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一厢情愿的想象中,叶安澜已经被黑成了一块乌漆嘛黑的煤。
    而事实上,叶安澜少带嫁妆,一方面确实是因为逾制不好,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进行攻讦,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嫌麻烦,不想先把两府的财产混在一起,然后再在敲定了继承人后,重新对两府财产进行划分。
    与其这样分分合合,搞出一大堆的麻烦事儿,她宁愿一开始就让它们始终处于分离状态。
    反正和以前的那些封建王朝不同,大齐的律法是承认女子除了嫁妆以外的其他私产的。
    大齐之前的封建王朝,讲究的是父母在无私产,别说是处于弱势地位的女子了,就算是饱受社会优待的男子,在分家之前,无论你靠自己的努力挣多少钱,你的父母、你的祖父母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全拿过去。
    他们可以收缴你的所有私产,可以把你的私产分给你的兄弟甚至叔伯,你还不能表示反对,不然你就是不孝顺,就是忤逆长辈。
    这还不是为人子女者最不幸的地方,他们最不幸的地方是,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维护自己的长辈。
    你父母、祖父母,甚至你伯父伯母、叔叔婶婶犯了罪,你都不能举报他们,不能拿出对他们不利的证据,不然你就是铁板钉钉的狼心狗肺。
    甚至有些朝代还规定了,子女如果状告父母,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儿,子女都得在父母之前先受一波来自衙门的处罚。
    受完来自衙门的处罚,他们甚至还得再被所属宗族从重处罚。
    律法和宗族,全都站在“长辈”这边,那些为人子女的,他们就算是被自己的父母给杀了,律法和宗族也不会为他们伸张正义。
    以大齐的前朝大周为例,在大周立国的前两百年,父母如果因为杀害子女被人告到衙门,衙门会被判杀人凶手徒刑一年半,而到了大周立国两百年后,父母就已经可以不用因为杀害子女承担任何罪责了。
    当时的统治者把“徒刑一年半”改成了由当地官员口头教育。
    叶安澜对这一点是很看不惯的,在谢渊让人修订律法的时候,这一条她也有专门找谢渊探讨一番。
    她对杀人犯奉行绝不姑息策略,在叶氏还没有并入谢氏的时候,叶安澜完全照搬了现代律法对杀人犯的量刑等级。
    那些父母杀害子女、达官显贵杀害平民的免罪、减刑条款,叶安澜一概不认。
    还有那个取证要以当事人亲属、仆从的证词为主,如果其他人的证词与他们的证词冲突,那就采用他们的证词,弃用其他人的证词,叶安澜也给改成了所有证人一律平等。
    一方面立法惩罚揭发亲长罪行的晚辈、揭发主家罪行的仆从,一方面却又以他们的证词为主,这不明摆着就是在包庇罪犯?
    叶安澜站在谢渊的角度,先是着重阐述了一下这些奇怪律法对国家的种种危害,然后又大力推销了一下她从现代抄来的、相对合理的法律条款。
    谢渊被她说服了,为了防微杜渐,防止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不仅取消了父母杀害子女、达官显贵杀害平民的免罪、减刑条款,承认了那些为人子女者的财产私有权,同时还取消了当事人亲属、仆从、下属的证词优先权。
    这些变动极大的律法,如果处置不当其实是很容易引发国家动荡的,万幸谢渊被叶安澜提醒,早就已经掌控了舆论走向。
    在把这些变动极大的律法写进大齐律之前,谢渊就已经让以惜玉为首的他的舆论班底行动开了。
    这群人先是点灯熬油写了好几部畅销话本,然后又把话本拿给说书先生和戏班班主,让他们或是在茶楼宣讲,或是把话本改编成戏剧在全国各地演出。
    第445章 肉埋饭里
    故事里那些深受旧律戕害的故事主角,赚足了读者、听众的眼泪,修改法律条款也因此成了万民呼吁、万众期待的一件事。
    那些自觉利益被触犯的人想要反对,碍于民意,到底没敢反对的太过激烈。
    因为不激烈,谢渊干脆当成没有这回事儿,直接就给无视掉了。
    修改后的法律受惠者众多,像叶安澜这样以自身功勋或者才华封侯、得官的女子尤甚。
    她们名正言顺有了自己的私产,爵位和俸禄也名正言顺开始属于自己,而不是再被世人理所当然的视作父兄甚至侄儿的东西。
    叶安澜虽然不存在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被人侵占的风险,但为了不多给自己找麻烦,她在婚前还是跟李璟打了招呼,说了她对自己这份产业和身上这个爵位的打算。
    李璟当作聘礼送到她手里的那份私产,她打算带回李家,以后和李璟的安国公爵位一起传下去,传给他们的长子或者长女。
