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市区手机有了信号,苟安打开手机,立刻给打了几十通未接来电的父母回了电话,说着“我没事”的时候,她的两只脚还泡在挖掘机挖斗的泥巴水里。
    苟聿问她在哪,苟安回头看了一眼驾驶舱里的男人,沉默了下,说:“贺津行的车里。”
    挂了电话,看了看微信,一堆亲朋好友的问候飞快恢复后,惊讶地发现还有个夹在其中弱弱的一条——
    姐,你在哪,平安给我回电话。
    苟旬这辈子也没老老实实叫过几次“姐”,天灾当头,他的良心倒是睡醒了一点。
    苟安和周雨彤被人用挖掘机送到了医院,此时暴风雨已经逐渐停歇,天空只是淅沥沥地下着中雨,相比起之前已经太过温柔。
    到了地方,不易外地发现医院果然早就水泄不通,奔跑的护士和医护人员忙得两脚不沾地,走廊上横着竖着到处都是这场台风的受害人员……
    像苟安这样虽然头破血流但好歹包扎了一下且能自己站着的,根本排不上急诊号。
    贺津行通知了徐慧来接周雨彤,徐慧赶到医院,旁边还跟着陈近理。
    陈教授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如果不是苟安实在太累,她会告诉周雨彤,那天他死了鱼儿子的表情和现在望着你时大差不离,以后别再说自己比不上一条鱼。
    周雨彤的目光平静地从她的小舅舅脸上扫过,面对徐慧时才重新红了眼——徐慧对贺津行千恩万谢,转身确认周雨彤一点屁事没有后,反手给了她一个结实的大嘴巴子。
    被揍得脸通红,周雨彤愣了愣,但是不妨碍她下一秒“哇”地哭出声抱着徐慧的脖子喊“妈妈”,她哭的比身后某位需要在脑门上输液的三岁小孩更加凄惨。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苟安听身边的人闲聊,说是台风规模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市区全部停电,大部分地区停水,所有人都从家中离开,集中在了政府通知的临时避难所。
    这个年代了还有这种事,果然现实魔幻。
    旁边的阿姨还在絮絮叨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电,苟安缩在贺津行的怀里,一只手勾着他的颈背,有点儿昏昏欲睡。
    医院的暖气开的很足,哪怕现在一身狼狈,但冰冷的血液好像也开始解冻,在流淌着。
    贺津行在这个时候总是很有人道主义,并没有搞七搞八的试图让脑袋被砖头开瓢但没太严重的未婚妻抢在断手断脚的人前面……
    粗略检查后,便抱着她坐到一边,耐心排队。
    此时低头观察她的脸色,便感觉到像是花猫似的人凑了上来,温热的气息交换,他们缩在角落里低调且小心翼翼地再次交换了个并不深入的亲吻。
    ……
    对于晋山码头的救援工作在贺津行这边的报备中第一时间展开。
    老旧、腐朽的棚屋区是本次台风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楼房倒塌,树木拔地而起,道路受损……
    伤亡暂时尚未统计。
    夜朗是贺津行亲眼看着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没别的意思,也不是圣母光芒万丈或者是感激之心,主要是他想确认夜朗的腿是否完好——
    他并不想某日面对自己的女人的泪眼朦胧,哽咽着对他说:可是他为了救我失去了一条腿。
    ……光想想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好在夜朗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确实要坐相当一段时间的轮椅,以后行走可能会有一点跛,但他的脸那么好看,现在还很有钱,跛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夜朗把手机还给贺津行。
    手机已经没电了,贺津行看也不看随手踹进兜里,想了想,还是屈尊降贵地从唇角里挤出一声:“谢谢。”
    夜朗还是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甚至拧开了自己的头。
    贺津行看他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忍不住嘲讽两句——夜朗他们这栋楼并不是坍塌得最严重的,要不是他在这提醒救援人员这里确实埋了个还没断气的,也不知道挖多久才能轮到他……
    嘲讽的话刚讲了一半,注意到夜朗那双鹰眸似的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某处。
    他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在救援人员的簇拥下,一个裹着毛毯的瘦弱身影从某栋楼里走了出来。
    那人姣好的脸蛋煞白,像是极尽恐慌,头发有点儿凌乱,脚下磕磕绊绊。
    斋普区这次受灾严重,然而陆晚看上去好像只是受到了一点惊吓。
    贺津行无声挑眉,视线从陆晚身上挪开,放到了她身后的建筑上——
    陆晚这栋楼就在夜朗新搬入这栋楼后面一排,这栋楼前后左右都有不同程度的坍塌或者干脆已经成为一堆废墟……
    唯独她那一栋屹立不倒,就掉了几块墙皮。
    倒不是盼着人倒霉,只是这样突兀的情况让人不在意都很难。
    在贺津行困惑时,夜朗的头已经转了回来。
    “你看上去好像知道一些什么。”
    “就像你能开着挖掘机千里迢迢过来也没被风吹跑,前脚迈出门的瞬间风也小了雨也歇了。”
    夜朗平静地说,“女主角罢了。”
    “?”
