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沈落枝请了大夫来为裴兰烬与邢燕寻诊治——裴兰烬据说是吐血气晕了,邢燕寻是踹门的时候受了伤,这两人都伤的起不来身了。
    郑意一时愧疚极了。
    事情是他撞破的,人也是他打的,他一个男人竟然甩手走了,只留着沈落枝一人受苦。
    他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行事呢?
    郑意便上前来,向沈落枝行礼,愧疚的道歉。
    沈落枝又怎么会受他的礼呢?他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惨着呢,便你行礼我行礼,行着行着,说到了郑意的伤心事,郑意那眼泪“唰”的一下从眼睛里喷出来了。
    他好委屈啊!
    他受不了了!
    不,他不能因为被女人戴了绿帽子而哭!
    于是郑意用一只手用力的捂住了嘴,但眼泪还是不讲道理的从眼睛里喷了出来,他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郑意哭的是那样惨,让一旁的青丛和白丛都没眼看了,他们俩一时也跟着愧疚起来了。
    他们主子这是办的什么事儿啊!
    南院里的气氛正古怪着呢,却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正在痛哭的郑意一抬头,便瞧见了院外走进来了三个人,他还都认识,一个裴家二叔,一个他爹,一个邢燕寻的爹。
    这三个人一进来,郑意就听见他爹大声呵斥他:“郑意!你这是在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裴郡守呢?你今日到底为何与裴郡守争执!还不过来给裴家长辈赔礼!”
    郑老爷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南院中炸响。
    彼时,正是子时夜半,天上繁星点点,月光明亮,院内点着火把,将四周照明,郑老爷的喊声落下的时候,郑意嘴一撇,差点又哭出来。
    而一旁的裴二叔却摆了摆手,道:“是非曲直,自有官府裁定,郑老爷不必再提了!”
    郑老爷急了。
    上告官府,这还得了!
    他一脸慌乱的看向一旁的邢大将军,邢大将军便赶忙与裴二叔道:“裴老哥,小孩子们打闹,不算事儿的!大家都是西疆的人,一起吃一条河,用一口井的,何必如此呢!”
    但裴二叔不依不饶,他甩开了那两位,直接走向白丛所守着的厢房,一副根本不肯理睬邢大将军和郑老爷的样子。
    他今日,要为他那被打的可怜侄儿做主!
    郑老爷慌了,一抬眼,却见郑意还在那儿哭,顿时恼羞成怒,大吼道:“你这败家子!还不给人家赔礼?我真是白养了你!”
    郑意本来就委屈,眼泪都快捂不住了,又被自己爹凶神恶煞的一吼,当即又气又急的反吼了回去:“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问也不问就来吼我!你怎么不问问裴兰烬做了什么!”
    他这样一吼,裴二叔本来想进门的脚步便顿住了,他的美鬓都被气得微微漂浮起来,一双瑞凤眼严厉的瞪着郑意,大声道:“烦请郑公子言明,我那侄儿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然要被你打到晕厥!”
    一旁的郑老爷赶忙过来拦着郑意,邢家大将军也伸手去拦裴二叔。
    “裴二叔,罪不至此,罪不至此!小孩儿不懂事,您不要计较。”是邢家大将军,他现在还惦记着郑意这个女婿,所以对郑意百般维护。
    裴二叔吼出来的时候,厢房内的青丛已经快步从厢房内走出来了,他手里还端着药碗,显然刚才是在给裴兰烬喂药,听到动静后急急出来,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位郑公子脖子一昂,一脸掷地有声的吼道:“我为什么打他?因为裴兰烬该打!他与旁的女子在此偷欢!”
    郑意这一声吼几乎将这后来的三个叔辈辈分的人物都镇住了。
    裴二叔满脸震惊。
    郑老爷满脸震惊。
    邢大将军满脸震惊。
    他们三个像是被统一施了定身法咒一般,一眼望去,都能看到他们脸上写着的四个字:这不可能!
    那可是裴兰烬啊!
    “不可能!你污蔑我侄子!”裴二叔眼珠子都红了,他大吼道:“我侄子端方雅正,绝不会做这种事情,一定有误会!”
    而这时,青丛才匆匆忙忙的走到裴二叔身前,他用力拉住裴二叔的手,想要劝阻裴二叔不要再说了。
    事已至此,再闹只会越来越难堪的!
    可郑意杀疯了!
    他今天受了这么多委屈,根本不可能停,好不容易能找到个人算账,肯定要一口气都吐出来,所以他大声喊道:“不可能?刚才满院子的人都看见了,裴兰烬跟邢燕寻衣衫不整,不信你出去问,问问那群人是也不是!”
    “邢燕寻是何人?”裴二叔本能的为裴兰烬开脱:“定是此女子引诱我侄子,故意陷害我侄子!”
    听到邢燕寻三个字的时候,一旁的邢大将军骤然惊醒,这关他女儿什么事!
    “胡说八道!”邢大将军吼道:“定是有人污蔑我女儿!定是那裴兰烬对我女儿下了毒手!”
    争执间,邢大将军充分发挥了武夫本色——他一拳砸在了一旁的裴二叔的脸上!
    裴二叔被一拳打倒,跌坐在地上后,悲怆无力的发出了一声怒吼:“啊——”
    他一介文人,哪里打得过啊!
