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外面被刘相害死,也比困死在这里好。
    院子里落下一片新叶。
    在沉寂的夜里砸出波澜。
    安王府门前,刘楚楚带的人正与王府护卫剑拔弩张地对峙。
    “没有王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府。”
    护卫态度强硬道。
    刘楚楚没什么耐心,“我这几日每天都来你们王府,没人拦过我。”
    “那是他们不懂规矩。”在护卫开口之前,一道沉着的声音先回应了她的话。
    “世子。”护卫立即向来人行礼。
    “谢闻谌,是你让人拦着我?”刘楚楚蹙眉问道。
    谢闻谌面色冷淡,“安王府与相府一向没什么交情,刘小姐请回吧。”
    他转而命令身旁的护卫:“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进府,自去领三十军棍。”
    “遵命!”
    “谢闻谌!”刘楚楚恼怒道。
    谢闻谌不再多留,无视刘楚楚,转身踏入浓稠的夜色里。
    在正堂外的廊柱后停下脚步时,谢闻谌沉默地看着谢闻锦的背影。
    他这个弟弟,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愚蠢。
    得知身世后,谢闻锦的每一步都走在他的预想里,倒有些无趣了。
    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到底还是留不住。
    谢闻谌抬头望了望深沉如墨的暗夜,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
    翌日清晨。
    住在山寺中的人醒来便发现山里的杏花开了不少。
    洁白如雪的花瓣在柔嫩的边缘处稍带红晕,像是含了羞意或是点染胭脂的少女。
    “姑娘,下午我想试着用杏花做些糕点,你想尝尝吗?”柔蓝帮容清棠系好披风,问道。
    想起前世那些硌牙的杏花糕,容清棠不自觉笑了笑,还是和上回一样应下:“好,到时我一定多吃几块。”
    待容清棠从屋内出来,群青立时禀报了昨日刘楚楚的行踪。
    容清棠听过后思忖片刻,说:“你再去查查城中的几个赌场,看是否有与我和谢闻锦相关的赌局。”
    前世刘楚楚提起这场赌局时的情绪不太对,容清棠想弄清楚,以免陷入被动。
    容清棠今日要下山一趟。
    昨夜安王身边的近卫来传信,请容清棠今日去户部衙门和谢闻锦一同处理完和离的事。
    而容清棠还未到户部衙门,便先在城门外看见了等在路旁的谢闻锦。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像是生着重病,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容清棠的马车。
    “姑娘。”坐在车辕上的绿沈征求容清棠的意思。
    容清棠放下车帘遮挡谢闻锦的视线,淡声道:“不必停。”
    谢闻锦却忽然往前迈步拦住马车,出声问她:“若我们真的奉旨和离,便再也做不成夫妻了,你想过吗?”
    容清棠漠然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求之不得。”
    谢闻锦身形一晃,他身旁的小厮连忙扶住他,忍不住逾距道:“少夫人,二少爷昨夜被王爷打了十几鞭,此时还带着伤,站都站不住。”
    “是吗……”
    容清棠柔和的声音响起,却在谢闻锦几乎以为她会心软时重新道:“可这与我何干?”
    那是安王府的家事,她既已决定离开,便不会再回头看。
    并非只有鞭子落在身上留下痕迹才是伤害。
    绿沈赶着马车继续往城中去。谢闻锦身旁的小厮连忙扶着他避开。
    马车只能停在正阳门外,去户部衙门还得走一段路。
    但容清棠甫一走下马车,便看见两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拿着一叠纸张站在不远处。
    看见容清棠后,那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朝她走来。
    “敢问姑娘可是姓容?”稍年轻的一人拱手问。
    容清棠点了点头,转而示意柔蓝和绿沈回马车附近等她。
    那人随即道:“容姑娘的眉眼间与容大人有些相似。”
    见他提起父亲,容清棠猜出他们应是户部的官员,曾和父亲共事过。
    果然,旁边年长些的官员不无感慨道:“我还去过容姑娘的满月酒,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
    容清棠从善如流道:“可惜当时我还太小,记不清大人。”
    两位官员愣了愣,随即都笑了起来,“容姑娘这性子也跟容大人有些像。”
    “在下是户部尚书郭文,他是户部左侍郎杨良,今日为容姑娘处理和离一事。”
    容清棠有些意外。
    太上皇虽下了旨,可夫妻和离只是很小的一桩事,怎么还需要户部尚书亲自经手?
