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紧,岑越去村长家借了牛车,说用两日去青牛镇,明日就回来了,村长一听很是爽快——要是再耽搁他家地里麦子下来,那也要用牛车的。
    岑越给钱村长不要,齐少扉拿着草莓篮子递了过去。
    “齐叔既然不收钱,我们一些心意好歹收下,都是地里的果子……”
    村长才收了下来。
    牛车是村长喊儿子帮忙赶的,岑越齐少扉坐在上面,一路想青牛镇去,牛走的慢一些但很稳。
    村长家里,岑越走后,一家人对着一篮子草莓出神唠嗑。
    “整日听齐家田里种果子,原来就是这个啊。”
    “没见过,第一次瞧,这咋吃?”
    小娃娃胆子大就要伸手摸,被家里长辈呵斥了,说没规矩,“你爷爷还没吃呢。”
    村里长辈像是一贯如此——对儿子没什么好脸,对孙儿孙女就是疼爱,村长也是如此,笑呵呵的拿了俩,给孙儿一个,另一个递给大丫。
    “都尝尝,吃吧吃吧。”
    洗不洗的都无所谓,村里糙一些,去山上摘得野果子那也是直接送到嘴里,有什么吃什么。
    “爷爷,这个果子好甜啊。”
    “阿奶好好吃啊这个果子。”
    一口下去甜滋滋的。
    村长说:“什么果子甜滋滋的,我也吃一个。”一尝还真是——好吃啊,这果子第一次见,滋味却好。
    尝过了,家里人就舍不得继续吃,说留着,留着明日再吃,娃娃们是咽咽口水,口水都是甜滋滋的香,眼巴巴盼着明日快点到。
    青牛镇上,齐家平安堂。
    王掌柜正安慰老吴,“……她不领你的情,你就含糊糊弄过去吧,别跟着吵了,亏的也不是你的银钱。”
    “那是齐家的铺子,齐家的药堂,她纵着杜六胡来,以前我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像你说的,可这次杜六是想以次充好,骗不识货的百姓,这是要坏了齐家平安堂的名声,我怎么对得起老太爷啊。”吴掌柜难受。
    王掌柜是很能体谅来,叹了口气,“知道你气坏了,要是以往,你记着还要养家糊口,肯定不会动手,能忍则忍,这次我都没想来,你竟然敢打杜六。”
    “想也能想来,他怎么跟他姐姐编排你什么。”
    “大不了,我不干了,留在那儿,管不住伙计,药材胡乱要高价,去年过年时,铺子营收不好,比往年低了一些,但怪谁?大奶奶叫杜六来,时不时插手,她却觉得我不上心,还问到我这儿,打听这家铺子营收买卖,还有去府县卖药材的事。”
    王掌柜当时警戒,吴掌柜烦闷摆摆手,“我没说。”
    “咱们一块在齐家做了十几载的掌柜,我信得过你,只是没想到大奶奶打听到你这儿了?是想也往府县送货?”王掌柜把这事记在心里,回头要跟郎君说。
    吴掌柜说:“她是觉得营收钱少,不知道怎么做,光挑着你这儿学了,不过先前你们去府县卖药材,好像就赚了十来两,老爷应该是同大奶奶说过的,反正她记下来了。”
    “问我说也去府县卖药材,还有你这儿的事,我推说不知道,她就说,‘跑那么一趟赚个十来两没得划算’,后来就不提了,嫌钱少。”
    王掌柜听得在心里大笑三声,大奶奶自然是不晓得,去年香料卖的翻了翻。做买卖吗,不管大小,起步有得赚,那后头缺什么补什么,慢慢赚多了起来。
    “我也老了,没心思掺和杜家姐弟的事,铺子营生爱谁管谁管,今日跟你说一声,我带家里老小回村里去了……”吴掌柜没了心气,一脸的灰败,想退了。
    王掌柜急了,正要劝,目光一扫,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当即是站了起来往出走,作揖见礼,“郎君三少爷你们怎么来了?”
