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温润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端着的,当然,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啊,捉迷藏啊,总之,绝对不会对小孩子们敷衍。
    他们正是建立是非观的年纪,温润是他们的第一个先生。
    可以说是“启蒙恩师”了。
    “温老爷,你是举人,当然不怕什么岁考,也没有必要,但是在下不行,在下已经上了年纪,没有年轻人的那股子机灵劲儿了,每一年的岁考都甚为艰辛……。”林老秀才一顿诉苦,卖惨。
    温润却板着脸,无动于衷。
    这个林老秀才一看就是个唯利是从的家伙,他以前是怎么渡过岁考的?温润不知道,但是现在,温润并不想帮这个忙。
    他要是一边教书育人,一边自己读书,那么岁考也难不倒他。
    可是他呢?收着束脩,还糊弄孩子们,只给启蒙,不给任何额外的教导,这是什么意思?
    能启蒙的孩子都是小孩子,他们懂什么?
    知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这个是一漏洞吗?
    因为一般人的解释,就是说在五代时,燕山人窦禹钧教育儿子很有方法,他教育的五个儿子都很有成就,同时科举成名。
    其实是错误的,因为总所周知,五代十国是历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之一,战争和频繁的政权更迭导致了大量文献的遗失以及科技与文明的衰败,但随后的宋代却成为我国历史上科技最发达的朝代之一,这其中五代时期的科技文献保护与积累起了重要作用。
    但同样的,这么分裂的时代,上哪儿科举去啊?
    故而那个时候的科举,可能会很混乱,同时,那么多国家,是不是承认彼此科举的有效性,也很难说。
    且隋时才有的科举,唐朝的时候,科举制度还不完善,一直到宋朝时期,这科举才勉强算是有了个大框,真正兴盛时期,乃是明朝,那个时候,科举的规定才完善。
    何况,孩子们如果不问的话,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窦燕山,那他是哪儿的人?为何能在启蒙的《三字经》上留下姓名?
    这都需要当先生的解释给他们听,同样的,也可以教导孩子们,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就要好好的教导自己的儿孙,要想窦燕山一样,培养自己的孩子。
    不是让孩子们就知道死记硬背的好么!
    许攸也听出来了,这位就是想请温润帮忙,求求情,希望学台大人能高抬贵手。
    可是温润明显不想说话啊!
    最后,大概是林老秀才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温润总该说点什么了吧?结果就看温润在认真的喝茶,把玩手里的折扇,就是不搭理他这个茬儿,这就让人尴尬了:“温举人,您……您看……是不是?”
    到底还有点脸皮,没敢明说。
    “请回吧林兄,岁考结果已经出来了,何必到处钻营呢?您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临阵磨枪,也没什么用。”温润抬了抬茶碗,他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以后好好读书,既然教书育人,首先要先充实自己。”
    看他都“端茶送客”了,自诩也是个讲究人的林老秀才,只好臊眉耷拉眼儿的走了。
    东西送了,但是温润没收,也就拎着走了。
    他走了,许攸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林老秀才那私塾我是听说过的,树林场最早的时候,立了村子就有私塾的,不过林老秀才的妻子,是上一任私塾的独生女,这私塾也就传到了他这个女婿的手里,他的束脩倒是正常,可是树林场人家多,孩子更多,二百多个孩子,在他那里启蒙,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家里的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全靠家里的那点土地和他开私塾的钱过活,他教导孩子们也不认真,皆因为他的三个儿子都不成才,读书上没什么建树,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如今更是看他年纪大了,闹着分家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温润觉得许攸不像是爱好八卦的人。
    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连人家闹分家都知道了。
    “我家在树林场那里有一百二十亩地,家里的账房去那边收租,听那边的佃户讲的,说他们家租赁给佃户的佃租很高的,要不是撑不下去了,没人会租赁他们家的田地,现在的佃户,是因为家里人口多,还养了几头牛,这才能干的过来,不过也不想租赁他们家的田地了。”许攸道:“他家在那里可威风了,林村长都是他们家的亲戚呢,对了,他们家在流寇来袭的时候,倒是热闹了一把,本来大门紧闭的,但是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他们家有钱啊!流寇进去竟然没能找到他们,后来才知道,他们家有个隐秘的地窖,全家人都藏在里头,那里竟然还有取水口和茅厕,就是吃的没多少,但也撑到了官兵到来,故而他们家只是损失了一些吃食和家私,家里的金银细软,房契地契,田产等证明,都被妥善地收起来,他们家损失几乎是微乎其微,可他们家也没对同村之人,有什么帮住,佃户都没给什么东西,我听说,你都给佃户分了东西?”
