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他胸口和唇角一起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时江黎才看出,他今日穿的竟然是暗红色的锦袍,血流淌到上面,一点都看不出。
    江黎猜测,或许他是怕她看到后害怕。
    这次取血不如之前顺利,因为他身子太虚,最后在他昏迷前停住,可昏迷了的他依然在念叨着:“救阿黎,救阿黎。”
    江黎想说,谢云舟,你真傻。
    她动了动唇,还是不能发声,最后她只能动手指,一下一下扯动锦被。
    金珠看到后,惊呼:“小姐,你醒了。”
    江黎眸子只留着一道缝隙,她不知道金珠说的醒了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在做梦吗,为何金珠如此问。
    后来有热意流淌到她的口中,带着血腥味,她不太想喝,但还是悉数喝下。
    沉沉浮浮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后来她听到了周翠云的声音,她在哭,哭得很凄惨,还有训斥声和敲打声,周翠云哭着说道:“外祖母,外祖母您救我。”
    “母亲,母亲救我。”
    “父亲,父亲,求您饶了我吧。”
    江黎缓缓掀开眸,映入眼帘的是谢云舟那张惨白的脸,谢云舟可能是哭过,眼睛红红的,看到她醒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沙哑说道:“阿黎,你总算是醒了。”
    房间里没其他人,大家都在外面,只有谢云舟一个人在,江黎还没说话,谢云舟颤抖着捧起她的脸,低头亲了过来。
    他唇是颤抖的,手也是颤抖的,眼睫也是颤抖的,肩膀也是,就连含在眸底的泪珠也在颤抖。
    江黎刚苏醒,意识还没完全回来,对谢云舟的亲吻也未曾做出反应。
    谢云舟退开,低头去看,江黎闭眼又睡了过去,他急呼出声:“大夫,大夫。”
    外间等待的大夫急匆匆进来,“大人。”
    谢云舟说道:“你赶快来给她把脉,看她如何了?”
    大夫把完脉后,轻笑:“脉象总算是平稳了,大人放下,不出一日小姐肯定会醒过来。”
    江黎是在当夜醒来的,所有的人都在,荀衍问她:“可还好?”
    江黎点点头:“嗯,还好。”
    后来江黎从金珠银珠的口中得知,她这次毒发昏迷了七日,大夫好几次说不行了,是谢云舟拼死把她救回来的。
    为何说是拼死呢?
    因为他连着取了七日的血,那胸口已经被戳的没法看了,刀口覆刀口,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连大夫都惊叹,行医多年,还未曾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
    银珠还说,周翠云被周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挨了板子,跪了祠堂,被禁足,不许用膳。
    谢云舟还让谢七把周翠云扔进井里呆了三日,让她也尝了尝被人推下井的滋味。
    不许任何人救,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周翠云哭晕了七次,最惨的是井里有老鼠,她差点吓死。
    银珠说到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小姐,这次真是多亏谢将军了。”
    金珠附和道:“若不是谢将军出手,小姐怕是要没命了。”
    江黎陷入到沉思中,难道她看到的不是梦境,是真的??
    这个答案无解,江黎不可能去找谢云舟对峙,且就当不是梦的,恍惚的,她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就是——
    她梦到谢云舟吻了她。
    江黎甩甩头,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梦里她都不会允许他靠近她的。
    出了这样的事,谢云舟更不可能让江黎在曲城久待,官银失窃的事告破后,他命人快马加鞭把文书送去了燕京,便同荀衍一起,带着江黎上了船。
    离开前,江黎同周老夫人见了一面,周老夫人见她终于醒来,长叹一声:“黎儿,都是外祖母不好,未曾护你周全,你莫要怪外祖母。”
    江黎投进周老夫人怀里,搂着她腰肢说道:“外祖母对阿黎已经是极好了,阿黎不会怪你。”
    随后她拿出亲手做的衣裙,袄子,悉数给了周老夫人,“外祖母,这些都是黎儿亲手做的,请您收下。”
    周老夫人颤抖着手指抚上,“好,我收下。”
    -
    离别总是让人难过的,江黎直到站在船上,心绪还是没有平稳下来,她杏眸里都是泪花,看着便让人心疼不已。
    本就精致小巧的脸,此时越发显得小巧了,不盈一握的腰肢,已经撑不起身上的黄色牡丹纹绣衣裙。
    金珠怕她被风吹着,轻声道:“小姐,进去歇歇吧。”