    “有事情。”岑越点了点头,跟王掌柜交代,“门外是齐村村长家儿子,他家好心送我们过来,让伙计招待一下,牛就在门口歇一歇,备些水,一会我回小院。”
    王掌柜忙说好,喊了伙计去招呼人,这才给引荐,“其实也不用我介绍,郎君这就是另一间铺子的掌柜老吴。”
    “我听你说起来过,先前也见过。”岑越点了点头。
    吴掌柜拱手作揖见礼,先叫了三少爷再叫郎君的。
    王掌柜知道老吴这是被杜家姐弟俩搞的怕了,如今是连带着觉得郎君主持齐家家业,不是那么好——
    郎君人如今在这儿,他也不好骂老吴糊涂。
    “郎君三少爷进里头坐。”王掌柜做了请,又拉着要走的老吴跟上,见郎君三少爷进去了,他慢了几步,小声训老吴:“你不想你自己,也该想你孙儿,既是不靠郎君吃饭过日子,你在齐家做了这么多年,如今不干了回村里,对着三少爷说一声也是该的吧。”
    吴掌柜一听,这才跟了上去。
    王掌柜以为郎君来是为了果子买卖,“听说姜老板夫夫早上赶着镇门开进来了,拉了两车货,郎君没跟着一道?”
    “人年轻做买卖没个经验,早起时才想起来一茬,是紧赶着就过来,不过不是找二苗,找王掌柜的。”岑越承认自己做买卖不足。
    王掌柜一听,忙说郎君有事尽管吩咐。
    “我想要租个送货车队,大约二十辆左右。”岑越说:“地里草莓有个三万多斤,寒瓜也快下来了,以北附近的长明镇、福宁府县要去,往南是丰禾府县,还有郡。”
    “草莓不好放,天气热会坏,我尽可能的保存久一些,所以先往就近的镇子、府县去。”
    王掌柜目瞪口呆,旁边吴掌柜也愣住了,“果子就三万多斤吗?这——郎君种了十几亩田的果子吗?”
    怎么种的这般多。
    岑越:“就六亩田。”
    他自然看出两位掌柜的震惊,在时下一亩田产量两百斤左右下,他的草莓一亩田能有个六千斤——
    这就是种子优化和空间泉水的魅力了。
    “五月六月这两个月,采摘没什么,主要是车队运输,临时租的车队,得有个老把式掌柜跟着,打点一下杂务。”岑越目光看到吴掌柜,他刚才门口听见了一些。
    像是临时车队,管理车夫、路上吃喝、协调运输赶路这些,就需要一个老江湖的掌柜来,到地方买卖这些,岑越可以去,也有二苗,再不济还有曹罗。
    “一辆车装货八百斤,南下去府县和郡起码要十五辆左右。再备六七辆车北上,去长明镇、福宁府县。”
    “如此跑个两趟,算下损耗差不多。”
    “还有寒瓜。”
    岑越看向吴掌柜,“我这儿如今缺人手——”
    王掌柜是拿胳膊捣老吴,郎君给你机会还不快接着,愣着干嘛。
    “我要是做买卖押货车队,路上郎君莫要瞎安排。”吴掌柜粗声粗气说。可能觉得自己话太硬了,他也没跟郎君打过交道,不能迁怒人,当即软和了些解释说:“您种果子有一手,能出这么多斤,但应该早想到,起码半个月前就该租车队、签契书的,如今临时,听您话也是东一头西一头,幸好是安排的不错,大方向上没啥问题。”
    “就是送到北郡,这——您说果子不好运输,送过去要是烂完了——”
    岑越便道:“物以稀为贵,能送过去完好的,那价钱就值得翻几倍,不探探路,怎么知道有没有的赚。”
    “您这胆子也太大了。”吴掌柜觉得悬,但这买卖好歹是有个门路的,又不是像杜氏那般瞎搞乱来,打着以次充好偷蒙拐骗的歪门邪道,当即思考了下,说:“郎君,我做。”
    老王的心意他晓得,他如今不过四十出头,不想着大人,也得想着生病吃药的孙儿……
    “月银年薪还是跟着王掌柜走,要是买卖做出来了,给封红。”岑越说了工资,又说回正题,“七日时间你看如何?这里是一百两银子,租车的费用,你记着账,少了先交定钱——”
    吴掌柜一听就知道郎君不懂这个,“够了,去一趟府县一辆车是一两二三百文钱左右,要是去北郡贵一些,要的多了给优惠,也就是二两多些,要是长租,能还到二两。”
    “您给的银钱,那能租车租的多了,得有三四十辆——不过时日赶,肯定没有这么多。”
