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绣鞋都踢在了一边,可见是急着下池。
    本为兴师问罪而来的男人,不觉驻步泉外,看了许久。
    多天未见,知知一转头看见长身玉立之人,还吓了一跳,旋即笑吟吟问:“殿下忙完了?”
    问完才想起自己浑身湿淋淋的,这烟一样?的轻纱贴在身上,能挡住什?么?
    不过殿下什么没见过。
    萧弗见她笑,呼吸就重了。
    他除衣走入池中,“没忙完。”
    早在他抽松衣带时,知知便咬着唇想走,听这话如?蒙大赦,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那殿下怎么不去忙?可是乏了想歇息会儿?”
    这柔柔绰绰的模样?,断无一分使媚惑上的心思,最是撩人而不自知,直让人心?痒,想将她手脚发软地折在怀中。
    事?实上,他也如此做了。
    不必剥开水津津搭在身上的杏纱,瑰奇的淡樱羞粉,便已俱在掌握。
    直至他修长骨瘦的指节,一路下行。
    于草幽泉柔之间,谒得人间第一流的娇腻。
    方笑着扳过小姑娘的脸,与她?对目,从?容启齿,“不是正在忙?”
    知知已是水光盈目,呜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
    知知是被萧弗背回去的,放下她?,萧弗就走了。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和只猫儿似的蜷成了一团。
    不明白今日的殿下为何那般反常,竟是用、用手……
    她?半揭开眼皮子,翻了个身,才看见桌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袖弩。
    殿下之前就来过?
    知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下床打开屉子,见几包药都还稳稳妥妥地放在里头,悬着的心?才要落定,再一定睛细瞧,却发现这药包的数目,似乎和她?走之前,对不上了……
    第43章 报答
    回府这日?, 萧弗提前离开了温泉山庄,先去了一趟安国公府。
    走之前江天?一路跟他到?门口,萧弗破天荒问:“倘若一个女子见到?你时肯笑, 那是否说明她对你并非全无好感?”
    抛开通身武技和不苟言笑的老成样子不谈,江天?不过是个皮肤黝黑的毛头小子, 情窦都未开。
    但殿下有?问, 江天?还是当?即一顿挠头苦想,回应道:“这女子见别人笑不笑?”
    萧弗道:“笑。”
    江天一拍大腿:“那只能说明, 她?那时心情好?”
    萧弗冷着脸牵过马,令江天?先回山庄, 届时跟着知知一道回府。
    忽又?释怀一笑, 在马上道:“问你作甚, 你还小, 不懂。”
    继而纵马而去,飒沓如流星。
    这些年安国公一直闭门谢客,除却政事上的必要?往来,已几乎不同外人交游走动?, 连门楣也要?生尘了。
    得?知萧弗的来意,安国公宋庆问了丫鬟一声:“夫人现在何处?”
    丫鬟道:“在屋子里赏花呢。”
    宋庆这才将萧弗请到了院中的一方溪亭里,随后将一众奴仆都屏退了去。
    宋庆亲自为萧弗倒茶。
    萧弗将当日舟中洛梦所言告知了宋庆。
    宋庆思忖着这个名字,不多时就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洛梦, 梦络……梦络竟还活着。”
    这府里的丫鬟他能叫的上名字的并不多, 可大女儿贴身?伺候的丫鬟,纵然过去了十几年,他也清清楚楚记得?。
    宋庆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勋贵, 有?着远超过年龄的苍老疲惫,“若真如她?所言, 我真想将那秦婆子挫骨扬灰!可秦婆子都死了那么多年,真相如何已经无从查起,殿下应该知道,唯一的希望,咳咳,唯一的希望只有那块玉佩……”
    他没说两句就以拳掩口咳嗽起来。
    宋庆至今都记得?,那是个霜繁草白的冬夜,女儿一直未归,他派家仆候在门口,可等到?半夜也不见人回来,他令阖府府兵仆卫满城满城地找,把整个帝京内城都快掀了个底朝天?。
    最?后只找到灰头土脸地缩坐在街头的秦婆子,发了疯似地对?他磕头,说她?把小姐弄丢了,说她?和梦络找了一整夜也没找回小姐。
    次日?,秦婆子便三尺白绫吊了梁,自尽了。
    萧弗道:“国公保重身?体。”
    宋庆慢慢平静下来。
    当?初宋元若走丢后,起先大家还对两家这桩眼看要黄了的婚事传的起劲,可同样的话传了没两年也传腻了。后来便暗暗说道起了永安王府和安国公府的不睦,说痛失爱女的国公性子越来越古怪,看到?这位贵婿便会想起走失的爱女,也带着对?摄政王也不待见起来。
    然而此刻宋庆待萧弗,竟无传言里的半分嫌憎生疏,他只无奈道:“我还好。只是要不是还有?元蔷陪着,内子的状况恐怕还要?差上许多,这些年终究怠慢殿下了。”
    萧弗微微敛眉:“世人只道国公心性大改,怪僻避世,却不知国公对?尊夫人的爱护之心。长陵只有?钦敬,不觉怠慢。但国公夫人他日?清醒,若知国公为她?自误至此,恐自责颇深。”
    宋庆苦笑道:“内子实在经不起任何打?击了,就连殿下纳妾之事,我也只能让下人瞒着她?,虽说她?如今也未必能听懂。不过殿下既已有?身?边人,其实你与元若的婚事解了也无妨,我让下人口风紧些也就是了。”
