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浮上每一个人的心头,终于有一个人喊出声:“赵主任,你说咋干!我们跟着干!”
    “对!我们跟着干!”
    “赵主任,我们跟你干!”
    “我们也不想去别人家讨粮!”
    赵建国和余秀兰骄傲地看着前面的女儿,这是他们的女儿!
    其他人都看得是赵柯的正脸,只有赵新山三人只能看清她的侧脸,但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社员们这一刻对赵柯的信任。
    所有人都希望赵柯能带着他们在暴雨中找到出路。
    今天之后,赵柯在村子里的威望就会如日方升。
    许副队长看向人群中的儿子许诚,叹了一口气。
    赵柯太耀眼了,只要她在村子里,同龄的年轻人乃至于大她许多的青年,都只能黯然失色。
    许诚听着社员们的应和声,有些嫉妒地看着赵柯。
    他甚至还没能接亲爹的班儿,比他年轻那么多的赵柯已经能够得到全村人的信服,
    无法控制的嫉妒使他原本很方正的面相变得阴沉。
    跟许诚情绪类似的,还有女知青方静。
    当山野里都是山鸡,有一只格外漂亮,就会引得人泛酸。
    但赵柯向来不去跟人比较她是山鸡还是凤凰,山鸡能怎么样,凤凰又能怎么样,鲤鱼能跃龙门,山鸡照样能飞跃农门。
    雨势不等人,赵柯对着喇叭喊:“现在,听我安排!六个饲养员出列!”
    板儿叔和五个妇女全都走出来,走到赵柯指向的一侧,站好。
    “别的啥都不用你们干,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管好牛和猪!这是咱们大队的集体财产,哪怕庄稼损失惨重,咱们还有猪,还有后路!听见了吗?”
    “听见了!”
    赵柯又举着喇叭朝向亲爹:“赵建国出列。”
    赵建国走出来。
    赵柯又叫了几个身体不咋好社员,有男有女,叮嘱他们:“大锅饭大锅驱寒的汤药,交给你们,务必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好!”
    “吴英、余秀兰出列。”
    吴老师和余秀兰单独一列,站在赵建国他们身边儿。
    “组织起年龄大的孩子,照看好咱村儿所有的孩子!还有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孕妇!及时查看、通报各家的情况!”
    吴老师和余秀兰答应。
    “剩下的人,从头到尾参与挖渠的在前面站成一排,以家庭为单位,各自排好,家里没有人挖过排水渠的,看哪家人少,插进去!”
    年轻的小子们纷纷从后面挤到前面来,依次排成一排。
    其他社员们也都动起来,站在各家孩子后面,家里没有人挖过排水渠的,等他们排好,看着人数,自动走向人少的一排。
    知青则是自动自发地排成一列,傅杭站在第一个。
    牛会计和许副队长顿了顿,也都拿起工具走进队伍。
    赵新山建议:“要不让妇女们留在村子里,男人们出去干。”
    赵柯不乐意:“妇女也是村子的主人,上工的时候一样出力,这个时候更不能分男女。”
    男女确实存在天然地体力差别,也大多认为男主外女主内,但现在不是按照性别分工的时候,赵柯也不允许妇女们这个时候退缩。
    不能只想要争取权益,一有事儿就躲起来,没那么好的事儿!
    该尽义务的时候必须得站出来!
    赵柯冲着大家喊:“这是为了集体,我不管妇女还是男人,全都得去。”
    这时候没人会反驳她。
    而赵新山既然交给她安排,就只建议,不能乱插手扰乱大家。
    所以赵柯这么说了,他就息声,抬步打算走到赵瑞身后。
    “大队长,你在村子里坐镇吧,有啥事儿好安排。”
    赵新山停下脚,本来想说让她留在村子里,但又想到她家四口人,都留在村子里,可能会落话柄,就点头答应下来,“行,我在村子里照看着。”
    赵柯又让赵瑞、傅杭单独出来,她和他们两个人分别带人负责东西南三面田的排水渠。
    然后赵柯看向知青那一列,犹豫了一瞬,点到知青刘兴学。
    刘兴学惊讶地看着她。
    “村子里的排水,你带着知青和赵枫那一队人负责。”
    刘兴学完全没想到他会被叫出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赵柯催促:“有问题吗?”
    刘兴学左右看了一眼,胸腔里燃起一股火,咬牙大喊:“没有!”
    赵柯就举着喇叭喊:“每家每户,按人头一人二十斤粮,拿到大队仓库来,直到水涝彻底结束之前,轮换吃饭休息,有没有问题?”
    “没有!”
    “没有问题,就全都动起来,十五分钟后集合!为了村子,拼了!”
    “拼了!”
    所有人发泄一样大喊出声,迅速在大雨中跑动起来,几秒钟大院儿就没了人。
    不到十五分钟,社员们就带着粮回来,放进仓库之后按照原先排列的顺序站好。
    赵柯看人齐了,一挥手,“走!”
