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哈米蒂任职已经过去几天。
    他找到陈野,一脸窘迫。
    男人正站在军用瞭望台拿着望远镜,嘴角一记若有似无的笑,哈米蒂握着枪支的手指微微蜷缩,时不时看陈野一眼。他身边没有那个叫阿泽的人。
    他杵在那里半天,要说不说的,陈野看得心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哈米蒂对上他不耐烦的眼神,心尖一抖,连话都说不利索,“陈、陈队长,我不想做这个首领了。”
    他清楚陈野握着他的手当着众多部落人直截了当杀了迈赫迪会有多大影响,大到加朗长官对快速支援部队的惧怕变成威胁,小到部落上下包括几岁孩童,从里到外,没有一个人服他,甚至,甚至还起了内乱。要知道迈赫迪生前最恨背叛和内部厮杀。他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枪成了他眼睛,稍不留神死无葬身之地。
    可、可是人不是他主观杀的,但部落的人根本不敢找陈野的麻烦,且不说他从小就在这里,能让阿卜杜勒和迈赫迪同时看重,再则他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建立自己的武装,虽不清楚他所拥有多少人,但迈赫迪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本以为只是想报复阿卜杜勒,可迈赫迪甚至不惜将隶属南北中间边界那块油地秘密交付于他,足以可见,想要归拢收编是一回事,他这个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他不做首领的缘由是不是在拿他当靶子,又是不是真为苏丹政府做事,内部瓦解快速支援部队。这么想着,人动了下,那么,下一个死得会不会是他?
    尤其知道他杀人时的神情,毫不犹豫,无比坦荡,神情冷漠,然迈赫迪有多喜爱他,他死的就有多惨。
    当晚,迈赫迪的头颅被割下来,大腹便便的身体直接剖一层皮,他站在血腥处简直不可置信。
    哈米蒂经过深思熟虑,“我没有这个能力担任首领,如果可以您来任职,我相信部落的人绝没有二话。”
    陈野哂笑,偏头注视他两秒,二十刚出头的少年神情不自然抽搐一下。
    他揉揉哈米蒂的脑袋,像摸一只小狗,身体迅速僵硬,陈野转过他的脑袋,又盯他手里的枪一秒,幽幽声在耳边泛起,“看见前面那个人了吗?”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有几位在交谈,看起来很开心,少年并不认识那群人,他不解的眼神看向陈野。
    “她叫傅博,是驻大使馆人权高专办的秘书长,专门负责一些国际会议,各个国家派遣过来维和人员的所有行动,以及当地男女老少人身权益。”说白了,就是个打工的,提供一些技术支援,咨询服务和募集资金,这个哈米蒂略知一二,他只是不明白陈野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个。
    “你知道她怎么爬上来的吗?”男人意味深长一笑,哈米蒂神色一变,“当然啦,贿赂,包庇,出卖身体这都是小事,毕竟双方你情我愿的事。不过,”男人懒散地靠在栏杆上,侧头对他笑,“改名换姓,杀人换脸,你说说这得多大的罪过。”
    哈米蒂似乎听明白了,人权高专办有义务有必要以中肯的,客观的态度去调节部落内部的矛盾,她应该来这里很久,但从没见过她走访过下层。
    陈野还好心提醒他,“哦,对了,你们还缺物资呢吧。我记得傅秘书长管理着一个非常大的仓库,就在湖泊洲。”
    文金东看着陈野下来,瞟一眼后者,神情冷漠,然后叫了声“老大。”
    陈野“嗯”声。
    大东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不直接收编这样能壮大武装,毕竟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但是看到哈米蒂那样,心中了然。“边境传来消息,老美盯上哈米蒂手里油地。”
    陈野不以为然,“老美野心什么时候藏住过。”
    “不是还有咱们大家长加朗长官吗?怕什么。”
    老美想要的不会是这么几块油地,难道——“他们要控制苏丹吗?”
    大东不懂这些,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玩枪杀人,“那三个美国人前后脚入境,在北边只待了几天就匆匆过来。”所谓石油勘探根本就是个幌子,吃了北政府的瘪,又盯上哈米蒂想挑拨离间,支持南边独立,连夜找那么多当地人,在附近转来转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大型聚会,陈野嘲讽,“他们这么高调无非是在挑衅北政府。”
    一来,油地大多在南边,北政府无法掺手。
    二来,一旦北政府忍不住弄死他们,那美国就有正当理由了。
    三来,他们也想看看加朗和哈米蒂实力到底怎样。
    说到这个,大东说:“内线消息,加朗可能跟迈赫迪一样的想法,不打算把油地让出去。”这也是他派人威胁哈米蒂的缘由,不过这少年,既不拒绝也没同意,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偏偏跑来找老大不干首领了?