    “嗯,除了朝廷奖赏,衙门下发的东西和银钱之外,我还给我家长工和佃户们,都送了东西,有肉有米,有银子。”温润道:“这都是遭罪了的,大家担惊受怕的,你是不知道,我趴在墙头上都看到了,有那壮年的妇人,都拎着叉子,站了出来,当时我都觉得腿软了,一群壮妇,却不顾家中幼子老人,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园,我当时……唉!”
    “是,当时大家都紧张的不行。”许攸道:“你那样的都知道安抚一下佃户们,他们家却没有,你今日不帮他,也没什么,不用内疚,秀才这个身份,带给了他多少东西?还不认真读书,真当自己每次考试都能过关呢?”
    “是啊,活到老,学到老。”温润就总结了这句话出来。
    “说的太对了!”许攸一拍巴掌。
    结果的书童进来了:“少爷,温老爷,有人来拜访。”
    “谁呀?”俩人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
    “是本县的秀才,吴越,吴秀才。”书童的脸色,嗯,有点奇怪:“他还给了小的好几个铜板,打听少爷跟温老爷的爱好,小的没说,就进来通报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虽然只有几个铜板,一包糕点。
    “请进来吧。”温润想了想:“吴越,哦,就是咱们上一届的那个师兄?”
    “应该是吧?”许攸想了想:“听说他父母去世,守孝了六年,这才参加岁考,不至于吧?在家守孝,无事可做,就只剩下读书了呗。”
    许攸也是守过孝的人,是他的祖父母,他身为嫡长承重孙,他那个时候还不是秀才,但是在家的时候,他也没放下书本,虽然头一年读书,只能读《孝经》,可也颇有收获。
    后来他在家也是苦读的,等到出了孝期,又在书院里苦读,然后就考上了秀才。
    没什么耽误的,真的!
    “悠然贤弟啊,温老爷。”这位一进来,就先套近乎。
    吴越的年纪不小了,四十开外,家里有妻子,儿子和孙子。
    七岁的孙子,八岁的孙女儿。
    虽然上头没有了老人,可旁边有妻子,下头有儿女,还有孙子孙女儿。
    吴越头发有些花白,一身绸缎衣裳,看起来像是一个富贵老爷,可眼里有些算计,手上戴着大金戒指,一笑还露出来两颗金牙!
    整个人比起读书人,更像是个买卖人。
    还是那种经营暴利行业的大老板,土豪。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俩随从,两个小厮。
    随从是拎着大盒子来的,小厮拎着小盒子。
    大盒子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但是小厮拎着的小盒子,里头竟然是做工精美的松子百合酥,那点心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还有一道猪肉脯,撒了白芝麻的那种。
    看着是送的点心,但是装点心的盘子……是特么的银盘!
    这银盘看着就价值不菲,装的吃食反倒是成了不值钱的。
    “吴兄。”许攸行礼,温润点头致意。
    他跟这位吴越秀才,并不熟悉,只见过几面而已,话都没说上几句。
    “二位贤弟啊,这次来,是有求于二位贤弟的啊!”这位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可要救一救为兄啊!”
    温润看他这样,就有点不舒服,这人看着年纪大,市侩之气比较重,尤其是那双眼睛,太灵活了,跟不安好心似的。
    第128章 菊花糕
    “小弟与如玉能帮上您什么啊?您家大业大的……。”许攸有点尴尬,其实他觉得吧,这吴越就是来找温润的,毕竟温润跟学政大人关系比较好。
    “不是这么说,家大业大,也不如学业大啊!”吴越秀才一脸的唏嘘:“两位贤弟,我这可真是走投无路了,求两位贤弟救命啊!”
