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和圆月告退了。天丰帝身上有毒,昨日召阿扉进宫看病——这事夜里夫妻俩在被窝里,手掌写字慢慢知晓的。
    此时也是。
    岑越想,召他们一家三口进宫,这就是个障眼法。圣上不想外人知道他身上余毒未清,还有子嗣的问题……
    曹公公带着他们父子俩去了工部、吏部转了圈,岑越见到了温大人,凡是到过的两部,见圆月,各位大人神色都有些复杂古怪最终又回归平静,有的是殷切。
    各位大人办公坐值时,是不可能带自家孩子来的——像什么话。可北安伯带小公子来,那是圣上发的话,再者由曹公公带路的。
    谁有脾气?谁有话?那向圣上讲去。
    不用岑越开口,曹公公替他说,两部已经交了名单,工部给了几个糊弄差事的——跟着北安伯到桃花乡这种偏僻地方,尽管外头都传北安伯受圣上看重,但公是公私是私,谁愿意放着华都的官不做,跑到一个伯爷手底下听差?
    尤其那什么种子,众人都不信,觉得是圣上安的名头好名正言顺封北安伯,就跟各地进献的祥瑞一般,真有什么祥瑞?那都是造出来,博盛宠的。
    因此跟北安伯到桃花乡琢磨种子,这事,谁都不愿去。顶头上司就拿部里没什么关系、人老实等人交差了事,这就是明升暗降。
    岑越让曹公公问有无懂水利的,就是灌溉,他们那儿有河的,河水可以利用起来,但他不会灌溉这方面。
    曹公公看向工部尚书,话一说,那尚书便让底下人报名字,谁会,跟着过去。于是又要了几名。
    吏部温大人给的那就不一样了,那是都懂农田方面的——丈量登记历年各地方数据统计,还有收成变化,连着懂星象的都有。
    岑越后来跟阿扉说,温大人果然不一般,这才是圣上亲信,知道真消息,不像其他的部门道听途说。
    如此过了几日,他们一家三口天天入宫,外界不是传北安伯受宠了,而是确信,北安伯俨然成了华都大红人。
    齐少扉不是入宫,便是去林太医府邸——外界对此倒是不稀奇,先前齐少扉中了进士也造访过各位太医,算是一桩奇闻,听闻齐探花有些好医术,跟着林太医学一些吧。
    另一方面,给北安伯盖宅子的皇家管事备齐了人手能工巧匠,有来府邸问过北安伯居住习惯,画了图纸请北安伯相看。
    伯府有伯府的规制,什么屋顶坐什么兽、用什么门当、几进宅院、雕梁画柱用什么,都是有讲究不能越级。岑越对外物造型都一般,他讲究实用,比如他的洗澡间——
    这个他还是很引以为傲的,冬日里都能洗澡。
    有火墙嘛。
    谁知道,人家这位大人听闻后,给他规划的更是细致,最后竟是连马桶都给他安排上了——岑越就说了句,人家说也好办,下水问题嘛,用陶管埋着就好了……
    岑越操心他的麦子——今年冬日想种来着,结果因为阿扉得留在华都给圣上看病,这毒听阿扉说,起码得小半年才能解决。
    阿扉说不行你们先回,我一个人可以的。
    岑越:“……”
    “你要是不可怜巴巴的表情,我就信以为真了。”
    齐少扉可怜:“那我舍不得越越你嘛~”
    其实今年有乡里百姓种,等来年后种子就会多,倒是不急,再者跟他们回桃花乡的十多位官员,那人家也要收拾细软包袱,所以嘛,今年想赶冬日种肯定是来不及了。
    “圣上知道情况的,欲速则不达。”齐少扉道。
    岑越便只能如此了。
    后来盖伯府的人马先回去了。今年一家子注定要在华都过了。到了十月多,换季时,青丝不知怎么的,三天两头闹肚子,还有发热,起先青丝还藏着,只是躲了开,不照顾圆月,让茭白和莲子照看的。
    她身上有疾,小少爷年岁小,怕病气过给小少爷。
    岑越那时候忙,也没留神注意到,反正上菜端水什么的都是这两个丫头。后来有一日,岑越想起来,“是不是好久没见青丝了?”
