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走到一半路的时候,陈伊容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神色微微有点凉,“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林小芳没想到陈省长这么快就察觉到她的意图了,可她也不知道陈省长愿不愿意帮她,心里有些没底。所以,好几次都没能说出口。但,又怕她会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心里一直提着。
    陈伊容见她神色一直变换不停,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又犹豫。她也没兴趣看人变脸,凉凉地撂下一句,“你现在要是不说,以后也别开口了。”
    林小芳这才有些慌了,忙拉着她的手,“别,别,我说。”
    陈伊容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陈知青,你觉得我这样的情况告父母,该写信给谁?”
    陈伊容神色未变,仿佛她说的话并不奇怪,“你想要与你父母脱离关系?还是要把他们送到劳改农场?”
    林小芳皱眉想了半天,“脱离关系,我的名声就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不嫁人的话,我在村子,也不会理我。我想问,如果他们去劳改农场,他们能关几年?”
    陈伊容想了想道,“最短三年,最长十年,看你家有没有关系了。”这种事情可以运作的。她有能力,只是需要搭人情就能让那家人把牢底坐穿。只是,她凭什么要帮她?就她刚才在路上试探来看,这姑娘明明知道村里那些知青的事却不愿意跟她说,多半害那四个那些知青的凶手与这姑娘沾点亲戚。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她,恐怕是有所顾虑。
    既然从她这边打听不出什么,她也就没有了价值。
    没有价值的人就不值得她花费人情去办。所以,她不准备出手帮她。
    林小芳皱眉,脸色有些难看,她今年十七了,等三年就是二十岁。可向民才十七呀。还不到结婚年龄。她根本嫁不了向民。到时候她妈回来了把她卖给鳏夫照样能赚一笔彩礼钱。
    陈伊容没有给她任何建议,直接把寄举报信的单位名称告诉了她。至于要不要举报就是她的事了。不过,如果对方真的写举报信,村民们第二个怀疑的人就是她这个外来人员。毕竟,她和林家走得最近。不过,她也不在意。因为林小芳这么好的把柄就握在她手里了,到时候她一定能让这姑娘明明白白告诉她,那些知青究竟是怎么回事。
    目的达到了,她受点委屈也很值得!当然,她也会据理力争说服大家,相信自己不是写举报信的那个人。
    一直到知青点,林小芳也没能下定决心。
    陈伊容也不逼她,把鸡蛋拾掇出来以后,林小芳就提着篮子回了。
    刘圆圆看到陈伊容买了鸡蛋回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馋得口水直流,“我好想吃鸡蛋。我们今天有鸡蛋吃了。”
    众人也都非常高兴。鸡蛋,就是在城里也不是经常吃到的。
    所以,他们还是很高兴的。
    当下就包了鸡蛋韭菜饺子。一部分人□面皮,一部分人包,吃了很丰盛的一餐。
    第54章 、
    宋向军看到林小芳拎着空篮子回来了。她一直低着头, 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忙上前劝道, “小芳,以后你别跟刚才那个知青走得太近。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林小芳刚才和陈伊容说话的时候, 因为太过紧张,手心攥满了汗。现在,听到他这么说,诧异地挑了挑眉。宋向军和陈省长原来认识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许是读懂了她眼里疑问,宋向军解释道,“她以前是棉纺厂的工人,我们是同事。我听人说,她这人很不简单。”
    林小芳‘哦’了一声, 她何止是不简单呐,陈省长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偏偏还有狐狸才有的狡猾。前世, 她跟在陈省长身边那么久, 对她的性子十分清楚, 对她的手段也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想让陈省长没有好处就帮忙,除非赶上她心情好或是日行一善, 否则几乎不太可能。前世, 陈省长之所以帮她,也是因为她家里确实需要保姆。那时候的陈书记(陈援朝)身体出现了问题, 做了一个手术,需要人时刻照顾。就像陈省长说的, 她并不是可怜她,而是真的需要她。
    现在,陈省长不可能需要保姆,她只能另辟蹊径。
    对于,陈省长来林家村的目的,她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前世,陈省长好几个长辈朋友都是在林家村结识的,他们回忆这段历史的时候,也并没有避讳她这个保姆。当时的自己听到他们说话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陈省长居然一个人在村里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帮助这些“牛鬼蛇神”,给他们送饭做吃的。她对陈省长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她的能力也很自信。
    她之所以不告诉陈省长知青那些事儿,不过是想以此作为筹码让她帮助自己。
