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大死了,金水帮究竟要怎么办呢?
    方才洪峰其实悄悄告诉了程灵,他说:“原先曹帮主手下有两个堂主,现在这两个争起来了。小的原来是岳堂主手下的,先前没个数,居然来试探程馆主您……也是有些私心。”
    洪峰羞愧地说了实话:“要是能试探出一些什么,能被提升成大头目,小的就能从二十人的拉纤队伍里抽成,每日至少能多抽十文钱。”
    十文钱,就为了每日能多出十文钱,洪峰就敢来招惹凶名在外的程灵!
    所以,什么是江湖?
    真以为江湖就是高来高去,侠客潇洒?
    其实,大部分人的江湖就是这么底层的,市井的,甚至是窘迫的。
    程灵问洪峰:“你们就靠拉纤过活?”
    洪峰不好意思地说:“码头上搬箱子,抗包,那也都是我们。有时候给上头的白棍充人场,要是碰到不长眼的小商户,或是跟对家帮派斗起来,咱们也真能上场打。”
    “打一场,即便输了也能得个几文十几文的出脚钱。要是能赢,那就看上头的收益和心情,但总归大家都能跟着得红包,日子就能好好宽裕一阵。”
    他的讲述就像是一篇帮派人员底层生活实录,接地气又透着一股草莽气。
    有些行话,比如说白棍:白棍指的其实就是帮派里最普通等级的打手,而像洪峰这样的,他连白棍都还算不上,就是杂鱼里略微能有姓名的那条杂鱼。
    白棍上头有红棍,红棍上头还有青手。
    在金水帮,青手就能做堂主了。
    程灵在意金水帮,但对于那些白棍红棍和青手,却并无招揽之意。
    这些人跟普通的杂鱼不同,杂鱼是身不由己的普体百姓,可以吸收转化,打手却基本上都已经被江湖染黑了,程灵自认不是救世主,并不想费心费力去驾驭这样的人。
    她对洪峰说:“我有一个买卖,正缺人手。你在帮里有多少相熟的兄弟,可以问问大家是不是都想换个出路,有想换出路的,后日便能到我这里来集合,我给你们寻个活计。”
    洪峰先是愣道:“程馆主是要招收我们这些兄弟做武馆弟子吗?我们这些人交不出束脩的。”
    这神来一句,当时将程灵也给说愣了。她哭笑不得地又解释了一遍,洪峰才恍然道:“程馆主是要招兄弟们做工,跑腿?”
    程灵道:“有愿意信我的,可以来,若是不愿信,也不必强求。”
    话音还没全落,洪峰就已经急切中带着喜悦道:“信!信!信!再没有不信的!程馆主你放心,我那些兄弟,我一个不落的,全都给您叫到!”
    问都不问程灵说的买卖究竟是什么买卖,整个人就仿佛是已经陷入到了一种格外的激昂中。
    程灵究竟是要做什么买卖呢?
    她想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送外卖!
    程灵不是没有发展实业的本事,比如说先前那神秘山谷中的硝石矿,她如果能组织人手将其开采,抛开造火药不提,她也还能制火柴,造玻璃……
    或者换一个不那么难的实业,她也能制药、卖药一条龙,有她那神奇的太阳能量做打底,她简直都有可能瞬间起飞,迈入神药国手行列。
    偏偏程灵不打算这样做。
    或者说,她有许多许多的打算,却都并不想在赤霞城这个地方实行。
    回到程宅以后,程灵对穆三娘说了自己初步开辟外卖市场的想法,穆三娘听懵了,糊糊涂涂地说:“灵哥儿,你说的这个,有些稀奇,不大好做吧?”
    程灵道:“所以要先请阿娘帮忙,下午去寻个布庄,定做一批绿褂子。”
    穆三娘不解道:“为何要绿褂子?这颜色是不是略古怪了些?”
    程灵便笑了:“阿娘,你看,你都觉得古怪,它必然就是显眼的,醒目的,又岂能不引人注目,引人好奇呢?”