    “吴兄说笑了。”温润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子:“小弟虽然是举人,功名上来说,是比你高一些,却也有限,我这情况你也知道,就算是跟学政大人颇为意趣相投也没什么,我又不能去会试,除非圣上开恩,那小弟家的祖坟,得发生山火了吧?”
    这话说得许攸顿时就喷了口里的茶水。
    吴越也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温润这是说他祖坟冒青烟了,才能有所展望,否则就凭他结契一个六品百户的事情,就再无寸进的可能。、
    立刻脸也黑了:“不至于吧?就一句好话的事情。”
    “一句好话,那要我怎么说呢?”温润一摊手:“说您这一年忙着修桥铺路?还是忙着沾花惹草,光顾着风流倜傥了,到了岁考的时候,就临阵磨枪?”
    他可是听旁人说过,这些人都忙着应付岁考,也有人忙着去秦楼楚馆,永宁县的秦楼楚馆就两座,也不多,上哪儿都有人看到,其中就有吴越。
    说他有艳福,还有的说他眠花宿柳什么的,反正都是带色儿的。
    温润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以为是一个年轻的风流浪荡子,结果见了面才发现,这是个四十开外的人了,这么大年纪,还秦楼楚馆?行不行啊!
    一看就是个老不正经的,他才不会帮!
    吴越也是一脸晦气的走人了,带来的东西,也拿走了。
    许攸哭笑不得的指着他道:“你这话说的可够丧气的。”
    “我一看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也别跟他打涟涟了,少接触,最好断了关系,这样的人,早晚惹出事而来。”温润正色道:“到时候可别连累了你。”
    许攸点头:“知道了。”
    大概是因为一连两位危如累卵的白首秀才去找温润,都没能成功,而且据说他们送的礼物,一个比一个丰厚呢。
    就这都不成,那么其他人就更觉得不行啦。
    故而后头就没人去了,再说了,每次岁考也不是非得戳落,要戳落的也只是末尾的那几名,真正需要求人的还是少数,温润这里就消停了。
    九月刚到,许家就派了家丁四个,送来了四个箱子,许攸两箱,温润两箱。
    一箱子里是做的两套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套青衣直缀,一套广袖长袍。
    给他们做的是文士鞋子,上面都绣了翠绿色的竹叶做点缀。
    另外一个箱子里,装的都是饰品。
    荷包啊,扇袋啊,甚至还有两块翠绿翠绿的竹报平安的玉牌,水头十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温润吓得都不敢要了。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玉”这个东西,可都是很贵的,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啊,那上好的玉石饰品,比黄金贵多了。
    “别,这都是我母亲的心意,你我一样的,都有份儿,赶紧的吧!”许攸麻利的拿了自己的一个扇坠显摆了一下:“这可都是一套一套的,我母亲从我当秀才开始,就预备了很多套,带上吧,这次文会,我父亲无缘前来,但我能去,他很高兴,母亲也很高兴,觉得是有面子的事情。”
    以前母亲只是听外祖家说文会如何如何,其实外祖家也没人去过,小吏之家,也没出过什么才子。
    现在他能参加,母亲与有荣焉呢。
    回头母亲肯定会去一趟府城,回娘家显摆一番。
    这事儿不用多想,许攸就能猜出来了。
    “这……。”温润觉得礼太重了。
    “收着吧,咱们哥俩儿谁跟谁。”许攸现在是真心实意的跟温润相交,这几次出风头,温润都是拉着他一起,哪怕他只是个陪衬,那也是让人关注的好么。
    尤其是学政大人,他的岁考,其实卷面平常,只是他字写得好,加上也算是熟悉了,故而给了他一个廪生的资格。
    俩人不用多么客气。
    拿了东西之后,许攸又道:“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以做的,干等着去参加文会啊?”
    “都没参加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流程。”温润也挠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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