    她自然没问出心底的疑惑,只是有礼道:“有劳两位大人了。”
    “分内之事。”郭尚书和杨侍郎答道。
    他们早早做好准备等在正阳门外,是因为方才退朝时皇上特意留下了他们,命户部尽早完成旨意。
    太上皇痛惜容大人当年的遭遇,如今下旨对他的女儿加以照拂,他们作为容大人曾经的部下自然也希望容姑娘能得偿所愿。
    容清棠和户部两位大人在正阳门前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见谢闻锦并未出现,郭尚书理了理自己手中的几页文书递给容清棠:“容姑娘,你先签字落印。”
    “后续的事情,户部会再找谢郎中处理。你不必在此处吹着风等了。”
    方才皇上特意吩咐过不能让容姑娘等太久,他们不敢怠慢。
    谢闻锦现任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一职,即便他有意拖延,户部也有的是法子能让他遵旨行事。
    容清棠没想到他们会不等谢闻锦来便先推进此事,但这也省得她再耗在这里了。容清棠接过文书,一一做完她该做的事。
    因是奉旨和离,户部所涉的一应步骤都简单扼要。等再把文书递回给郭尚书时,容清棠便听见他说:“容姑娘,如今你已另立了女户,与安王府再无关联,今后可重新婚嫁,不受牵绊。”
    重新婚嫁……
    容清棠怔了怔。她从未想过此事,但还是对两位亲自参与此事的官员行了一女礼:“多谢两位大人。”
    隐于远处的谢闻锦看着容清棠没有丝毫犹豫便签下了那些文书,心间一时仿佛被利刃一刀刀划破,再捣出鲜血来。
    难道她真的没有丝毫留恋与不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和离吗?
    谢闻锦不相信自幼相识的情意会如此莫名地消失殆尽,忍不住迈步朝容清棠走去。
    可他还未走出多远,却猛地顿住脚步——
    皇上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两位户部的官员和容清棠也没想到皇帝会过来,不约而同地想行礼。
    但卫时舟适时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必行礼。”
    见皇上身穿常服,似是不愿表露身份,两位官员也只好照做。
    但不待他们疑惑皇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听见他态度温和地问停在一旁的容清棠:“事已办完,我能和你一起回云山寺吗?”
    容清棠抬眸看向眼前清隽温柔的人。
    见他眉眼间存着几分笑意和不知是不是她读错了的期待,她只好应下:“既然顺路,一道回去也好。”
    她猜卫时舟可能是想和自己商议那件需要她相助的事情。
    两人先后上了同一架马车。目睹一切的众人心思各异。
    郭尚书和杨侍郎这才意识到,皇上吩咐他们对此事上心,似乎并非因为那是太上皇的旨意。而那句一起回云山寺,在他们听来似乎也有别的含义。
    皇上一向待人淡漠疏离。他们从未见过皇上像方才那样温和,周身仿佛盈着一层温柔宁静的光芒。
    莫非……
    两人心里隐隐有了想法,却因为事涉皇室与安王府,不敢贸然猜测。
    已没机会现身的谢闻锦心底更是又惊又疑。
    容清棠何时认识了皇上?
    为何他们看起来似乎关系熟稔,甚至到了可以同乘一车的地步?
    而绿沈则忍不住在心底大声道:看吧!我就说他对姑娘别有企图!
    姑娘刚与王府撇清关系,他便连掩饰都省去了!
    作者有话说:
    某皇帝(温和有礼):我能和你一起回云山寺吗?
    实际上(眼巴巴):我能和你一起回家吗?
    第14章 同乘一车
    ◎缱绻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马车很快离开正阳门,往云山寺的方向去。
    车内,容清棠与卫时舟相对而坐,一时谁都没有先开口。
    容清棠眸子微垂,不经意瞥见他轻搭在膝上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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