    只是如果她举报父母,等她父母被抓之后,摆在她面前的却有两个难题,一是:需要陈省长帮她把父母的刑期加长,二是:她需要陈省长帮她善后,陈省长主意那么多,一定能想到一个合适的主意,不让村民们怀疑到她的头上。
    毕竟,等她爸妈全被抓走,她就是直接受益人,村民们首先怀疑的就是她。到时候,大家一定会骂她不孝,说她狠毒,她不想有这样的坏名声。
    可是,她只有一个筹码,她该选哪个呢?她一直下不定决心。
    至于想以陈省长来此的目的做为要挟,她连想都不敢想。因为陈省长一旦发现自己知晓她的秘密,为了怕秘密泄露出去,也是以防万一,她一定会把自己监控起来,把她送到秘密基地,到时候,她就跟坐牢差不了多少了。所以,她不能说,而且还不能露出马脚,不能她发现她是故意不肯说出那些消息的。因为陈省长这人疑心很重,人也太聪明,只要她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陈省长察觉到她的异常。
    之前,她也想过拿自己重生这件事说给陈省长听,可现在是文|革时期,到处都在破除四旧。她给陈省长当了十几年的保姆,她家什么摆设,她知道得一清二楚,陈省长这人根本不信神佛,要不然家里也不会连座观音像都没有,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像重生这种悬乎至极的事情,陈省长根本不会信。偏偏她知道的又对陈省长有用的消息,起码也得十年后。你会为了十年后才知道真假的消息,就帮人办事吗?肯定不会。
    她身上没有更多的筹码,最后只能二选一。
    她打定主意了,先让陈省长帮她善后。到时候,自己多跟她接触。陈省长这人虽疑心,可也确确实实是个好人,只要跟她相处久了,她摸透了你的性子和为人,就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好。前世的她不就是取得她的信任了吗?今生她也一定可以,说不定在她父母出来之前,她就能发现自己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想通了之后,她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对宋向军的好意,也只能谢绝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向军,摇头道,“不用了,我知道谁是真正对我好的。”
    宋向军见她油盐不近,有些急了,“小芳,我是为你好。”
    林小芳却摆了摆手,直接往自家走。
    宋向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
    第二天,吃完中饭,陈伊容便到河边那个柳树下纳凉,这河边虽然栽了许多植柳,却也有一棵十分粗壮的歪脖子柳。它斜斜地往河里靠,倾斜了大半个身体,但因为够粗,树根很深,全都稳稳扎进河岸边的土里。
    她刚想走过到柳干上面,淌淌河水,在这样热的天气里,赤脚泡在河水里,十分的舒爽。
    可,没想到,等她正要往前走的时候,昨天她还坐在位置上居然坐了一个男孩。
    他大约十三四岁,长得瘦瘦高高,脸色却十分红润,身上穿着短袖,裤腿挽到膝盖处。
    陈伊容有些奇怪,坐在另一条枝干上,这条枝干有点低,能让她清楚看到男孩的五官,自然也能看清他那红肿的眼眶,还有面颊上还未来得及抹去的泪珠。
    陈伊容装作看不到他的表情,眼神落到水面,轻轻问了一声,“你吃糖吗?”
    说完不等他回答,直接给自己剥了一块,糖纸丢到河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糖纸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两点光彩。
    向民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抬头一看,就在他左下方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大约十七八岁,长得非常白,五官秀美,眼神清亮如水,樱唇如蜜,她的一只手伸过来,掌心放着几颗水果糖。
    虽然她没有注视着他,但他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他哭了,所以才把糖分一点给他吃。
    他倒也没客气,拿了一个,飞快地剥下糖纸,把圆溜溜的水果糖放进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让他瞬间忘记早上的不愉快。
    “你是什么人?”知青过来的时候,向民正去学校拿考试成绩,所以并没有看到她。
    “我叫陈伊容,是从临江市过来的知青。”
    向民‘哦’了一声,“谢谢你的糖,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我叫宋向民。”
    听到这个名字,陈伊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她却没有说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听消息,她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人,在宋向军眼里,林家村哪哪都好,人是好的,东西是好的,地方也是好的。
    可她却不信,不说那些血淋淋的人命,还有那虚假的财务数据,就说那一双双排外的眼神都昭示着这个村子并不是宋向军想的那么好。
    孩子的眼睛都是最直观的,这个向民年轻不大,口齿清晰,不需要她花费心思就能沟通。直接问什么他都能流利回答。
    “我想问下,这林家村每年都会有知青下乡吗?”