    注目和好奇,那就是流量的开始啊。
    穆三娘又肉疼道:“可是灵哥儿,带绿的没有麻布,最少也是绸布啊!你要做多少褂子?这得花多少钱?”
    程灵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阿娘,放心做,不怕输!况且,简单的褂子只需前后两片短打的布料,不需要裁袖子,便是做上三十件,也用不了两匹布。”
    两匹!两匹绸布!
    穆三娘都要哆嗦了,这挣钱的门路听起来是稀里糊涂的,可花钱的路数却已经明明白白。
    要不是做提议的是程灵,穆三娘简直都要骂败家子了。
    但偏偏是程灵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穆三娘终究便一咬牙,道:“成!灵哥儿,阿娘去买布,再想办法雇人,赶工给你做!”
    至于说布庄定做这个事儿,那是不可能的,说什么也不可能定做的。
    就几件褂子而已,怎么就用得着定做了?
    街坊四邻,谁家还没几个女人?谁还能缝不出几件褂子?用得着定做?
    不费那钱,坚决不费那钱!
    第90章 谁还能不为一个绿褂子着迷?
    两天后,函夏武馆的教学基本上算是步入正轨了。
    这一回除去淘汰的人,程灵共招收了二十八名武馆弟子,都是东城区附近街面上家境殷实的少年。
    除去年龄最大的杨林今年有二十岁了,最小的那个,年纪是十四岁,名叫许俊,他家的职业背景比较不太常见,父亲居然是印刷工坊里的雕版师傅!
    其余弟子的年龄则基本上都在十五六岁,没有更小的,也很少有更大的。
    这些人的年龄这么统一,倒不是程灵做了什么限制,这只能说是一种有原因的巧合。
    程灵不但没有限制年龄,她连性别也都没有限制呢,可是有女孩子来报名吗?没有,一个都没有。
    施宏带着芸娘,终于是从程宅搬出去住了。
    他在跟程宅同一条街的街尾租了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小院统共五间房,好在只住他和芸娘,那是非常够用了。
    不过虽然搬了出去,施宏白日里基本上也都还是带着芸娘呆在武馆里的。
    程灵将收上来的束脩都交给了施宏做账,二十八名弟子,一人五百文,合共是十四贯钱。
    这些钱要用来维持武馆的日常开销,比如说弟子们每日要在武馆吃一顿午食,大管事洪广义有每月一贯钱的工钱,账房兼教书先生施宏也有一贯钱的工钱等等。
    程灵不指望武馆挣大钱,但要维持其良性运转,至少也要武馆能够自给自足。
    此外,这两日给武馆弟子做午饭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程大妮带着程二妮在做,穆三娘在忙着给程灵的外卖队做绿褂子呢!
    程灵看在眼里,知道大姐是非常任劳任怨的一个人,二姐虽然性格跳脱些,有时候容易咋咋呼呼,但其实也很能吃苦,非常勤劳。程灵认为,两个姐姐的大好年华不应该就耗在灶房里。
    她跟穆三娘说:“阿娘,咱们请个灶上婆子吧,走武馆那边的帐,不能再这样耽误两个姐姐了。”
    穆三娘是穷人思维,她首先就担心道:“灵哥儿,你那个武馆处处都要开销,收的这些束脩,能维持住吗?”
    尤其是给武馆弟子们提供午饭,二十八个大小伙子啊,一顿吃的粮都能叫穆三娘看了眼睛疼,穆三娘总觉得,这些人交的钱也就刚刚够吃午饭吧。
    程灵笑道:“阿娘,别担心,我另外还有章程的。”
    那就请个婆子吧,只需要烧一顿午饭的话,这样的人并不难请。
    穆三娘最近在左邻右舍间雇人做褂子,对于附近的人面也算是熟悉了。
    她说:“就请对面街,跟吴家隔了两个门户的苏家婆子,她是个干净人,家里孙女儿大了能帮着做家务,两个小孙子又小,都张着嘴要吃,她也等钱用。三百文一月雇她,尽够了。”
    程灵于是就向穆三娘问起了左邻右舍的情况。
    穆三娘居然色色清楚,她道:“咱们院子两边的,家里都还成,要不是城里有铺子,要不就是城外有地。”
    又说:“咱们东邻,他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西城区酒楼做掌柜,二儿子管着城外百多亩地,三儿子居然在军中做文书,又不危险还有个官身,很是了得。”
    军中的文书就是官身了吗?
