的脚步不再沉重,嘴角还抿着笑,瞄宁荞一眼。
    她拿出钥匙要开口,忽然看见隔壁宿舍的门打开,又迅速关上。
    崔妙妙眼尖,看见马红枣的半个身影,立马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了?见我躲什么?”
    “我没躲。”马红枣说。
    “你躲了。”崔妙妙问,“不是说中午回家给我带你舅舅从沪市买的巧克力吗?”
    她摊手:“巧克力呢?”
    “没有。”马红枣说,“我吃了。”
    崔妙妙皱眉:“你怎么这样?以后我爸出公差给我带好吃的,我也不给你了!”
    “你爸不会再出公差了。”
    “什么?”
    “你不知道吗?”马红枣第一次在崔妙妙面前昂起下巴,“你爸被举报了。”
    崔妙妙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僵在原地:“被谁举报了?”
    马红枣说:“我爸妈中午刚跟我说的,被迫害的同志联合举报,这回你爸恐怕……”
    崔妙妙心头一凉。
    马红枣仿佛扬眉吐气,嗓门很大,声音洪亮。
    这番话飘过宁荞耳畔。
    如原剧情描写,革委会主任即将倒台。
    -
    沈华琳被崔经武被抓的消息吓得不知所措,急得团团转,回想往日与丈夫称兄道弟的那些同志,如今却连一个名字都想不起来。
    她只能去找唐秘书。
    唐秘书告诉她,即便去走动关系也没用,人情淡漠,如今崔经武被带走,谁还愿意雪中送炭?
    “其实早在前段时间,内部圈子就已经传来政策改革的消息了。中午他被带走的时候,我听人说,他一直在想办法将自己摘出来,但是——”唐秘书叹气。
    “如果举报成立,会怎么办?”沈华琳问,“撤销职务吗?”
    唐秘书诧异地看着革委会主任的夫人。
    她又不是什么天真小姑娘,想问题就这么简单?
    “哪有这么容易?”唐秘书说,“要入狱的。”
    沈华琳一脸震惊,顿时后退两步,脸色白得像纸。
    唐秘书说:“你再想想办法吧,看看在京市是不是还认识什么有身份背景的人,如果能找到这样的人,帮忙说几句好话,也许还管用。”
    沈华琳绞尽脑汁,可她对崔经武的圈子一无所知,更想不到他认得什么位高权重的人。
    倒是她自己——
    她想起江老爷子和江珩,老爷子已经退休多年,但到底还有人脉,还有江珩,他如今是正团级的军官。
    沈华琳打听过后,找到干休所门口去。
    可干休所的门卫同志不是随随便便就放人进去的,他往里跑了一趟,将来客的情况告知江老爷子,江老爷子压根没问是什么事,只丢下两个字,不见。
    沈华琳在外苦苦地等,等到天都黑了,才意识到江老爷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她还想去找江珩,可想起他冷冰冰的神色,却不敢。
    沈华琳无计可施,去找了宁荞。
    -
    崔家的事,传到江家去。
    大清早的,江奇和江果果第一天入学,小俩口都有时间,将他们送到校门口。
    宁荞担心他俩人生地不熟的,下午放学回家会迷路,就提醒江珩到时候记得去接。
    “你们自己都是大人了,还得大人接送?”江珩问。
    江奇和江果果大眼瞪小眼。
    大哥对他俩的嫌弃,简直是肉眼可见。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江果果立即甩锅,顺便瞟江奇一眼。
    江奇:?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先去接江奇。”江珩说,“江果果在学校门口等我们,回来时顺便捎上你。”
    解决好接送问题之后,江珩和宁荞回家。
    “说吧。”江珩温声道,“刚才急匆匆跑过来,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你看得出来?”宁荞惊讶道。
    “不能让果果和江奇听见。”江珩说,“和沈华琳有关?”
    宁荞点点头,将昨晚沈华琳来到宿舍楼底下的事告诉她。
    那时沈华琳怕被崔妙妙发现,特意找楼下经过的女同学带话,宁荞下楼时看见她,却并不意外。
    “崔经武被关押了。”宁荞说,“沈阿姨到处找人帮忙。”
    江珩沉声道:“革委会主任带头造成的不良影响,让多少蒙冤的同志和家属寒了心。”
    夫妻俩回到家时,江老爷子已经在屋里等着。
    见老爷子凝重的神色,他们猜到,沈华琳同样找上他,请求帮忙。
    “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希望我同意,让孩子们和她见一面。她在外面等到天都黑了,我还差点于心不忍。”江老爷子板着脸,“后来她回去了,门卫小伙子给我带来她写的纸条,你们猜怎么着?居然是让我去给她二婚丈夫走动关系的!”
    “您别气。”江珩说,“反正您也没打算插手这件事。”
    “谁说我没插手的?”江老爷子说,“我这就要插手!”
    江老爷子让江珩陪他去一趟公安局。
    如今公安局的局长是江老首长曾转业的下属,一见到他,立马将他迎进办公室坐下。
    廖局长听老爷子问起崔经武的事,顿时心中了然。
    难怪他总觉得一天来公安局数趟的沈华琳如此面熟,原来早在二十多年前,自己在军区就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老爷子不是来帮忙说好话的。
    他就是想要了解情况,听听这事到目前为止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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