    萧弗回绝道:“长陵并无娶妻之意,先且不必。”
    “殿下不退婚,宋庆当?然更加感念,毕竟无论何时退婚,都势必让本已沉寂的旧事甚嚣尘上,内子现在当?真是听不得?和元若有关的半个字。但凡想起元若,她?便会一下子状若疯癫,可……也不能因宋家之事,误了殿下的大好姻缘。”
    萧弗宽慰:“长陵与国公,只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也就不必介怀。
    正因为清楚宋元若不会回来,他才会同意让这门亲事一直留存下来。
    否则,他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会给他重新择定一门姻亲,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妥协的这般轻易。
    可宋庆显然仍有?顾虑,婚事才定下的头两年,为了考察未来女婿的人品学识,他对?萧弗不可谓不关注,秋狝时还带着年仅十岁的萧弗入山游猎过,他清楚萧弗宁缺毋滥,用?情必专,绝不是会轻易纳妾之人。
    那女子定有过人之处入了他的法眼。
    宋庆试探道:“殿下的那位小夫人……”
    萧弗抬眼,看懂了他的顾虑,起身说道:“她天真稚嫩,出身?微寒,摄政王妃的担子于她?,过重了。”
    宋庆松了一口气,亲自送萧弗出门:“倘或小女未曾出事,宋庆与殿下或可成忘年之友,实在可惜。”
    萧弗含笑揖别,道:“没什么可惜的,若是朋友,即便三年五载不相往来,亦是无妨。若算不得?朋友,国公与长陵也都不会缺志同道合之人,不足为惜。”
    宋庆身?形一顿。
    清秋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宋庆骨肉消疏的身姿就像门梁上悬着的那两只纸皮灯笼,这些年心力难支,眼下虽还撑着,可一竿子打?下去,也就破落了。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倒下。
    他看着金鞍宝马上的男子抬手扬鞭,一点点远去。
    那是这帝京最耀眼的儿郎,无论是权位还是人品,都是这等不可多得?的贵重。
    本该是他家元若的如意佳婿。
    终究还是可惜了啊。
    …
    知知又?好几日?没见萧弗,最?初她还为屉子里的药材少了一包忐忑了一阵子,但想到?殿下那日?还肯背着她?回房,就觉得他应当是没看到的。
    可也保不齐殿下是拿走了一包去找人验看成分了。
    知知想了想,如果殿下在这件事上质问她,她?是会说实话的。
    除了要?离开这件事,她?从来没想过要欺骗殿下。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连这件事也不必骗他。
    想通了这茬,也就没再困扰了。
    偷来的欢愉总是一转即过,知道今日?便要?回府,知知特地装了一瓮温泉水带走。
    便是放着看看也是好的。
    她?很喜欢温泉山庄,也喜欢吴州,这和对王府的感情截然相反。
    初到?吴州的时候她?还因为要和殿下扮假夫妻不自在过,可日?子越久,就越觉得?松快。
    初到?王府的时候,王府给了她?庇身?之所,让她?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内狱,她?那时分明满怀感激,如今想到?王府,心里头却就发闷。
    坐在马车上时,朝露见她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的模样,特?地在车座上给她?加了一张驼黄的鹿皮软垫,坐着也软和舒服些。
    回程的道途不短,走官道也要一整日的光景,一路都是蓬草秋尘,半道上路过个茶棚子,车队便想停下来休整。
    萧弗不在,这里就只有?知知一个主子,在最?前头开道的家仆过来问知知的意思。
    知知还不大习惯,刚刚将弩里的小箭取下,探出车窗外看了一眼。他们一行总共三辆马车,除了她和朝露坐的这一辆,还有?一辆装了衣物用?具,一辆则坐着医女伙夫,另有?侍卫家仆骑马扈从,这么大的阵仗,可除了她确实没什么能拿主意的人了。
    突然成了发号施令的人,知知还有?些不习惯,不好意思地吩咐道:“靠边停下吧,大家都去茶棚里坐着歇歇。”
    朝露见她?打?了好几个呵欠,便抱着阿篱去医女那辆车上坐了,把这儿单独留给她?打?瞌睡。
    知知睡着睡着,忽被一双大手横抱了起来,她?挣扎着睁开眼。
    “殿下!”
    萧弗见她醒了,倒是把她?放下了,“跟我走。”
    他本以为,她到了马背上才会醒。
    意识到?殿下又?要?带她?骑马,知知下了车便脸红着道:“殿下,这次我能不能坐后面?”
    前几天温泉山庄里殿下背着她?的时候,比抱着她?让她?舒服多了。
    萧弗对此没什么意见。
    二人便抛下了车队余下的人,策马回城。
    知知环着萧弗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整张脸都藏了起来,细声轻问道:“殿下不是先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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