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谢秋山从没去寻找过他的家人,福利院里多是些父母双亡后没有亲戚愿意抚养的孩子,比起被还活着的父母抛弃,谢秋山更愿意相信他们已经死了。
    年后这段时间,是谢秋山情绪最消极的时候, 身边都是走亲戚串门的,他只能待在家里, 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当背景音乐,坐在客厅里发呆。
    今年不一样, 初九的晚上宁丞在他留宿了,两人看了一晚上的电影, 熬到十二点, 电影里刚好放到男主从厨房端来一块蛋糕, 女主的亲戚朋友从角落里钻出来, 对一脸惊喜的女主齐声说:生日快乐。
    宁丞也转头对谢秋山说:“生日快乐!”
    谢秋山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日,长大离开福利院后, 也很少有人会庆祝他的“新生”。
    说不感动是假的, 谢秋山红了眼, 他转过头去,竭力咽下泪水。
    “谢总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在那里哭鼻子。”宁丞从沙发后拿出一个手提袋来,塞到谢秋山手中,神情有几分忐忑,“我想了很久该送你什么礼物,但你什么都不缺,所以我就自己做了个……东西。”
    手提袋里有个方正的盒子,谢秋山一看就猜到是块表,他把表拿出来戴上,手提袋放到一边,说:“很合适,谢谢你。”
    “里面还有……”宁丞挤出一抹紧张僵硬的笑容。
    还有?
    谢秋山把手提袋拿起来,里面还有铺的一层布,他把那块布扯出来,结果越扯越长,最终一条一米多长的浅灰色围巾出现在他手中。
    这条围巾,额,怎么说呢……
    比起叫他围巾,谢秋山更想叫它披肩,它甚至都不是一个长方形的,这里宽一些,那里长一些,有点像平行四边形。
    谢秋山沉默了两秒,哇了一声:“这料子摸起来不错啊!”
    他把这条围巾系在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缠完肩膀上还搭着一截,更像是披肩了。
    “还挺好看的。”谢秋山说。
    宁丞的神情更加挫败:“是不是不合适啊?”
    “没有,很合适的。”谢秋山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画面里的围巾因为太长而缠了很多圈,脖颈的地方粗了一大圈,虽然有些不和谐,但看起来很暖和。
    谢秋山问他:“你勾了多久?”
    宁丞脸上一红:“其实我买了半成品,前后也就一个月左右,本来我还想再添点装饰的,但那个教程太复杂了。”
    “嗯,挺好。羊绒围巾本来就难织,能织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幸好没添。
    谢秋山又说了一遍:“谢谢你,我很喜欢。”
    宁丞本来不自信的,但谢秋山一直在夸他,就算知道是在安慰他,宁丞还是高兴地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他满脸期待地问谢秋山:“你会戴着它去上班吗?”
    “……会。”谢秋山想到那个场景,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了下宁丞的脑袋,“又漂亮又有特色,如果办公室的人都问我要链接的话可怎么办?”
    “那我就把那个半成品的链接发给他们。”宁丞握住谢秋山的胳膊,在他手腕处落下一连串细密的吻,“你真的这么喜欢吗?”
    “很喜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手工做的围巾。”谢秋山眼睛里满是真诚。
    宁丞心里一动,本来满肚子的荤话也被咽了下去,他动容地问:“上学的时候没有小女生给你送过?”
    “……”谢秋山陷入了沉思,许久后他皱着眉,说,“好像有。”
    胳膊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沙发迅速凹了下去,宁丞咬着他的腕部,问:“送了什么?”
    “忘记了,我也没打开看,都退回去了,我当时生活拮据根本没有钱回礼,不敢收。”
    “哦,所以有钱回礼就会收下了对吧?”
    “……宁丞你一天不找事能死是吧?”
    “能,我不找事我浑身难受。”
    谢秋山仰着脖子把围巾摘下来,叠好放在桌上,与宁丞对视,冷笑一声:“宁总,你别说你从来没收到过别人的礼物。”
    宁丞笃定地说:“我还真没收到过,反正我从来没见过。”
    谢秋山挑眉:“你确定?”
    “……”
    半夜,赵哲打完游戏打算睡觉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看着上面宁丞的名字,赵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刁人半夜给他打电话,不是公司上的急事,就是在发癫,哪个都不是好事。
    赵哲不想接,但是怕错过重要的事情,犹豫几秒还是接了。
    “喂,是我。”宁丞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刚和人吵过一架。
    赵哲:“我当然知道是你,有什么事情?宁总?”
    宁丞:“私事。”
    “哦~那我挂了。”私事就没必要听了。
    “不许挂!赵哲,我问你件事。”宁丞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忸怩,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大学的时候从来没有女生给我送过礼物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骄傲,赵哲愣了几秒,问:“你在精神病院吗?”
    “你就说是不是就行了。没有吧?”
    “……”
    赵哲语气无奈:“大哥,宁总,学长,如果没有女生送你东西,那你们宿舍那些零食都是哪来的啊?你吃完就忘了?”