    三队人,朝着三个方向疾驰而去。
    刘兴学赵枫那一队暂时留在大院,刘兴学安排赵枫带一些人去村外,剩下的人分散在村子的各处。
    在别的大队还在为暴雨束手无策、唉声叹气的时候,整个赵村儿生产队已经抖擞着精神,拼进全力去救庄稼。
    ·
    整个双山公社都在下暴雨,涝灾发生在每一个大队每一个村子。
    雨太大,公社停电,轴承厂停工,赵棉待在宿舍里也心系着村子,但她回不去,只能硬熬,期盼着雨早一点儿停,天早一点儿晴。
    接生员培训的三人也都惦念着村子里的家人,经常以泪洗面。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孙继红抹眼泪,“我公婆身体都不好……”
    尹知青也担心丈夫和女儿,“我女儿那么小,我不在身边,雷声这么想,她一定很害怕。”
    赵春花也唉声叹气,“田里的庄稼肯定遭殃了,也不知道明年咋整……”
    她们宿舍里,一屋子的人都是这样,但路没法儿走,谁都不知道村子里是什么情况,只能干上火,连培训都没法儿好好进行了。
    赵村儿——
    孙继红家,两个老人因为上火,病情都有些加重,余秀兰发现之后,第一时间过去开解:“村子里大家都在努力,你家现在就大孙女大孙子看家,你们两老千万别想太多,再给外头干活的儿子和孙女孙子加重负担。”
    两个老人抹眼泪,“都是我们没用。”
    余秀兰说:“咋没用,你们在,孩子踏实,而且我听孩子说,你家今年修房子,还是你们两个老的坐得住,看看这管多大用呢。”
    两个老人就红着眼感激:“要不是赵主任来家里劝,我们家这么穷,哪舍得修房子,秀兰,你生了个好闺女。”
    余秀兰心里高兴,反过来夸他们家的孙女孙子:“他们也懂事儿呢,爹娘不在家,上能照顾老的,下能照顾小的,你们千万想开。”
    两个老人使劲儿点头,“你放心,我们指定不给大队、给孩子们增加负担。”
    村里的大孩子们,也都肩负起责任,一部分,像莫家的莫宇莫浩会和余秀兰每天去各家查看情况,另一部分,像牛小强、树根儿、赵小草、何百灵他们会帮着吴老师照顾村里年纪小,家里没人管的小孩子们。
    男孩子们在牛小强家,连树根儿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小宝也不意外。
    牛小强是孩子们的“大哥”,树根儿是他最重要最听话的小弟,刘小宝就算想要闹脾气或者对树根儿咋样,也都会被牛小强镇压。
    牛小强从傅知青那知道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故事,会绘声绘色地讲给“没见识”的新小弟们听。
    而赵小草和何百灵则是在顾校长和吴老师家看女娃娃们。
    刚开始下雨打雷,唐小婉确实很害怕,一直哭着找“妈妈”,还发了低烧,后来有赵小草和何百灵以及一大堆姐姐妹妹一起玩儿,她就忘了害怕。
    大家一起丢手绢翻花绳,何百灵还会在炕上带着她们唱歌跳舞。
    大雨也浇不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赵柯一队人在东面,他们要先把淤堵的排水渠疏通开,淤泥极重,手臂腰腿全都吃力。
    干惯活儿的人还能应付,赵柯这种简直是灾难。
    她有时候一脚踩进泥里,脚拔出来,靴子却会陷在坭坑里,只能默默地重新塞回靴子,手脚并用一起使劲儿拔。
    有时候一个不稳,还会坐个屁股墩儿。
    旁边的人就会默默地把她薅出来,然后再回去继续挖泥。
    刚开始赵柯还觉得她这样怪笨的,后来有人拔脚重心不稳栽进渠沟里,被人捞出来,她瞬间就浑身都舒服了。
    果然快乐得建立在别人的惨状上,别人废就显得她不那么废。
    赵柯还把这种快乐分享给同队的社员们,安抚大家因为连绵暴雨和连轴转劳累产生的低落情绪。
    有人叹气,“我家房下都长蘑菇了。”
    赵柯听到,随口就问:“能吃不?要是能加个菜,今天干活都有劲儿了。”
    “还真能吃。”那社员咧开嘴,“那我一会儿跟做饭的说声,让他们去我家采。”
    田里的庄稼先是被冰雹砸,又被水泡,他们极力挖渠防水,也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庄稼被水泡烂,心情可想而知。
    赵柯总能在任何一件小事儿里挖掘出让人充满希望的点,“林子里肯定长了很多蘑菇木耳,等雨停了,得组织大家一起进山采蘑菇挖野菜,晒干了,正好冬天吃。”
    她说起蘑菇,就有人说起河里的鱼:“鱼老多了,扑腾的人眼馋。”
    傅杭他们那队还有赵枫离河道都近,换班的时候碰见,赵柯就兴致勃勃地鼓动他们带上渔网,“得空捞几网,给大家添点儿荤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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