    而她原本就有的那份私产,叶安澜则是打算以后和她的英国公爵位一起传下去,传给他们的次子或者次女。
    如果他们还有第三甚至第四个孩子的话,那她就和李璟一起辛苦一点,把他们教导成才,然后再另置一份产业给他们。
    因为说到了孩子和传承,叶安澜不出所料的再次欣赏到了李璟微红的脸颊和耳朵,不过或许是因为已经定了婚期,李璟这次倒是没有再落荒而逃了。
    他强忍着害羞和叶安澜大概探讨了一下关于“另置一份产业”的问题。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现在开始积攒财富,还可以把叶安澜给他的染色方子一并拿出来。
    叶安澜虽然有诸如香皂、卫生纸、姨妈巾、玻璃制品等诸多可以用来赚钱的法子,但她却并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非常开心的接受了李璟的这个提议。
    毕竟养家糊口、给儿孙积攒家业是能带来幸福感和成就感的,叶安澜不想剥夺李璟的这份乐趣。
    两人本着低调的原则,议定要严格按照规制准备陪嫁,可是因为李璟把所有私产全都当成聘礼送了过来,叶安澜要想把它们塞成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装嫁妆所用的箱子就只能比正常规格大了。
    甚至别人是一间铺子的房契地契算一抬,她却是所有的契书都堆一起算一抬。
    别人带着田地出嫁,展示出来的是一块块的微型小田地,让人一看就能知道娘家人给新娘子到底陪送了多少田,她却是直接把庄子和田地的契书都给塞进了属于契书的箱子里。
    还有压箱银子,她也是直接准备的银票,也一起塞进了放契书的那个箱子里。
    这么乱七八糟的见缝儿就塞,直接导致她的嫁妆比其他人同等抬数的嫁妆,价值一下翻了十倍有余。
    那些对她的嫁妆议论纷纷的宾客,一开始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不要面子、不想显摆,直接就把肉给埋进饭里吃。
    直到婚礼进行到晒嫁妆的这个环节,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叶安澜的嫁妆,其真实价值远不止她们预估的那样。
    这下这群女客算是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了,但那些被柠檬精附体的男客们却是又有在心里嘀嘀咕咕的了。
    他们嘀咕的内容其实并无任何新意,无非就是诸如:
    李璟可真不愧是咱们皇帝陛下曾经的第一谋士,这拿捏人心的本事,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瞧瞧人家这媳妇儿娶的,娶了就是赚了,而且还是赚翻了。
    也有那被羡慕嫉妒恨冲击到失去理智的,暗暗发誓等离了安国公府,就立马回家写折子,参奏英国公叶安澜有大量来历不明的银钱。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小心思一点儿也没能逃过李璟祖母身边那位老嬷嬷的眼。
    这位老嬷嬷曾经是李璟祖母的大丫鬟,她从丫鬟到管事媳妇,又从管事媳妇到管事嬷嬷,是个为李家操心了一辈子的老人精儿。
    她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李氏仆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仅把叶安澜的嫁妆看得牢牢的,而且还把在场宾客的异常表现也都一一记在心里了。
    当然,记账归记账,心里记账,面上这位老嬷嬷却始终都是笑呵呵的,看着可慈祥了。
    等到李璟和叶安澜拜完堂,叶安澜被李璟牵着送到已经粉刷一新的安国公府后宅正院,安国公府的喜宴也同时开席了。
    客人们都被请到了指定地点入席,李璟和叶安澜则是在少数亲戚朋友的围观下,开始进行这场婚礼的后续环节。
    先是行合卺礼(饮交杯酒),然后各自剪下一小撮头发,绾在一起以示夫妻同心,最后再由叶安澜咬一口喜娘送上来的半生不熟的饺子,在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气氛下,听着喜娘问一句“生不生?”,她再厚着脸皮佯作镇定,答上一句“生”。
    三步全都走完,李璟就被李氏子弟招呼出去待客了,叶安澜则是由特意赶来参加她和李璟婚礼的白芷筠陪着,先吃东西再闲话家常。
    白芷筠虽然只是李璟的表妹,但她自小在李家长大,李家人待她视如己出,她就算出嫁了,在李家也还是被人称作“姑奶奶”而不是“表姑奶奶”。
    她丈夫李沣亦是李氏子弟,大齐立国后,李沣没有被李氏族长、族老们选中入仕,于是就在李氏的族学里做了先生,潜心教导后辈子侄。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齐立国、谢渊准许女子参加科举之后,李氏族学对自家姑娘的培养就也开始朝着科举入仕的方向倾斜了。