    向民想了想,“好像这几年都有吧。”
    “那嫁出去的知青都是嫁给村子的吗?”
    向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还是老实回答了,“有一个是嫁给村子里的,其他都是嫁到别村的。”
    陈伊容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个知青叫什么名字呀?”
    向民抓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她叫赵兰枝,就住在第二排第三家,你要是想要找她直接去她家就行。”
    陈伊容把手里的糖都塞给他,“行,谢谢你啦!”随后又有些好奇地问,“你刚刚哭什么?”
    向民脸色一僵,小脸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我下半年上高中了。”
    陈伊容有些纳闷,“上高中不好吗?”
    向民神色有些黯然,语气带着几分遗憾,“我只差两分就能上中专了。”
    原来如此!陈伊容倒能理解他了。中专是能分配工作的,高中却不能。像他这样的农村人想要在城里找一份工,没有关系是很难的。
    当初,她刚毕业也是能考上中专的,可是因为政审没有通过,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上了高中,因为高中有她爸的人脉。
    哎,虽然后来上了高中,可是她觉得学校里的生活十分没意思。全校几乎没有几个学生是专门学习的。学校天天搞运动,要不就是除四害,割社会主义尾巴。那会儿她十分讨厌这些,连学也不敢上了,每天逃学到街上溜跶,认识了三教九流的人。后来,这些人成为她开店的一大资本。不得不说,也是她人生中的一大财富。
    陈伊容鼓励道,“只是中专而已,你现在更应该好好学习,将来说不定可以成为一名大学生。”
    向民神色一愣,成为大学生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事。
    只不过,把自己心中的烦恼说出来,的确好了许多,他笑着向陈伊容道谢,“谢谢你!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陈伊容冲他笑笑。
    向民看了一眼天色,“我先回家了。”
    他爬起来,刚想要转身,就看到不远处,自家大哥的身影。
    他应该是来找他吃饭的。
    他挥了挥手,高声响了一声,“大哥,我在这里。”
    不远处的宋向军抬头朝这边看,当他注意到向民旁边的陈伊容时,眼睛微微一眯。
    向民向陈伊容告辞之后,就直接跑到宋向军身边,“大哥,你是过来找我吃饭的吗?”
    宋向军朝河边看了一眼,见陈伊容已经低头撩水,并没有朝这边看,心里微微有点失落。
    他回过头看,朝向民点了点头,“到了饭点了,怎么还不回家?”
    向民摸了摸脑门,嘿嘿直笑。
    宋向军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随即又状似无意地问,“你和陈知青刚才在聊什么呢?”
    向民不想让自家大哥知道自己为没有考上中专而哭的事情,所以就把陈伊容向他打听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向军脸色微微一变。她问这些干什么?
    关于知青死亡的事情,陈援朝特地叮嘱过陈伊容,要瞒着宋向军行事。毕竟如果凶手是宋向军的亲人,说不定他会阻止她的调查,这样无疑会增加她的难度。
    他猜不透陈伊容的目的,但陈伊容这人实在太过危险。他对上她,一次胜算都没有,她的脑子比蜂窝煤的窟隆还要多,他实在不想让向民也像他一样被逼着做事,一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慢慢的冷了下来,“以后,你离陈伊容远点。”
    向民不知道自家大哥的心思,不过,他跟陈伊容也没什么交情,也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跟自家大哥顶着干,“好”
    宋向军这才满意了,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希望陈伊容不会真的对向民别有所图才好,要不然向民还真的招架不住她的算计。
    第55章 、
    宋向军一回到家里, 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大好。尤其是范菊花和宋春丽脸拉得老长。
    春丽会生气倒很正常, 他也能理解。考试考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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