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奶奶最好了!”
    容哥儿也伸手又从盘中摸了一块糕点,边吃边掉碎渣,顺着妹妹的话茬子接着往下道:
    “是啊,曾奶奶最疼爱我们了,咱们家这家世又不用考科举,只要认得字就罢了,何苦整日背那四书五经呢?真真是看着那书,容哥儿就头疼。”
    小曹雪芹也吃着糕点,眼睛眨了眨,没有出声。
    孙氏一手搂个小娃娃,哈哈大笑道:
    “咱们虽不用科举,但你们男娃娃还是多读点书好,女娃娃们认个字、会看账本就行了,咱们家元姐儿长得这么漂亮,收拾齐整,以后也像你姑姑们一样做个王妃多好啊。”
    元姐的杏眼笑眯成了一个弯月牙。
    曹寅夫妻俩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无奈的神情。
    小曹雪芹将拿在右手里的糕点吃完,舔掉粘在手指上的糕点碎屑,看着孙氏好奇地奶声奶气询问道:
    “曾祖母,太孙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到咱们家啊?”
    孙氏看向曹寅。
    曹寅思忖片刻道:
    “母亲,如果万岁爷按照前两次的路线走了,怕是再过一旬就能达到江宁了,不过皇上在路上走走停停,再加上这次还带着太后娘娘和小太孙,路上可能走不快,兴许得再花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到咱这儿。”
    孙氏点了点头,这时间倒是和她估计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伸出枯老的双手揉了揉元姐儿嫩乎乎的白皙脸蛋,笑呵呵道:
    “李氏,你让绣娘这几日加班加点的再多给元姐儿做几件漂亮衣裳,我这儿有套蓝宝石的头面,待会儿你带回去让匠人将其改成元姐儿能戴的发饰,将咱们家这小丫头再收拾的漂亮些。”
    李氏闻言也瞧了元姐儿一眼,点头应道:
    “是,母亲,儿媳记下了。”
    曹寅也瞧了已经是个小美人胚子的侄孙女一眼,阖府上下就这小丫头的福气最大了。
    她和哥哥是一对祥瑞龙凤胎不说,兄妹俩还很会挑时间出生乃是和万岁爷早逝的亲生额娘孝康章皇后同日生辰。
    小太孙有一对嫡亲的龙凤胎弟弟、妹妹,想来这对出生日子特殊的龙凤胎兄妹也能在万岁爷跟前冒头呢。
    更何况,元姐儿只比小太孙大一岁,小娃娃们年龄相近想来到时候能玩到一块去啊。
    这样想着,曹寅刚才因为容哥儿偷懒不读书而变得黑沉的脸色也变得松快了不少。
    ……
    为了能更好的迎接圣驾,越临近接驾时间,织造府就变得越发漂亮。
    在各院里伺候的的奴才、奴婢们都换了崭新的衣裳,万岁爷住过的别院更是里里外外都装潢了一遍,连花园中的地砖都翻新,变成防滑的了。
    各种各样珍贵、好看的花木带着裹有黑泥的硕大树根被花匠们小心翼翼地移栽到别院里。
    曹寅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每日迎来送往间不是江南的官员就是各个家财万贯的大富商。
    这些人有巴结的,有嫉妒的,还有想要从曹寅身上赚到大好处的。
    织造府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奢靡的味道。
    整日不着家的二老爷曹荃也带着自己刚纳的漂亮小妾回到了府邸里。
    李氏每日看着账本上消耗掉的大额银两都不由有些心疼,好在每日底下交好的官员夫人和富豪家太太们也会暗地送给她不少“脂粉钱”,一来一往间,府邸里的账本到是还能过得去。
    二房夫人没了两年,短短两年功夫,曹荃这个二老爷就把二房的财产挥霍了大半。
    当喝得醉醺醺的曹荃正抱着娇媚的小妾嬉闹时,听到二房管事前来硬着头皮禀报:
    “二老爷,咱们二房库里如今存的现眼怕是没法给十八姨太太修建别院了。”
    原本是怡红楼中的头牌清倌儿,现为刚纳进府邸里十八姨太太的小妾立马嘟起莹润的红唇,拧着弯弯柳叶眉,用一双白皙的右手摇晃着曹荃的胳膊撒娇道:
    “二老爷,您早就答应妾的,要给妾修建座小别院呢,您可是读书人不能食言而肥啊。”
    美人一蹙眉,曹荃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要化了,张嘴打了个酒嗝儿,看着管事老头子皱眉道:
