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命救她,怎么可能转头又害她。
    “好,是你不要的,不是我不给。”江黎杏眸里没有一丝暖意,“那么,你也没有要求我做任何事的权利。”
    “我同衍哥哥自幼相识,我们曾经一起长大,我们待彼此如至亲,所以,我不可能不理会他。”
    “相反,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我们会闲话家长,会一起赏花,一起下棋,一起做好多事。”
    “你若是不开心,大可以不见我,我也可以不见你,但是——”
    江黎顿了下又道:“衍哥哥我是必须要见的。”
    江黎话解释下来就是,我可以不见你谢云舟,但是一定要见荀衍,你谢云舟同荀衍没有一丝可比之处。
    有什么比亲耳听到这些还让人心悸难过的,谢云舟的心痛死了,心脏像是被线捆绑着,呼吸一下都能让人窒息。
    隐隐的丝线好像嵌到最深处,丝连着肉,肉连着丝,痛到不能自已。
    比剜心取血还痛。
    “阿黎,我…我,”谢云舟除了不断唤江黎的名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消气。
    “没事的话,你先离开吧。”江黎说道,“我就不留你了。”
    好好的晚膳因为几句话破坏了,谢云舟懊悔的不行,他最懊悔的是,不知下次还有没有一起用膳的机会。
    “阿黎,我还没吃好,”他眼神里含着乞求,像只可怜的哈巴狗,完全没有一点大将军的气势,怯生生说道,“能让我吃饱了再走吗?”
    怕江黎拒绝,他又说道:“今日为了审案子,我一整日都没用膳食,这还是今日的第一餐,可以…让我先吃了吗?”
    “拜托你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这套示弱的话,之前的他可是从来不会这样讲的,别说示弱了,单是道歉都不可能。
    即便是错了也不会。
    江黎看他眼睛里似乎浮着雾气,一时不好再说赶人的话,轻声道:“你先吃,吃了赶快离开。”
    “好。”谢云舟轻抚了下大腿,但衣衫上映出的褶皱依然存在,他方才用力掐着那处,直到掐出了泪痕才松手。
    他承认自己有些小人了,但没有办法,他真的很想同江黎多相处片刻,多一息是一息。
    他的心愿很简单,看看她便好。
    可,人的心愿会无限放大,呆了片刻还想呆片刻,谢云舟这顿晚膳生生吃了一个多时辰。
    他这次学乖了,没说什么触怒江黎的话,而是静静吃着,偶尔偷瞄她一眼,然后是第二眼,第三眼……
    看到最后,江黎发现了,侧眸看过来,“有事?”
    谢云舟轻笑道:“阿黎,我有没有说过?”
    “说什么?”江黎问道。
    “你长得很美。”谢云舟道。
    江黎:“……”
    江黎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面色沉下,“金珠银珠。”
    金珠银珠进来,江黎道:“把膳食拿走,送谢将军出府。”
    谢云舟拿着筷子并未松手,把碗盏倾斜了些,露出碗底里的米饭,“我还没吃完呢。”
    他眼尾下耷的样子一点没有平日的正经,倒显得有些孩子气般,“我吃完这些就走。”
    知府府衙什么没有,偏偏在这找气受。
    在长廊抱剑倚着柱子的谢七,实在不懂这些情啊爱的,真那么重要吗,能让人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简直是,不堪入目。
    他刚想到这,怀里被人塞进一个果子,他低头看了眼苹果又看了眼面前的人,是银珠。
    银珠努努嘴,“看什么看,赶快吃,吃了快走。”
    谢七拿起苹果盯着瞧了起来,银珠见状伸手来抢,“不吃给我,我去喂狗。”
    银珠这嘴一般人招架不住。
    谢七手抬高,“你给我了。”
    “你不是不吃吗。”银珠踮脚去抢,“不吃给我。”
    “谁说不吃了,”说着谢七咔哧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随后说道,“好吃。”
    银珠拉过肩上的发丝,指尖绕着转身看向前方,脸上染了一片绯红色,“好吃快吃。”
    也不知谢七是不是故意的,吃东西的声音还很大,听得银珠脸色更红了,刚要转身说什么时,谢七凑了上来,两人的鼻尖险些撞上。
    银珠直勾勾睨着谢七,整个人像是给定格住,一动不动的。
    谢七也是,低头睨着她,不知是笼灯灯光太红还是其他,他看到银珠红了脸,起初是一侧的脸变红,后来是另一侧。
    她泛红的样子和他手里的苹果很像,他唇动了动,莫名的想咔哧一下。
    但没敢。
    回过神后,两人同时退开,谢七扭向另一处,银珠说了声:“我去看看小姐。”便离开了。
    今夜有风,风里裹挟着香气,悉数涌进了谢七的鼻息间,搅的他心颤了下,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苹果,张嘴又咬了一口。
    感觉上,好像在咬银珠的脸。
    他抬手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些,银珠隔着门回看了一眼,心道:傻帽。
    谢云舟吃完最后一点米饭,再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站起身,恋恋不舍朝外走,抬脚迈出门槛时,他转过身,“阿黎,你若是喜欢骑马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你公务不忙?”