    “……骗人。”赵哲似乎听见了宁丞磨后槽牙的声音。
    赵哲掰着手指给他算:“咱们宿舍在同一栋楼,我们那时候几乎每天都去你们宿舍玩,不就是为了几口吃的吗?你每次打完球,就像是化缘一样,一堆人来给你送东西。”
    宁丞的语气僵硬:“那不是送给夏树云的吗?”
    赵哲:“别听夏树云吹牛了,球场至少三分之二的女生是奔着你去的。说到这里,学长,我得跟你道个歉,当时咱俩还不熟的时候,我嫉妒你人气高,我们班有女生让我帮你送水,我自己喝了。”
    宁丞沉默了很久,赵哲心里都有点没底了,没想到喝瓶水会给宁丞这么大的打击。
    “除了零食,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比如说手工织的围巾之类的……”
    一旁的谢秋山露出得意的笑容,宁丞心虚地得不敢看他的眼睛,想关掉扬声器,但在谢秋山的眼神威胁下又不敢关。
    “有啊!”赵哲语气兴奋,甚至拍了下床,“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话说你生日不是愚人节吗,然后就有特——别多的女生给你送礼物,男生也有,但他们又不敢亲自给你,所以都让我们转交,哈哈哈,还记得你大三那边,我给你那个巨丑的悲伤青蛙,我说是我抓娃娃抓来的,但其实是个体育系的学弟送的,他说只要你肯收下,说是路边捡的都行!”
    “你还特别喜欢,摆在床头两个学期呢!”
    “……别说了。”宁丞捂着脸,表情比悲伤青蛙还悲伤,“你们到底骗了我多少次啊?”
    赵哲:“也没有很多次啦,自从见识过你拒绝别人的功力之后,我们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劝退他们,但是有些人只想默默守护,勇敢一次表达爱意,不求你的回应,反正你也没损失,我们就帮他们转交咯。”
    宁丞:“……”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虽然很小声,但赵哲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声音,脑中瞬间警铃大作。
    宁丞身边还有别人!
    这都快一点了,难道是……
    赵哲差点吓到升天,他居然当着谢总的面讲宁丞大学时候的情史?这不是破坏人家感情吗?!
    “太晚了,我睡了。”
    赵哲火速挂断电话,逃进了被子里。
    另一边,谢秋山快要笑晕了,他拍着宁丞的肩膀,问:“那个悲伤青蛙到底多丑啊?你怎么那么喜欢?”
    “就,特别的丑,但是丑的很特别。”
    宁丞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最主要的是那青蛙现在还在他柜子里压着,他以为是赵哲辛苦抓的,毕业的时候都没有卖掉。
    “我要去把那玩意儿扔了。”宁丞站起身说。
    谢秋山把他按下来,脸上还带着笑:“扔什么啊,毕竟陪了你这么多年。”
    “别人送的,还是男的送的……”宁丞快要崩溃了,他质问谢秋山,“你怎么笑得出来啊!我把别的男人送的礼物带在身边那么多年!”
    “你之前不还以为是赵哲送的吗?赵哲不是男人?”谢秋山笑得肚子疼,他拉过一旁看热闹的小橙子,把他捂在肚子上。
    小橙子随着他的笑容一颠一颠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主人笑他也跟着笑,还是看着宁丞笑的,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宁丞僵着脸:“可那是喜欢我的人送的。”
    谢秋山道:“毕竟也是一份心意,而且你也很喜欢……不行了,我要笑岔气了。”
    宁丞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给他顺气,手上的动作是温柔的,脸色却很难看:“你一点都不吃醋吗?”
    “我为什么要吃一只悲伤青蛙的醋?”
    “能不能别提悲伤青蛙了?”
    宁丞拿他织的围巾捂住脸:“我没脸见人了。”
    谢秋山伸手把围巾抢过来:“别把我围巾弄脏了。”
    “谢秋山你没心。”
    “这可是我的礼物,我要把它保管好,放在床头天天抱着它睡。”
    谢秋山特地把“床头”两个字重读,宁丞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看到谢秋山的笑容,他的心里反而十分舒坦。
    “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围巾啊?”他弯下腰,在谢秋山耳边道。
    “不!现在是我的围巾了。”谢秋山把它抱在怀里,赤脚踹开他,“宁总,您先请回吧。”
    宁丞抓住他的脚踝,把他微凉的双脚放在肚子上暖着,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是不是该给我点辛苦费?”
    “让你留下可以,但是……”谢秋山勾起唇角,露出坏笑,“但你不打算回去看看你的悲伤青蛙吗?”
    宁丞:“别再提青蛙了!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谢秋山动了动脚,笑道:“那你求啊。”
    ……
    谢秋山第二天就戴着宁丞织的围巾去上班了,还特地戴在大衣外面招摇过市,早上下了电梯就开始摘围巾,力图让他们这层的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的围巾。
    一早上,谢秋山收到了许多的问候:
    “谢总,你的围巾挺特别啊。”
    “是哪个牌子的定制吗?款式很独特啊。”
    “这个料子看起来很舒服。”
    夸款式的夸料子的夸颜色的,唯独没有夸它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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