    江黎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想起外祖母那双哭红了的眸子,心情越发阴郁,无论银珠怎么哄都哄不笑。
    银珠去找谢七想办法,办法没想出来,倒是把谢云舟给招来了,彼时谢云舟刚忙完公务。
    上船前他收到了宫里送来的文书,也可以说是捷报,谢云权再次打了胜仗,匈奴退兵数十里,不出所料的话,今年冬日可以回来。
    算算日子,七个月不足,便可以归家了。
    对于在外征战的将士,家是他们唯一的惦念,正因为有家,才有他们甘愿的付出。
    他们保卫的是国也是家。
    谢云舟来到了江黎的这处,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她爱吃的果子,进来后才看到荀衍也在。
    他愣了下,随即脸色沉了沉,不知为何,每次他来找江黎,总能碰到荀衍,心情格外的不好。
    荀衍正在同江黎对弈,江黎已经赢了几局,这次看样子也是她赢,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
    不过见到谢云舟后这笑容又没了,她现在还不太知道要如何面对他,是像之前那般,还是……
    她脑海中有声音传来:
    一道:不要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对你的,成亲那日把你扔下,连天地都未曾同你拜。
    只听谢老夫人讲的,从来不听你的解释。
    他心里可以惦念着谢家的每一个人,但唯独不会惦念你。
    谱一回来,便罚你跪祠堂。
    对你不管不顾。
    罚你跪。
    欺辱你……
    另一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想想啊,你这些日子毒发哪次不是他救的你。
    剜心取血有几个人能做到。
    纵使他之前该千刀万剐,但功过相抵,冷脸就别有了,可以把他当成不在意的陌生人。
    总之,别太气就好。
    最后第二道声音战胜了第一道声音,江黎难得没赶他出去,而是让他留在旁边,还给金珠使眼色,让她端来茶水给谢云舟喝。
    这是和离后江黎第一次给谢云舟好脸色,金珠点点头走了出去,折返时手里端着茶水。
    “将军,请。”
    谢云舟接过,低头轻抿了一口,喝出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唇角噙上一抹满足的笑意,昔日,江黎泡茶时最爱给他泡碧螺春。
    只是他那些无心风雅之事,连茶水都未曾细品,要么不喝要么草草喝完离去,根本没顾及到她的心意。
    谢云舟端着茶盏细细品起来,他竟然品出了甜味,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江黎能好,他心便是甜的。
    不经意的,两人的视线对视到一起,谢云舟抿了抿唇,话还未吐出,江黎道:“银珠。”
    谢云舟以为江黎又要赶他走,忙起身说道:“让我小呆片刻不可吗?”
    江黎睨着他,淡声道:“你愿呆便呆,无人赶你。”
    “那你——”
    “让银珠端来糕点怎么了?”
    谢云舟摇头,轻笑道:“无事。”
    荀衍不喜欢江黎把心思放谢云舟身上,轻唤了她一声:“阿黎。”
    阿黎眉眼弯弯轻轻笑起,“衍哥哥,我可要赢了。”
    荀衍低头去看,果不其然,江黎又赢了,他笑道:“阿黎棋艺了的,我自愧不如。”
    江黎道:“都是衍哥哥让我。”
    荀衍淡笑不语,不说是,也不是不是,两人就那般对视着,眸底浮现出光泽,如是可以,他想这样同她呆一辈子。
    下下棋,赏赏花,做尽她欢喜的事。
    荀衍对江黎的喜欢,已经到了骨子里,江黎能不能感觉到无人可知,但谢云舟是感觉到了。
    他眉梢蹙起,说道:“我同荀公子对弈一局,可好?”
    上次两人对弈把棋盘都给砸了,现下还要对弈,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荀衍道:“好啊。”
    江黎站起,谢云舟坐在了她方才坐的椅子上,莫名的嗅到了她身上沁人的清香。
    他睨了她一眼,“阿黎,可否帮我把茶盏拿过来?”
    江黎本身要婉拒的,想想他救了她一命,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她把茶盏端来,这点小事她若还计较的话,倒显得真无趣了。
    遂,转身去端。
    茶盏是谢云舟故意放下的,他是有话要对荀衍讲,都是练过武功的人,用气音也能说话。
    谢云舟提醒荀衍莫要过分。
    荀衍回瞪谢云舟,我若是呢,你能奈我何。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倒影出远处的山川美景,细听下还能听到树枝的沙沙作响声。
    谢云舟确实不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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