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宣阙心中就聚集了一团散不开的阴鸷。
    从那日扶诺被带走后到现在他一直被控制着,直到今日被迫来冰场,即便是这样也只是为了看魏听云。
    他觉得自己像只任人摆布的臭虫,永远只能在阴暗里看着别人。
    原本还以为这次也能如此,却没想到扶诺靠着墙过来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可能不抓住。
    故此他抓住了剑上那只短小的爪子。
    可现在她要留在宫中,陆怀朝就是用那些身外之物将她留下来的?就偏偏不肯收自己给的。
    宣阙自己都气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扶诺才手舞足蹈地跑回来:“皇帝哥哥说让我早去早回,我们走吧!”
    “陛下还真是疼你。”严子众羡慕地说,“还要抱着你那么久才放你回来。”
    扶诺心想:那可不是疼,那是我预支假期在调休呢。
    给皇帝哥哥抱那一会儿,应该就能撑到自己回来了,而且……
    她看了身旁的魏听云一眼,聚餐期间自己都在魏听云这儿,要是她不愿意,不论陆怀朝那边要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遇见的。
    很快一行人就成群结队地来到了皇城中最大的酒楼。
    九元界从来不缺钱,来之前酒楼就被包了下来,今晚只接待九元界的弟子,所有人都坐在楼下大堂中,一时间周围的热气腾腾的。
    扶诺还专门有个高高的椅子,避免她视线比其他人要低,孟怀跟魏听云向左右护法似的坐在她身边。
    “自我拜入九元界以来就没见过孟师兄来跟大家吃过饭。”这么些天后元双对孟怀的距离感就没那么强了,还感用他做话题,“每次来人界,除了能在有正事的时候见到他,其他时候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里闭门不出。”
    “是吗?”新入门的弟子们对这个大师兄都很好奇,不住地问,“那为什么这次一起出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得转过来。
    扶诺也洗耳恭听。
    只见孟怀拿起一块热巾擦净了自己的手,淡淡道:“想来便来,一定要有缘由?”
    “那倒不是。”元双说,“但大家对你都很好奇,这么久以来大师兄都没同其他弟子单独说过话,大家都有些怕你,想搭个话都要犹豫一下。”
    孟怀擦手动作顿了顿。
    扶诺心想:那是因为他脸盲啊,能单独说什么?
    “看吧,还是有人想跟你做朋友的。”她埋头小口喝着面前的加了蜜的羊奶,“是你自己不珍惜。”
    孟怀薄唇轻抿,恰好小二拿来了餐前暖胃的果酒,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酌一口,片刻后放下杯子,声音略沉:“因为我认不清你们。”
    “??”
    所有人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扶诺却是有些惊讶,她以为这件事是孟怀多大的软肋呢,憋了这么多年不说,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居然又说了?
    严子众傻乎乎地问:“大师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孟怀眸色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我无法辩得人脸。”
    这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还是有些陌生,倒是元双正色起来:“我似乎有听说过这种病症,不管见过多少次还是记不清这个人的五官特征,是有识人障碍?”
    孟怀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嗯。”
    扶诺却看到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捏紧了,手背经脉清晰可见。
    她迟疑了一下,抬爪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孟怀微怔,转头望过来。
    “难怪上次在界主府大师兄将我跟师弟的名字叫错。”对面的元双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才入界时还以为师兄瞧不上我们呢。”
    孟怀没说话。
    元双又道:“回头我去师尊那里翻一翻那些古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治一治。”
    意识到这么多年孟怀都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可能是很在意,元双心中一动,笑着指向自己:“那师兄现在能认清我吗?我是元双,我最喜欢在领上沾香。”
    孟怀抬眸看着他的脖子,轻压了一下眉。
    “难怪呢。”扶诺小爪子一拍凳子,转过头控诉,“我就说元双师兄怎么这么臭美,每天都喜欢喷香水,味道还总是不一样,大师兄你快告诉他下次少喷点,味道太浓有点呛鼻!”
    须臾,孟怀几可不察地笑了下:“我下次会注意。”
    所有人见大师兄笑了,气氛一下子松下来,纷纷凑过来要说自己的特征,严子众霸气地站起来大声吼:“谁都别跟我抢!大师兄你看我,我是整个九元界最胖的那个!”
    “少来。”有个之前同进识心阵的穹虚峰弟子打趣,“不是最担心别人说你胖了吗?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这有什么的,有的人连自己有脚臭都说了!”