    “曹叔,没现银了,你就动动脑子想办法啊,你不是拿着库房钥匙的嘛?你再去库房里取几个古董花瓶送到当铺里当了不就行了。”
    曹管事听到这话已经麻木了,毕竟二老爷刚把十五姨太太、十六姨太太、十七姨太太纳回府邸里时,二房账目上没钱了,二老爷也是这般交代他的。
    看着面前的俩人已经你侬我侬的要关门办事了,曹管事也忙点点头俯身退下了。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里面就传出来了男欢女爱的暧昧声音。
    曹管事仰头看着青天白日,背着双手摇头叹气的走远了。
    他年轻时就跟着老太爷曹玺了,如今他眼看着老太爷去世后,老太夫人管家这十几年,曹家的子孙们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等底下的小厮顶着满头大汗,将从当铺中取回来的当票递给曹管事时,曹管事伸手接过新鲜出炉的当票,把当票捋平放进了一个红木匣子中。
    匣子里存放着厚厚一沓各种各样的当票,有死当的,也有活当的,死当得到的现银多,活当得到的现银虽然少,但等当东西的人手头宽绰了还能凭着当票把当掉的东西从当铺中赎回来,适合救急。
    可他们这样的人家,按理来说那就像是躺在金山、银山、宝石山上的,根本不存在需要去当东西救急的情况啊,可曹管事一一数着匣子里的当票,翻来翻去的数了三遍都是“一百二十张”,里面有一半的票都是死当,相当于已经把那库房里的文玩珍品打折卖给当铺里。
    小老头用手摸着匣子直发愁,也不知道究竟该寻个什么合适的机会把这匣子送到老太夫人跟前,想来只能等着万岁爷南巡结束回京后了。
    万岁爷啊万岁爷,您的龙舟究竟何时才能到达我们江宁织造府啊。
    第134章 迎接圣驾
    “人人尽说江南好, 游人只合江南老。”
    老爱一家子一路从北边而来,每艘船上都放的有马车。
    一群人大船,马车, 陆路、水路交替着走, 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到扬州了。
    他们四月底离京, 如今都到五月底了。
    前些天的端午节都是在船上度过的,还碰巧看到了赛龙舟的船只。
    眼下正被曹管事念叨着的万岁爷带着家人们在扬州驿站里短暂休整一日,翌日天刚亮,就又带着家人们上了龙舟顺着水路继续动身往西边的江宁而去了。
    因为康熙有意趁着此次南巡的机会,整改盐政, 故而几日前他就派给老四、老八一队侍卫、一队暗卫。
    一群人乔装打扮的下了龙舟,乘着轻快小船先一步前往江宁暗访了。
    康熙则带着皇太后、皇太孙、九阿哥、十阿哥留在龙舟上慢慢的行着水路。
    江南之地风景秀丽, 正值夏日,沿途两岸草木绿的鲜活,五颜六色的鲜花也正开得繁茂,漂亮的景致、开阔的视野、完全与京城不同的风俗民情,按理来说前来游玩赏景之人的身心也是愉悦的才对, 偏偏出现了一声不和谐的呕吐声。
    “呕——”
    老九刚从房间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踏上甲板再度因为晕船,不得不用右手扶着墙壁,弯腰吐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
    这是老九第一次坐船离京,他原本还心心念念着等以后有机会了,他也要像老十那般带着满船的货物出海去外国赚洋人的钱呢, 哪成想他竟然有晕船的毛病, 若是他不能克服这晕船之症,老九觉得自己的出海计划怕是就要泡汤了啊。
    一这般想, 老九就感觉有成千上万两白银在他面前生生的插上翅膀飞走了。
    算算时间,他们一行人离京已有几十天了, 花在船上的时间也有十五、六日了,只要他们一群人离开驿站上了船,船一动,自己的眼睛就跟着转起晕晕乎乎的蚊香圈。
    原本老九还觉得跟着老爷子来南巡是件占便宜的大好事,谁能想到这一路上就他满脸菜色、蔫哒哒、可怜兮兮的,上了年纪的皇太后和四岁的小太孙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老九越想越苦闷,满脸郁卒的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
    长生天明明给了他一个财商发达的聪慧脑瓜子,却偏偏又给他了一个晕船的身体,长生天啊,长生天,您老不觉得这不搭嘛!