    甚至有几个本身就学识过人的李家女、李家妇,李氏还在恩科的时候送她们去参加科举了。
    而这其中就包括了白芷筠,她现在已经取得了举人功名。
    他丈夫李沣比她多考了一步,如今已经是个赋闲在家的进士老爷了。
    这小两口儿一起在李氏族学教书育人,琴瑟和谐,感情深厚,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儿,并且还已经诞育了一子一女两只小豆丁。
    第446章 不想错过
    陪着叶安澜说了会儿话,白芷筠就带着丫鬟离开了,好让折腾了大半天的叶安澜能够安心休息。
    叶安澜倒是不觉得累,以她的身体素质,成亲什么的根本累不到哪去,不过想到白芷筠操劳多日,又有两个年纪还小的孩子,叶安澜觉得她还是不要拒绝对方的这份好意了,毕竟对方比她更需要回去休息。
    白芷筠走后,叶安澜自己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然后又洗去了脸上脂粉。
    本来还想伺候她的安国公府侍女根本插不上手,无奈之下只能学着叶安澜带过来的几个丫鬟,站在旁边帮着偶尔递个东西。
    叶安澜一点儿没有被人伺候的舒适感觉,只觉自己被一群人这么盯着,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
    她把丫鬟们打发走,自己则是去了这院子里的小厨房。
    虽然她已经提前给帮着李璟挡酒的长安等人支过招了,也已经偷偷给了李璟他们她亲手制作的最好的解酒药丸,可李璟毕竟身子骨儿偏弱,即使只是掺了酒的水,他喝多了也难免肠胃不适。
    趁他还在前院陪着宾客喝酒,叶安澜打算给他亲手做些吃的,让他等会儿多少吃上一些。
    安国公府的丫鬟婆子已经被李璟祖母、母亲提前叮嘱过,知道叶安澜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因此尽管心中忐忑,但却谁也没有非要跟叶安澜抢活儿干。
    她们不敢守在小厨房门口盯着叶安澜做事,于是就远远候着,随时等着叶安澜传唤。
    然而一直到小厨房里传出阵阵饭菜香味儿,叶安澜也没有喊她们进去给自己帮忙。
    她把简简单单的清粥小菜放进托盘端回房间,然后又迅速洗了个战斗澡,洗去自己身上的汗味儿以及油烟味儿。
    李璟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正在烛光映照下,一脸惬意由着婢女帮她擦头发的叶安澜。
    除了帮她小心翼翼擦头发的一个婢女,另外还有两个婢女在帮她捶腿捏肩,而叶安澜自己则是半阖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李璟忍俊不禁,他放轻脚步走进房间,看似已经快要睡着,实则清醒极了的叶安澜在他跨过门槛的那个瞬间倏然睁开双眼。
    她朝李璟微微一笑,“回来了?辛苦了。”
    李璟闻到屋里的饭菜香,“你下厨了?”
    叶安澜点点头,“只是一点清粥小菜。”
    李璟心中一片柔软,“那我先吃一些。”
    他打开桌上那个大得离谱的食盒,发现里面除了叶安澜口中的清粥小菜,其实还有叶安澜烧好用来保温的两瓷盆热水。
    原来叶安澜为了防止饭菜变凉,在装食盒的时候,顺带把装着粥和小菜的碗碟,全都放进了盛着热水的大瓷盆里。
    被食盒里的热气一熏,李璟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他眨了两下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过激动。
    叶安澜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直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李璟身侧,“眼睛怎么了?不舒服么?”
    李璟浅笑着朝她微微摇头,“没有,只是被热气熏了一下。”
    虽然有点始料未及,但这种温热潮湿的空气对眼睛其实还是挺友好的。
    叶安澜松了口气,她帮李璟把饭菜拿出来,然后又摸出筷子和汤匙递给李璟,“那就先趁热吃饭吧。”
    李璟“嗯”了一声,“你要再吃点儿吗?”
    叶安澜秒拒,她朝着李璟连连摆手,“刚刚芷筠让人给我送了好大一桌子饭菜过来,我已经吃饱了。”
    可能是因为见识过叶安澜不加掩饰、无需克制时的正常饭量,白芷筠在给“饿坏了”的叶安澜送饭时,非常实在的直接给她送了八道菜、一盆饭、六个包子、两盘糕点、一瓦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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