    “忙,但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有衍哥哥教我便足矣。”
    这次谢云舟学乖了,没急着生荀衍的气,而是折回来,力荐自己,“我的骑术不比荀衍差,你想啊,战场上杀敌骑术怎么可以差呢。”
    “你也可以先同荀衍学,等空闲了再同我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人行必有我师,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收获呢。”
    他激昂陈词了一大堆,江黎只说了三个字:“再说吧。”
    谢云舟说不失落是假,但他没表现出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江黎不想同他说这些,淡声道:“不早了,你该走了。”
    确实不早了,再停留于理不合,可谢云舟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一段不长的路,他走了许久,可见有多不舍。
    谢七也不舍,趁他回眸看时,谢七也回眸看了眼,可惜天太黑什么也没看到,随后两人异口同声轻叹道:“哎。”
    谢云舟睇向谢七,“你叹什么气?”
    谢七不能说他想看银珠,随便找了个理由,“被风呛到了,叹气会舒服些。”
    然后他连着叹息两次。
    叹着叹着,还真把人给叹出来了,银珠追过来,“将军等等。”
    谢云舟停下,黑眸里掩饰不住的欢喜,“你家小姐有话要对我讲?”
    银珠作揖道:“有。”
    谢云舟道:“何事?”
    “这个。”说着银珠递上一物,“我们小姐说了,这是将军的,将军若是不要可以扔了。”
    是那半截金簪,谢云舟悄悄放下的,他希望江黎看到金簪后能想起之前那些美好的事,若是能原谅他便更好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江黎想起的从来都不是美好的事,是那些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且,是他所为。
    谢云舟伸手接过,脸上没了笑意,侧颜看着也比方才清冽了很多,沉声问道:“她不要吗?”
    “不要。”银珠回道。
    “嗯。”谢云舟把金簪放进了怀里,转身离开。
    他落寞的身影被烛光拖曳到远处,同廊前那排树影重合到一起,隐隐的,又给树影遮挡住,走出大门后,人便隐匿在了暗影中。
    银珠回来说道:“小姐,将军好像是哭了欸。”
    江黎握着书的手指一顿,随后道:“那是被风蜇了眼。”
    银珠道:“不是,真的哭了,看着还挺可怜的。”
    江黎眼睑慢慢垂下,没再说什么,许久后,她才发现,她一直盯着一页看,看了好半晌,也不知看了什么。
    金珠道:“小姐是在想将军吗?”
    江黎眼睫轻颤一下,说了声:“乱讲。”
    随后合上书,走到对面的软榻上,执起棋子,自己同自己下起棋来。
    银珠又冒出一句:“小姐每次心烦时都会自己同自己下棋,今夜是为何心烦呢。”
    江黎没搭腔,金珠勾了下唇,“你说呢?”
    银珠抿抿唇,又摇摇头,虽然知晓,也说不知。
    金珠说她鬼机灵,等两人走出房间后,金珠问道:“对了,你方才同谢护卫在说什么?”
    “啊?”银珠眼神闪躲,“没,没说什么啊。”
    她手指搅着辫子低头发呆。
    金珠最了解她,凑近笑笑,“真的没说什么?”
    “真没有。”银珠朝前走了一步。
    金珠说了句,“其实谢护卫那人看着挺好的。”
    银珠脱口而出,“嗯,是挺好的。”
    说完才意识到金珠在炸她,作势抬手要打金珠,金珠笑着走开。
    屋内,江黎手执黑子迟迟没放下,眼前是盘死局,无解的,无论她把棋子放哪,都不能破解眼下的局面,是以她才一直没有决断。
    忽地,有阵风吹进来,她缩了下脖子,手一抖,黑子落了下去,正巧落在了它该呆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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