    程灵这两天对身边所见的各种制度和常识了解更深了,知道这个“官身”的说法只怕有误。
    不过普通百姓对于一切官面上的事情都觉得很高大很神秘,有所误解倒也不奇怪。
    穆三娘说:“他家日子就很是过得,那老太太身边还有个小丫鬟跟着呢。要雇人,像他家那样的,我就不敢去提。”
    程灵顿时道:“阿娘羡慕她的小丫鬟吗?那要不我也给你买个?”
    穆三娘连忙呸呸呸道:“家里才几个钱,我骨头就轻了?知道什么情况嘛,就买丫鬟?灵哥儿你可快打住,这福分阿娘现在受不起!”
    程灵:“哈哈哈!”不知怎么,看穆三娘这么活灵活现地一顿呸,她反倒是笑了。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程灵对周边的情况有了更具体的了解,穆三娘也知道了程灵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绿褂子穆三娘已经做出了三十个,用的是最普通的粗绸做的,但光是绸布的钱,也花了二两银子。再加上五文一个的褂子工钱,共花了二两零一百五十文钱。
    这个钱程灵也跟穆三娘分了账,她道:“外卖队要有专门的一本账,这个账劳烦阿娘你帮忙记,前期的本钱先由我出,以后有了收益,咱们三七分。”
    穆三娘就又呸呸呸了:“灵哥儿,你养家,给阿娘存钱,阿娘都高兴。但你要是什么账都跟阿娘算清楚,那阿娘也要发火的!”
    程灵便笑道:“行,那账还是要单独有一本,阿娘你管账,没有工钱,收益啊……还都归我。”
    她冲穆三娘眨眼睛,穆三娘见她难得俏皮,看向她的目光中便也都是笑。
    什么收益都归程灵啊,那程灵还给她大笔的家用,她和大妮二妮三个,也都是程灵养着呢。
    这个最小的女儿,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男孩子了,她将整个家庭的重担,都毫不犹豫地扛在了自己身上。
    穆三娘知道自己应该欣慰,但隐约地,也还有股忧虑压在她心头,难以挥去。
    隅中时分,大概也就是上午九点左右,天色正好的时候,洪峰带着一帮灰衣短打的汉子,浩浩荡荡地过来敲开了函夏武馆的门。
    程灵在门房边的小厅里接待了他们,二十几个人,一下子将这小厅挤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人大多都是二十几岁,三十岁的模样,都是正当年的好劳力。不说个个精壮,但当这么一群人挤在一起时,那种扑面而来的雄性视觉,还是非常震撼人的。
    程灵清瘦修长,与这些人本该形成鲜明对比。
    但当她带着一个弟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二十几个汉子,却竟然都不自觉地弓了腰,收了背,挤挤挨挨,如同鹌鹑似的,如此才敢面对程灵。
    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了,威慑已在不知不觉间形成。
    程灵没有废话,而是对主动服侍在身边的周槐道:“将褂子分给这各位兄弟。”
    周槐很殷勤,立即就笑容满面地来分褂子。
    汉子们纷纷接到褂子,然后惊呼声就一个个响起了:“这是绸褂子!”
    “丝绸的?真的是绸布!”
    “给我们的吗?”
    “哎哟天老爷,是真的!这……这是小人配穿的吗?”
    “我、我的手!不行,我的手太粗了,怕是要刮花这个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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