    “阿爹,好几日了。”圆月数着手指头,伸了一个巴掌又举着另一个大拇指。
    那就是六日了。
    岑越问茭白,“青丝呢?”
    茭白低头忙说:“回伯爷,青丝姐姐近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怕给小公子过了病气,因此交给我们伺候。”
    “病了?请了大夫没?”岑越问。
    茭白说:“曹管事请过了。”旁边莲子也温声说:“今日时,我看青丝姐姐喝了药的。”
    岑越听便点了点头,后来让两人下去。起初他以为青丝就是换季加上换地方,水土不服,过了两日,青丝好了,就到跟前伺候。
    “好利索了吗?没好全就多歇几日。”
    青丝说:“昨日起来身子就爽利了,也不出汗了。”
    “那就好。”
    因为齐少扉这些日子一直琢磨圣上余毒的事,圣上对外藏着余毒未清这事,因此做起来遮遮掩掩的,岑越也不能天天带圆月入宫跟着圣上吃饭——
    说句难听的,装一两日还行,连着一起吃几个月,岑越估计圣上也嫌他们烦,因此十来日的时候,齐少扉就跟圣上说,放了林太医大假,他去拜访林太医,加上先前就有此行径,外人不会起疑的。
    圣上便允了。
    也就是齐少扉往林太医那儿跑,岑越终于不用带崽进宫吃饭了。圆月虽然没说,但岑越看自家崽对甜食奶味点心碰的少了,就知道,自家崽在宫里吃的有点伤了。
    圣上对人好,那就是知道你爱吃牛乳甜点,天天做,做了还要给圆月挟。
    怎么说,你也不能求封建皇权巅峰人物,对外人的崽跟亲儿子一样悉心照料,那是不可能的,这般都是圣上偏爱了。
    齐少扉没在家中,岑越听青丝说好了,也就没当回事了。
    又过了十来日,青丝又病了。此时,华都下了几场雨,寒了一些,岑越听茭白给青丝报病,“是不是上次没好利索,没休息好?”
    “我去看看青丝。”
    茭白忙跟上,说主子,青丝姐姐病的重发热了,怕给您过了病气,您身体贵重就别去看了,怕到时候染了病云云。
    “无碍,我去看看。”岑越不让圆月跟着,跟曹罗说:“你去府外请大夫来。”
    曹罗急忙去了。
    青丝是单人间,岑越敲门时,里头竟然没动静,他蹙眉觉得不好,让推开了门,等进去一看,青丝昏睡过去,脸烧的通红,嘴里呢喃说梦呓。
    岑越上手摸额头,滚烫的厉害,“赶紧,叫两个丫头过来,给青丝脱了外衣,打热水,先擦洗换衣裳。”
    茭白叫小丫头进去伺候,跟着主子出来,说:“主子您放心,青丝姐姐肯定会好的,这里有其他人看着,您先回吧?”
    莲子在照看小公子。
    岑越没回去,也没见圆月,就在另一个偏厅等着大夫来诊过说话。等曹罗领着大夫说话,说换季青丝受了寒发热的,已经开了药,底下有小丫头伺候云云。
    “怎么会如此反复?半个多月前也生过病,她之前来过华都的,也没这样水土不服。”岑越问大夫。
    刚才看青丝那般,他真的吓一跳,人病的太厉害了。
    大夫拽了一通药理,意思就是多变,现在下雨或是饮食上。
    “青丝姐姐跟我们吃一样的饭菜的。”茭白说。
    大夫便沉吟道那说不好,开了药方可留意一二。最后岑越让大夫先留下,先让青丝退烧了。
    他是换了衣裳,洗了手脸,才去抱圆月的。
    圆月小脸担忧,“阿爹,青丝姐姐还没好吗?”