    贺津行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供血不足,脑子坏掉了。
    第114章 比恐怖片还恐怖
    贺津行:我是不是有病?
    对于夜朗说的什么“女主角”“就像你能开着挖掘机千里迢迢过来也没被风吹跑, 前脚迈出门的瞬间风也小了雨也歇了”这种言论,贺津行最开始并没放在心上——
    情敌的酸言酸语罢了.jpg。
    跟着夜朗一块儿上了救护车,男人还有心情当着他的面打电话,让医院的负责人看着点, 把夜朗的病房放的离苟安那个远点, 最好在两栋不同的大楼, 中间走动都要坐接驳车的那种。
    先不说医院有没有病房之间的接驳车这种东西,夜朗觉得贺津行有时候幼稚且无聊透顶, 难怪他很早就讨厌他。
    “你为什么来缠着苟安不放?”夜朗问。
    贺津行“嗯”了一声, 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整个人因此愣住了三秒, 大概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台词被他抢了去。
    “这问题,我问你是不是更合适一点?”他低头看着担架上的人, 脸上写着荒谬。
    他看见夜朗不愉快地抿唇——但随便他, 他又不会惯着他——再说现在他也没觉得多愉快。
    “你应该和陆晚在一起。”夜朗说。
    这莫名其妙的拉郎配?
    我认识她么?
    “我听说你和她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贺津行收敛了一些脸上的懒散, 淡道, “急着给小妹妹找个好人家?你现在身世也不错啊,可以自己上,叶少爷。”
    夜朗把偏开的头转了回来,虽然整体发音一样,但是他很确定, 贺津行说的是“叶”而不是“夜”。
    盯着贺津行看了一会儿, 半晌,他说:“我去找苟安的时候, 她们那栋楼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了, 否则以她们当时的反应速度, 说不定本来能赶在风变得更大之前逃回市区。”
    贺津行挑眉:“锁了?”
    夜朗沉默了下:“我怀疑是陆晚锁的。”
    贺津行眉毛挑得更高。
    “东西可以乱吃, 话不能乱说。”
    周雨彤租住的那栋楼最后损失惨重,死亡人数并不是零——
    他停顿了下,又慢吞吞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联:夜朗的意思是,那个陆晚想害苟安?
    脸上的闲聊状态完全收起,男人放下了交叠的腿,坐直了一些。漆黑的瞳眸微沉,他问:“证据呢?”
    “没有。”
    “我是不是也不能指望斋普区有能抗下这次台风的监控?”
    “你当棚屋区是什么地方,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装了也要被连夜拆下来卖掉。”夜朗不假思索回答,“街边有天眼,但照不到巷子里。”
    而且有监控又怎么样?
    那套房子是在大自然的力量下被摧毁的,而非人为。
    就算陆晚有通天的本事事先知道房子会塌跑去动了手脚,又因此被抓了现行,最多、最多也就是判个过失致人死亡。
    因为房子最后真的塌了,死人了,整个过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关了个门而已。
    说不定想判个过失都费劲。
    贺津行沉默。
    诚然,此时此刻他和夜朗担心的事情是同一件——
    不是陆晚干的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是,她这番行为,就是想要苟安的命。
    都有这份决心了,谁能保证她一击不中立刻放弃?
    万一卷土从来呢?
    “你准备怎么办?”
    贺津行换了个坐姿,脸上从上一秒的沉重变回了云淡风轻,“不怎么办,没证据啊,能怎么办?”
    夜朗露出了“你这个废物果然不是真的喜欢苟安”的愤怒表情。
    只是贺津行不再搭理他。
    ……
    晚上,贺氏掌权人破天荒地敲开了江家二世祖的办公室大门。
    进门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坐稳了就问,“无声无息地做掉一个人是什么价格?”
    坐在他对面的江已一口茶全部喷到了桌子上。
    仔细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幸地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江已十分好奇:“我家八百万年前就洗白了,你不要乱搞——你可以去问问海城的李家——怎么了,贺先生不是自诩守法公民,怎么不小心就把尾巴露出来了?”
    贺津行也觉得很无厘头,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好像在她身上戏很多,偶尔提到她,苟安就很不安的样子……
    现在,居然说她要害苟安?
    下午亏得贺津行在夜朗跟前装得若无其事,完全是因为他单纯的不信任夜朗,这人跟陆晚认识,而且认识了很多年,谁知道他是不是跟他在演戏?
    万一他是反装忠,为了陆晚跟他在这演戏套话呢?
    当然贺津行不知道如果夜朗纯纯是在为了陆晚演戏有什么意义,但他这个人做事比较简单粗暴——
    如果对某个人有所顾虑,直接除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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