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看着匾额,问:【既是盛都城,为什么又叫盛京?】
    阿扉也不知道呀。
    齐少扉却听自己说:【圣祖当年定过盛京,后改了名字。】
    阿扉知道呀?
    【三少爷,咱们先过了关,进去再说,找家客栈歇歇脚,我到时候跑一跑,瞧瞧贡院在哪处……】
    阿扉是来考会试的。
    他们进了城,门口守卫搜了车,验了身份,到了客栈中,牛师傅问银钱多少,要一间好的上房。
    【好的上房?】掌柜的上下打探牛师傅,张口说:【天字间,一晚上这个数字。】比了个手掌。
    牛师傅笑着挨了打量,从怀里掏银钱,说半两银子是吧?
    【谁跟你说半两的,五两。】
    【什么?一间客房睡一晚就五两?】墨玉在旁跳脚,嚷嚷说什么地方睡一晚五两,金子打的床不成?
    那掌柜的摆摆手说你们外来的几个小儿,别来凑热闹了,这地方是哪处?离着贡院近,大江南北出了名的举人老爷都在他家客栈下,你们三个住店去旁处吧云云。
    牛师傅忙道:【掌柜的,我们家三少爷也是举人。】
    【什么?他?举人?】掌柜的都惊住了,【观他年岁,黄口小儿。】
    阿扉不小了。他听自己说:【今年十三岁。】
    黄口小儿,那是说小孩子的。
    掌柜这下态度转了大的,从柜台前出来,瞠目结舌,是信又不敢信,就没见过十三岁的举人——
    牛师傅拿了三少爷的册子给掌柜看,他不让掌柜的碰,只许看。掌柜的一见,大惊失色,郑重作揖赔礼道歉,说有眼不识泰山,小老儿是从没见过十三岁的举人老爷,请齐老爷莫要生气云云。
    齐老爷是喊阿扉吗?像是喊爹,好老哦。
    齐少扉想,醒来要跟越越说,阿扉在梦里当了老爷了,都喊他老爷的。
    他如今知道这是做梦,越越说他都在,陪着阿扉。齐少扉不怕了,觉得这梦里内容也好玩,越越没去过盛京,等他醒了要告诉越越盛京有什么好吃的。
    可惜,牛师傅和墨玉都听不到他说话的。
    就是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说话。齐少扉气得鼓囊囊的。
    【齐老爷见谅,这家客栈因离着贡院近,都是接待来盛都赶考的举人老爷,您来的早,客房有,小老儿是想多空一空房间,给后来者入住,就想报个高价,劝劝您另寻他处……】
    后来还是住下了,天字间最贵的如今是三两银子一晚——掌柜的说给他们便宜便宜,越是到了后头,差个十天半月就是另外价钱了,要是开年过去了,十两银子住一晚都是有的。
    墨玉在旁咋舌,牛师傅也拘束。
    齐少扉说:【最寻常普通的客房就好。】
    牛师傅劳掌柜给他们开房间,既是来的早,那就要清闲一些的,方便三少爷读书。
    寻常普通间客房也要一两银子一晚。牛师傅听得心疼银钱,算了算,要是从现在住到开考,这还有三个月,光住宿便要快一百两银子了。
    他和墨玉打地铺,都带着铺盖卷的。
    【再开一间。】齐少扉道。
    牛师傅忙说不必,这般浪费银钱,住到三少爷会试那得二百两了。别说吃饭平日开销——
    齐少扉说:【牛叔,要过冬,天气冷,你和墨玉打地铺都受不住的。】
    【开吧。】
    齐少扉虽是年少,此时却很有气度,不像寻常孩童。
    掌柜的见状,是心里暗暗押了宝,有心想给行个方便,便说有个套间,位置不好,临着街面,白日吵了些,夜里宵禁,你们要的话,给齐举人行个方便,一两半一晚如何。
    【可行,麻烦掌柜了。】齐少扉道。
    后来就定了套间,在二楼临街处的位置,不过过道最里头,白日是吵但也不算特别闹腾。里头是两个小间,外间有简单的床,牛师傅和墨玉就能睡到这里,正好替三少爷看门了。