    一时间大堂中吵吵闹闹,孟怀看着身旁一边嘬奶一边听得乐呵呵的小猫,心中情绪起伏不定。
    在半炷香之前他也没想过这一次出来会将这件埋在心底的事这么容易说出来。
    或许这病症没有严重到特别隐私的地步,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有那种想要将自己的事告诉别人的想法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木偶在想什么。
    就像他过去的无数次轮回中只能为了一个人而活,也无法窥探到其他人的生命。
    只是这一辈子出现了意外,那只猫在他耳边说想跟他做朋友。
    过去那些日子孟怀还没能缓过神来,可看到扶诺无差别地跟所有人嬉笑打闹,见她在冰场上与弟子们挥汗不顾一切,此时坐在这暖烘烘的大堂之中。
    他忽然清醒过来,这一辈子真的不同了。
    他只是孟怀,没有任何前缀的孟怀,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身旁真的能有不一样的人。
    这时店小二将火炉端上来,听八卦的扶诺顿时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一亮:“我们要吃火锅吗?”
    孟怀回神:“火锅?”
    “就是将汤锅放在上面涮菜吃的。”
    孟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们将它叫做古董羹,火锅从何而来。”
    “我……”扶诺差点说我们家乡,但一想自己的家乡就是那个鸟不生蛋的沉山,顿时找补,“我看这有火又有锅,就很像火锅。”
    “的确。”孟怀点头,“这种叫法似乎更清晰一些。”
    扶诺哪里管那些,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冬天最适合吃火锅了,大师兄我想要沾辣碟,多加香菜!”
    “好。”
    这是在拿碟时孟怀却若有所思地转头,她似乎对这些都很熟悉,不像是才从沉山出来的。
    在等待上菜的途中扶诺也没闲着,她将所有的羊奶都堆到了旁边的白猫面前:“你喝这个。”
    宣阙闻着就觉得反胃,强忍着:“我不能吃其他的?”
    “你又不是猫猫公主,你的肠胃很脆弱的。”扶诺还是体谅它的身体,“我一会儿看看有没有生肉让师兄他们给你夹一点。”
    被别人碰过的东西就更恶心了。
    宣阙:“我只吃你夹的。”
    “我夹的是要更香一点还是怎么?”扶诺被他的脑回路震惊,“你自己不知道吗?平常这爪子你是要去刨……”
    宣阙忍无可忍地将爪子盖住她的嘴。
    他不明白怎么长得那么灵气的一只小奶猫,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总是让人出其不意!
    “不吃了。”宣阙扭过头。
    扶诺嘟囔:“脑子不多,脾气倒是挺大。”
    “……”宣阙气笑了,“我脑子不多?”
    这也能听懂?
    扶诺眨眨眼,语气温吞:“我这是字面意思,就是灵智你知道吧?普通猫没有开灵智。”
    宣阙冷笑:“这话的意思有好一点吗?”
    “你还会冷笑?!”扶诺是真的惊讶了,“原来田园猫真的能聪明如此。”
    “……”
    宣阙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让自己不要气到失态就在这里将她打晕带走。
    这时魏听云取了另一块干净的热巾:“诺诺,擦爪。”
    “谢谢。”扶诺将自己的爪子伸过去,“听云同学,能请你帮我小弟也擦一下吗?”
    自己的爪子可是随时随地都有人擦,在宫里陆怀朝是专门派了个小宫女照顾她的,再不济陆怀朝还会亲自动手,所以爪子一直很干净。
    倒是这只白猫,小野猫说不准真的在哪刨过什么东西。
    “好。”魏听云又换了一块新的热巾。
    只是她才伸出手,对面的白猫突然炸毛,直接一爪子就挠了过去:“别碰我!”
    魏听云的手上立刻就被抓出三道血痕,桌上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还好元双反应足够及时,立刻拿出一粒灵药过来:“师妹吃这个,野猫身上或许不太干净。”
    “谢谢师兄。”
    魏听云接过药,皱着眉还未说话就听扶诺已经出声了:“你做什么?!”
    宣阙胃里一阵翻腾,不仅是这里食物的味道让他不适,还有魏听云的触碰让他更加生理排斥,他语气不善:“我说了,别碰我。”
    “你清高你抓人。”见魏听云吃了药扶诺这才松口气,她气得不行,语调都拔高了好几个度,“那你别非要跟着我来啊!”
    宣阙被她吼得眸色隐隐转红,这会儿居然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你也不要我?”
    “你还醉奶啊,这就说胡话了?”扶诺横它一眼,“什么要不要你?你又不是我的所有物。”
    她一爪子拍在白猫头上:“快给我同学道歉!”
    宣阙被打得一懵,真是见了鬼了,今天被这猫崽踩在脚下不说还被她打一巴掌。
    他甚至还反问:“她能听到我说话?”
    “道歉是态度,你管她听不听得见。”扶诺一点也不惯着它,“快点。”
    对魏听云道歉?开什么玩笑!
    扶诺扭过头,语气生硬:“不道歉你就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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