    岑越:“先二十辆,我那还有四辆。”
    “这一百两你拿着,路上打点吃饭住宿,都在这儿,一趟运不完,回头跑几趟,还要结。”
    吴掌柜这下没推辞,收了银子。
    “郎君您放心吧,老吴干事比我周道,他就是嘴皮子不利索,干活绝对没问题。”王掌柜在旁给老吴说好话。
    岑越说完了正事,笑了下,说:“那我就看着吴掌柜的本事了。”
    吴掌柜作了作揖,领了活,说不耽搁了他去忙了。吴掌柜一走,王掌柜是踏实了,“我还怕他犯倔——”
    “王掌柜情深义重。”岑越夸道。
    “称不上,也是和他一道的在齐家干了这么多年,若是没郎君给他一份差事,他那个下场,我看着也心寒,想到了自己。”
    岑越:“在我这儿,只要活干得好,王掌柜就安心吧。”又说到香料这事,“今年车队怕是忙,香料的话往后挪一挪。”
    “晓得,到八月时也不急。”
    岑越点了点头,便不耽搁,起身和阿扉去看看二苗,来都来了,跟二苗打个招呼,如今回去,那要走夜路的,村长家儿子看着老实胆小了些,肯定不愿。
    他们也小心为上。
    老远就看到人群,都围着。一人喊:“便宜些吧,这草莓没吃过,谁知道好歹,要是个坏果子,还要这么高的价。”
    姜二苗扯着的嗓子喊:“婶子您刚尝过味的,真是孬了您也不会来买,这般吧,按照赵员外他家买的给大家价,赵员外要的多,我给了优惠,十一文一斤,大家要的话也是这个价。”
    “半斤实在是优惠不到这个价位,只能按照十二文一斤算,半斤收大家六文钱。”
    人群里喊:“成吧,给我来两斤。”
    “我要半斤。”
    “那我也要半斤。”
    “姜老板姜老板,我家老爷问你还有没有货,这边要上四十斤……”
    姜二苗也扯着嗓子喊:“有的有的,我家男人给你搬。”
    但寇长峰不放心留二苗一人看摊子,牛师傅去送货了,往西头去了,这会还没回来。
    也就是这会,岑越到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岑越说:“小院我和阿扉去,二苗钥匙给我。”
    姜二苗看到小越哥眼睛亮了,说:“小越哥你们怎么来了?成我钥匙给你,牛师傅去西边给几家铺子送货,好推了一车说在那边卖一卖。”
    “这位客人,这我们果子的老板,你跟着他去取货吧。”
    因为生意好,人手不够,十分忙碌,两方也没多寒暄,岑越认了那位货量大的顾客脸,带着人跟他们一道去了小院,对方是推着木轮车来的,上头放着篮子。
    小院没秤,岑越给装的多,让阿扉留下来看家,他跑了一趟,在二苗那儿过了秤,一共四十三斤。
    那仆人脸就有些紧巴,岑越拿了两斤多出来,留了一斤不到,说:“你们要的货多,给你秤的足一些,还麻烦你亲自来取。”
    “好好谢谢谢谢。”仆人喜笑颜开,多的这一斤他看好了,回去自己能吃了昧下去。
    岑越看二苗嗓子都哑了,还有桌上推车货不多,打了个招呼,眼看镇子门快关了,便没多留,先是去买了包子馒头,秤了一些米,回去是洗锅,烧饭。
    等天傍晚快黑了,二苗牛师傅寇长峰都回来了,寇长峰搬着桌子,牛师傅空着车,二苗车里倒是有些底儿,嘴上说:“那婶子一直等到这会,说果子不好了,你卖不出去,不如三四文钱,全给她了。”
    “我这第一天卖货,要是真给了,那明日别想卖个好价了。”
    回来后,是收拾的收拾,放物件的放物件。
    “锅里热水烧了,我还烧了粥,拌了个凉菜,包子馒头都凑合吃着。”岑越出了灶屋说。
    姜二苗一听,当即说:“小越哥,咋能麻烦你做这些。”
    “我今日有事来,交代完了,到你这儿看看,大家都辛苦了,我就做一日,明日就回去,快洗洗,吃了饭早早歇着。”岑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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