    “有大夫看着……”岑越也说不来。圆月便说等爹回来看青丝姐姐。岑越说:“好,等你爹看,他看了肯定好。”
    当天下午齐少扉没回来,倒是三德太监踅摸过来了。岑越其实不怎么使唤这位公公,觉得是宫里人,原先是总管那还是总管,只是对外那就是使唤曹罗,对内是青丝。
    青丝现在倒了。
    三德公公到了伯爷跟前说:“伯爷,青丝姑娘的病,奴才看不是意外。”
    岑越看了过去。
    三德公公老实说:“宫里这般把戏,奴才也是见过的,不过是博宠的手段,跟太监不一样,奴才是在宫里内务府挂着的,不在这儿以后也能回宫去,而这府邸其他丫头伺候的,都是罪臣家的家奴,要是不在您跟前留下站稳脚步,回头不知道流到什么脏地方。”
    岑越面色沉了下来。
    他第一个怀疑的茭白和莲子,青丝倒了后,这俩丫头跳上来了,可脑子冷静了,这事三德怕是青丝第一次病时就知道里头猫腻,但那一次却没到他跟前说话,这是想给他‘教训’,让他知道,他管不来这府上的人,光用曹罗青丝,那是害了他们,得用他三德太监才行。
    “先叫茭白和莲子来,我问话。”
    三德太监低着头眼底露出笑来,应了声下去了。
    没一会茭白莲子来了,两人见伯爷面沉,当即是害怕,噗通便跪下了,她们二人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伯爷会为个丫头大动干戈——
    先前二人在其他府邸做丫鬟时,见多了手段心眼,就是主子疼宠小丫头,面上看着疼,实际上不过当个玩物,是不会放在眼底的。
    两人胆子大,合起来动手时,也是观察过,伯爷对青丝那就是对丫头,三少爷更是平日里不怎么使唤青丝还有她们这些丫头,什么事都是自己动手。
    青丝不是伯爷三少爷的通房丫头,俩人也没了顾忌——最初也是有的,只是二人听公公说,伯爷要回桃花乡的,伯府那就是盖在乡里,她们要是不抓紧了,回头伯爷一走,这府邸伺候的人全都要回牙行,到时候她们一些有姿色的能做什么?
    俩人害怕,不想流落到腌臜地儿就起了害人心思。
    此时茭白莲子哭着求饶,膝行上前几步,说:“伯爷,奴婢知错了,我们只是想青丝姐姐病几日,没想着会这般厉害的。”
    “饮食相克只会身体软没力气,顶多吐一吐,没想着会死人的……”
    二人是哭哭啼啼,交代了个齐全,说这次知错不敢了再没有下次了,求伯爷开恩饶了她们,她们不想死的,不想去那等地方。
    岑越看到一侧三德太监眼底透着几分精光兴奋,这是等他下决断,来判定他为人行事了,以后好拿捏他。
    是饶了茭白、莲子,还是赶人走。
    岑越:“你们二人先下去。”
    三德太监压着上扬的唇角,这位伯爷在华都没甚根基不说,人还是个软心肠的……
    青丝的病,怕是里头掺和的人多着。
    后来齐少扉回来,岑越跟着说了。齐少扉点了点头,问越越怎么不把人赶出去,这样害人的,她们现下哭的可怜,但就不该起害青丝的心。
    “又不是青丝造成的,更不是你害她们如此。”
    齐少扉不爱那俩丫头当越越面说什么,要是伯爷赶她们走,她们如何如何,这混账话,不就是要挟越越。
    “赶她们回牙行,那是牙行管事发落的。”
    “而且那太监肯定是吓唬两人。”
    “都不是好东西。”
    齐少扉说完,其实在心底又补了句:华都这里,上头到下头都是复杂门道,真是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80:这里好烦,只想和越越早早回乡,贴贴越越,越越不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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