    他们来的说早,其实也不早了。后来牛师傅听闻,最早来的,那寻常房间才半两银子,墨玉嘟囔抱怨说,还是贵了,掌柜的坑他们云云,之前不知三少爷是举人,那副嘴脸,如今又换了一副,还有那等骗小孩的说辞,什么报高价劝他们另住别处,就是瞧不起他们远道来的又是老又是小云云。
    里面齐少扉拿着书正在读,听闻后,便叫墨玉来磨墨。
    墨玉不敢再生牢骚,先去伺候少爷笔墨。
    客栈人越来越多,都是参加会试的举人。掌柜的每日是喜笑颜开,到哪里都逢迎吹捧几句漂亮话,举人们扎堆在客栈中,白日里无事自然说文章、说策论、说先前会试名次。
    南方多才子,同一个郡来的,自然是亲厚一些,抱团的。
    其中有一位是泛阳郡城来的举人,家中祖父做官,如今年岁十九,在一众三四十岁,更有五六十岁的举人中显得尤其瞩目。
    此人姓杨,单字一个淙字,字是祖父取的,叫善之。
    杨善之为人厚道,善言辞,心地善良,很喜欢帮助其他举人,有人来得晚,客栈价高,杨善之还会想方设法为之奔波,找掌柜求情,能不能便宜一些。
    如此,杨善之很快就是这届举子中大热门了,同住一家客栈的举人皆是心服口服,还有人拍马逢迎,说杨兄年少英才,定能拔得头筹,其他人我不服,只服杨兄云云。
    杨善之为人也谦逊,总会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诸位太捧他了。
    墨玉在客栈住了半月,过了到陌生地方害怕的时候,整日是借着送水送饭,到处听热闹,他不爱读书,就喜欢听人磕牙聊天,有时候底下大堂里,其他举人说的话,捧杨善之,墨玉转头就会跟自家三少爷学说。
    齐少扉少年小脸平平,劝墨玉定心神,看书不要听墙角。
    墨玉从五岁开始就跟着三少爷习字做书童,知道三少爷喜静又庄重,天资聪颖,跟寻常孩童不同,自然三少爷也心肠好,不会因他瞧热闹,而骂他罚他的。
    此时就说:【三少爷,我可没听墙角,大堂听来的那是他们聊天没避讳人,至于听屋里的嘛,那是他们吹捧声高,怕是外人听不见似得,整日叽叽喳喳的,也不怕扰其他人读书,好像就他一人科举似得。】
    【墨玉,你来磨墨。】齐少扉说。
    墨玉便闭嘴去磨墨,这不算惩罚的。其实墨玉心里不服气,他觉得三少爷比那姓杨的聪颖百倍的,可三少爷不爱出门,也不爱同人打交道的。
    让那姓杨的出了风头。
    杨善之出了风头,自然有人不爱,墨玉是书童人微言轻,也就在私下抱怨一二,或是跟牛师傅说道说道,最后俩人总会夸起三少爷,以此结束。
    可外人——其他的举人,那就没这么留情面了。
    天南地北各处都有举人,都是读书人自都有傲气,有人愿意捧泛阳杨善之的臭脚,其他郡来的,可不给情面,只是先忍着,后来有一日,那些泛阳郡城的举人照旧在大堂论文章,说的口若悬河,吵着了旁桌的举人,那举人是西面山捱郡来的,山捱郡穷,这一届举子出的少。
    四人围着一桌,平日早看不惯泛阳郡城的那些人了。
    山捱郡的举人就说:【泛阳郡的杨家,我知道,另祖父正七品的官职嘛。】
    杨善之很是自谦说,祖父官职是不高,不过正直清廉,为民为朝廷,私以为官不论大小,论做事。
    其他地方举人一听,纷纷道好,说杨兄大度,胸襟开阔云云。
    山捱郡的受到群攻,只能落败,却带着气,有人临走前,说:【文无第一,别说大盛,就是本间客栈,有比杨兄年少的举人,那才是少年神童,天赋异禀,你们这些人,错把鱼目当宝珠,整日说些烂文章,互相捧臭脚,笑掉大牙了。】
    说罢扬长而去。
    泛阳郡的让杨兄别生气,这些人说不过落荒而逃。而墨玉听完了整场热闹,是眼睛都发了精光,蹲在不起眼的一角,听那些人问:【刚山捱郡那些人说的是谁?】
    【还有比杨兄年少俊杰的吗?】
    墨玉在心中喊,自然有了,他家少爷,模样长得好,又聪明,是青牛镇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神童呢。