    陈野接话,“他们是要跟肯尼亚合作,从蒙巴萨港走货?”
    “看着像。”大东点点头。
    “不一定。”陈野盯着远处交谈甚欢的男女。
    大东对其中利害实在摸不着头脑,有时候他真是觉得自己要是跟青峰结合一下就好,“对不起,老大,我不懂这些。”
    陈野笑了笑,“你只需要把那群小的驯化了。记住,别当人,就照着我们当年那套加上你改良的去弄。”
    大东重重点头,炮击,飞行,远程精准狙击一向他是最拿手的。
    这破生日,搞得比总统票选都隆重,男人眼眸冷冽,“去搞一份加朗生日会名单。越细越好。”
    说完,把手中的资料一推,起身出门。
    许尧收到行动消息,连夜就赶过来了。
    但是陈茵睡了。
    “阿茵,你还是用大学这个号码吗?”他把手机递给她看。
    陈茵摇摇头,“早换了。”
    “你们是同学啊?”傅博微笑。
    陈茵没回答,许尧说:“我们认识很久了。”
    傅博调侃:“你别说,我当时看你们还以为是一对呢。”
    “走了。”陈野捏捏她的后颈,软乎乎的。
    陈茵还没什么反应,那边有人叫了声,“傅秘书长。”
    是哈米蒂。
    紫色的瞳仁十分稀少,看着少年的冷冷眼神,大白天竟有种不寒而栗的魔邃从后脊背蹿起,他说要带傅博好好参观一下新的快速支援部队。
    车上只剩三人。
    “坐前面。”
    陈茵看一眼许尧,陈野冷冷:“磨磨唧唧,要我说几遍。”
    许尧觉得陈野有点过分了,但看陈茵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能插手人家家事。
    “亚西尔和Mia什么时候过来?”陈野看一眼后视镜的许尧。
    “他们想参加完杜勒叔女儿的婚礼再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
    车程总统半个小时,一路天高草阔的风景簌簌驶过,整条路也没多少车子来往,环境是比北边要好点,最起码不用再流鼻血了。
    许尧突然说:“那就是了。”
    陈茵循着声音过去,一群男男女女等在那里。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还有小孩,这都是陈野帮忙找来的人,他闲适地靠在车上,“他们都是本地最擅长勘探的,你们的人还没来,先将就用吧。”
    许尧说句“谢谢”。
    男人根本没理。
    陈茵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许尧很专业,甚至可以用痴迷来说。他取下自带的设备,就开始动作,滔滔不绝同陈茵描述着,等他从地质勘探开始说到运输加工,中间十几个流程,恐怕要说上几天几夜,这野莺明明晒得要命,还津津有味听着。
    野莺?陈野好像在哪听过。
    “一般油土密度大于水,粘度大,黏附性也强。”,陈茵看他捏了捏那干巴的岩层下弄出来的土,一点一滴陪着找,“是不是没有?”
    “那这么找具体位置也太费功夫了。”除了成本低,陈茵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这么大一个盆地,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尧抬头看一眼陈野,他只是漫不经心盯着两人。
    后面的人都分散开来寻找,陈茵摇摇头,此时此刻,陈野已经坐在车上,“要上来吗?”看一眼小脸晒得通红的人。
    设备没到,除了靠一些简单地质勘探,但——
    “这里,在这里!”
    陈茵比许尧还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人淘到了金子。
    男人喝一口水,食指慢慢悠悠敲打方向盘。
    这块Melut盆地位于南边北部地区上尼罗省,西邻Nuba山脉,面积约350km2,造呈北西到南东向窄长状展布,白尼罗河由南向北横穿该油田。早在他们来之前,青峰就已经跟他汇报过,陈野看一眼忙碌的人群,又望向这片贫瘠又富有的土地,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具体地址在哪里他都一清二楚。
    就是看着这群人挺逗,挺好玩的。日子那么无聊,总得消遣消遣。
    陈茵戴上手套,忙问:“这属于什么类型的,我听说石油类型还挺多的,这是哪一种?看着黏黏腻腻的。”
    许尧又拍又记,手脚都忙不过来。见许尧没回答,陈茵闻了闻这黑色的黏状液体,有点臭,她微微笑,背着手走到车窗口,他跟大爷似地舒舒服服躺着,就在她准备伸手的时候,被陈野一把握住。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她嘟囔一句。
    在她走过来的一瞬,那香香软软的肥皂味里掺了点别的东西,不耐烦说:“幼不幼稚,臭死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石油吗?”
    陈野侧过头扫一眼,坏笑,“你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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