    这西疆粗人,竟然敢对他动手!
    裴二叔那一声怒吼炸开的时候,几乎在整个南院的上空飘荡,因为前厅距离南院很近,甚至前厅里一些耳聪目明的人都能隐隐听到一些。
    这满院子的家丑啊,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乱飞,根本捂不住。
    就像是邢大将军落到裴二叔脸上的拳头一样——谁都拦不住。
    一旁的郑老爷早已悄无声息的蹭到了郑意旁边,低声询问郑意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他们爷俩算是整场乱事中全程参与下来,但又全程没受伤的人物,颇为难得。
    而沈落枝就站在一旁,看着邢大将军打裴二叔。
    她拦不住,而且也不想拦,顺便还想加一把油。
    一直在一旁安静站着、看着郑意与三人争吵的沈落枝面色平静地向后退了两步,转而看向一旁的摘星,与摘星问道:“邢姑娘醒了吗?”
    摘星双手环放于小腹前,道:“没有。”
    沈落枝便道:“想个法子将人弄醒带出来。”
    第39章 撕碎裴兰烬
    你喜欢我吗
    摘星微微向沈落枝一躬身, 声线低轻的应了一声“是”,瞧着像是个弱不禁风的丫鬟,但是当她抬起眼眸的时候, 那双眼中却烧着两团鬼火。
    她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厢房——邢燕寻正躺在里面, 一位药娘在看护她。
    见到侍女走进来, 那位药娘战战兢兢的说了一个不那样好的消息。
    “这位姑娘后腰的骨头被踩错位了。”药娘艰难的说出了这么一个坏消息:“她以后都要留下隐患旧伤,一到阴冷天,便会疼痛欲裂,日后要细心疗养,才会好受些。”
    那位能拔刀甩鞭、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怕是再也上不了马了。
    可是药娘说完后, 并未瞧见眼前的丫鬟露出什么“担忧”“难过”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药娘的错觉,她似是在那丫鬟的眼角处瞧见了一丝讥讽。
    但很快就没有了。
    那位丫鬟从兜里掏出了一颗金豆子,塞给了她, 道:“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药娘自是知晓的,她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高门大户里的人家, 都不爱被人说道的, 所以她老老实实的接了豆子, 走了。
    药娘走了之后, 摘星便走到了邢燕寻的身前, 居高临下的看着邢燕寻。
    她记得这个女人——最开始, 摘星挺喜欢她的, 因为她时常来陪郡主玩儿, 郡主说她是将军,是大奉的英雄,应当被敬重,被厚待。
    但既然是大奉的英雄,既然是郡主的好友,又为何要狠狠地背刺郡主呢?
    摘星不懂。
    她只知道,今日是她们郡主报仇的日子,所以她毫不留情的伸出手,抓起了邢燕寻。
    邢燕寻很重,她自幼习武,腰腹手臂都有肌肉,摘星将她从床上拖拽下来的时候,邢燕寻的下半身直接砸在地上,痛的她骤然睁开了眼。
    邢燕寻满身冷汗的醒来了。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厢房,与一个冷着脸的丫鬟。
    “邢将军。”那位丫鬟道:“邢大将军还等着您呢,请吧。”
    邢燕寻被她拖拽着站立起来,痛的鬓角都渗出热汗来,她后知后觉的记起来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被捉奸了,她被打晕了,后面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记得了。
    现在,她父来了吗?
    她父来了,她该怎么办呢?
    她该如何与她父交代呢?
    邢燕寻从未这样怕过,
    在她晃神的这几个瞬息,摘星已经带着她走出了门槛。
    她才一走出门槛,便瞧见他父竟然在与裴二叔争吵,裴二叔被打的满脸青紫,郑老爷和郑意束手站在一旁不言语,而沈落枝在瞧见她的一瞬间,一边走过来,一边喊了一声:“燕寻!”
    院里的争执声骤然一停,邢大将军与裴二叔都骤然看了过来,郑家父子也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像是一柄柄利箭,都落到了邢燕寻的身上。
    邢燕寻只觉得后脊一麻。
    她不敢看向别人,只惊慌的看着沈落枝。
    她与裴兰烬的事情都被揭穿了,沈落枝见了她,会不会辱骂她?
    但邢燕寻的担忧并没有发生,沈落枝快步走过来时,面上竟然满是关切,一副十分在意她的模样。
    邢燕寻的双手一热,便瞧见那郡主的手便柔软的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声线如泣如诉一般,与她说道:“燕寻,你我是那样好的朋友,我不信你会背叛我,你且告诉我,是不是裴兰烬欺辱与你?若是他强逼与你,你且告诉我,我定不会怪你的!”
    邢燕寻一时有些恍然。
    沈落枝竟然...这般相信她吗?
    在事发之后,沈落枝竟然认为是裴兰烬引诱她!
    月色之下,沈落枝拉住她的手,眼眸里满是哀伤与关怀。
    “邢将军,只要你说一句,是裴兰烬引诱于你,落枝便绝不会怪你。”那柔弱温软的江南郡主站在她的面前,满眼都是泪光,却又是那样的真挚。
    她仿佛天生就不知道别人有多坏一样,莫名的相信邢燕寻,好似只要邢燕寻说一句“是”,她就真的相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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