    胤俄带着端有药碗的小太监走过来时就瞧见他九哥身子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眼神哀怨的看着上方的蓝天,他也纳闷的仰着头看了看天空,除了大朵大朵漂浮在天幕上的白云和偶尔几只展翅掠过龙舟顶部的飞鸟外,旁的什么都没有啊,也不知道他九哥这是看到什么了,才会露出来这一副像是别人欠他几百万两不打算还了的忧愁气闷模样。
    他转身从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上拿起太医给胤禟煎的晕船汤药,几步走到胤禟跟前,将端在右手中的青花瓷小碗递给无精打采靠着栏杆望水面的九阿哥道:
    “九哥,你趁热把这碗汤药喝了吧,喝了你就不晕船了。”
    老九扭头瞥了一眼那盛在碗中的黑乎乎药汤,鼻尖也闻到了苦味,胃里一酸,更想吐了,连连摆手拒绝道:
    “老十,你快把这汤药拿走拿走,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想喝了,喝了也是吐,不喝起码嘴还好受点儿,免得吃苦了。”
    弘晞跟着梁九功过来时恰好看到他九叔用骨节分明的漂亮右手捏着鼻子,嫌弃的不喝汤药,他十叔则端着个药汤碗苦口婆心的往前送:
    “九哥,你都多大了还怕喝苦药啊,你快别任性了,赶紧把药趁热喝了吧,要不放凉了,喝着更苦了。”
    “不喝,不喝,我说不喝就不喝!”
    看着眼前像是“老母亲”追着“不省心逆子”喂饭的情景,小太孙不由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瑞凤眼,冲着俩“你追我逃”的小叔叔招手喊道:
    “九叔!十叔!”
    修建的豪华又舒适的龙舟甲板之上有三层,甲板之下还有两层。
    四个皇子都住在第二层的木屋里,康熙、琪琪格、弘晞则住在第三层。
    兄弟俩循声往左侧看,瞧见大侄子过来了,也都转个方向朝着弘晞走过去。
    老九更是找准机会眼疾手快的从老十手里夺过小药碗,隔着栏杆将里面的苦药汤汁全都泼到了江水里。
    中药也都是用药草熬的,一碗药泼进江水里也谈不上什么污染问题。
    老十见状不由皱着眉头叹气道:
    “九哥,我看你晕成这样就是作的,你要是老老实实把太医给你煎的汤药喝了,不知道得少受多少罪。”
    胤禟全身上下嘴最硬,脸色苍白的将药碗塞到胤俄手里,用他那比死鸭子还硬的嘴,一脸倔强道:
    “爷今个儿就算是晕死,也不要苦死、吐死!”
    “反正再过不久就要到江宁了,我都不相信我还能晕死在这船上。”
    胤俄:“……”
    弘晞:“……”
    梁九功:“……”
    看着自己九叔一副誓死不愿喝药的怕苦模样,弘晞不得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子,伸手递给胤禟道:
    “九叔,我额娘给我准备的水果糖只剩下这么一小袋子了,你省着点吃,吃完回程路上可就没有了啊。”
    “金团啊,你不愧是九叔最疼爱的大侄子!九叔虽然晕船但怎么能够把你最后的零嘴吃了呢。”
    话虽是这样说,但胤禟的右手却十分诚实的从弘晞的小手里接过杏黄色的小布袋子,从里面翻了两下找出个橙色的橘子糖,撕掉外面的透明油纸将橘子糖放进了嘴里。
    看着自己九哥嘴里有了甜味,立马变得眉目舒展的模样,胤俄也馋了,伸手从小布袋子里摸了块浅绿色的薄荷糖丢进嘴里“咔吧、咔吧”地嚼着吃了起来。
    看着这一路,俩十几岁的皇子不嫌害臊地硬是把几岁大的小太孙的零嘴吃的七七八八了,梁九功的嘴角也控制不住的微微抽了抽,怕是太子妃也没想到,在南巡队伍出发前,她精心让东宫小厨房里的御厨模仿后世糖果制作出来的各种各样水果糖、奶糖、牛轧糖,自己的宝贝儿子没能在旅途中吃几颗糖补充体力呢,反倒是被俩小叔子给快吃完了。
    弘晞上辈子什么糖没吃过啊,价格不菲的进口酒心巧克力也是常吃的,倒是也不怎么像古代普通小娃娃一样馋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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