    北雁郡城的举人就说:【是有一人,来自我们郡,是实打实的神童,是九岁秀才,十三岁举人,皆是案首。】
    满堂惊呼,竟有此等天才,怎么不早说。
    皆是案首?那岂不是这次也要拔得头筹,连中三元了。
    墨玉听到终于说起自家三少爷,高兴的不听后头话,急忙去了二楼,跟三少爷说,他絮絮叨叨说了底下吵闹事情,还说三少爷要出名了,以前在府县出名,到了北雁郡出名,他就说嘛到盛京,还是三少爷名气最大。
    齐少扉却道:【那位杨兄说的不错,做官不论大小,为民排忧解难。】
    【但是三少爷,我觉得那杨举人,不是什么好的。】
    【你怎么觉得?】
    【山捱郡的举人都说了,说那什么杨举人沽名钓誉假仁义,是个伪君子。】
    齐少扉:【你来磨墨。】
    三少爷又生气了。墨玉去磨墨。
    齐少扉在这间屋子关了许久,把阿扉看的急,整日都在看书,他都背下来了,还看呀。阿扉每日就爱听墨玉来说外面的事情,什么热闹都听,他看着书,其实心思不在书里,在热闹上。
    这么多人啊。
    墨玉说完这日,傍晚时就有人敲房门,牛师傅开的门,门口声音很熟,墨玉说那杨举人来了。
    【我听掌柜的说,上面这间顶头住了一位齐老爷,乍一听,还以为年岁大,不爱热闹喜清静,一直没来拜访,如今才知道,是住着一位神童的。】
    【在下杨淙,字善之。】
    阿扉爱看热闹,墨玉说了好几日的杨举人来了,他一看当即是心里撇撇嘴,阿扉不喜欢这个人。
    天亮了。
    岑越起了个大早,一醒来,发现阿扉也醒来了,是跟往常一般,趴在他的枕头边上,吓了他一跳,有种错觉,就是阿扉好了,跟以前一样。
    “越越越越你醒了,快听阿扉说,阿扉做了好多梦,见了好多人,有好多热闹跟你学呢。”齐少扉是急忙忙的开口。
    一连串的话,砸的岑越发笑,又心里感动,阿扉明明着急,却不打扰他睡觉,他应了声,说你说。其实他想问阿扉吃不吃饿不饿,想吃什么。
    “我做梦了,先是去赶路,阿娘爷爷爹送我,后来吃了粥。”
    岑越懂,补充说:“你说前半夜做的是要出发的梦,醒来吃了粥,睡过去该后面的梦了。”
    “越越好聪明啊。是啊是啊。”
    岑越给阿扉背后垫了靠垫,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齐少扉急忙忙的想了下,继续说:“越越,梦里牛师傅年轻,脸上褶子少了哦,还有墨玉,叽叽喳喳的好爱看热闹,阿扉也爱看热闹,但梦里的齐少扉整日在看书。”
    “看的《中庸十四章》?”岑越想到昨晚阿扉嘀咕那句。
    齐少扉听到越越说,就背着那篇,是一个磕绊都没打。岑越诧异,看了过去,齐少扉后知后觉想起来,“……诶呀不背书了,阿扉才不要和梦里的齐少扉一样,整日看书,多闷呀,越越喜欢热闹的。”
    “也没有——你说吧。”岑越看大崽着急,是真的很想跟他分享梦里的‘八卦热闹’,当即是不打断了。
    今日阿扉精神很好,岑越有些安心。
    小八卦精眉眼灵动,拉着越越的手说:“梦里阿扉有个书童,天天跑到底下玩,阿扉就坐在桌子前看书,看完这本看那本,都是背过的呀,墨玉天天上来说底下发生了什么热闹,我就偷偷听。”
    “有个泛阳郡的杨淙举人,他有个字叫善之,还有山捱郡的举人,有一天他们吵架,我醒的时候,杨善之敲我的门,说拜访我,邀我下去论文章。”
    “你去了没?”岑越心下一动,梦里什么人名,地方这么清晰吗?
    齐少扉点点头说:“去了。其实那屋子里看书的阿扉,也喜欢热闹,只是要听大人的话,乖乖看书稳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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