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子?还是一对。”
    “你瞧见了没,那钗子真好看。”
    “都是给岑越的?咋、咋还真给定上了。”
    院子里头,岑家妇人们也看直了眼,最后是黄媒婆把盒子扣上,交给岑大嫂手里,岑大嫂都不敢接,先看小越。
    “他嫂子放心好了,这只是聘礼,小越说的五十两聘金一铜板都不会少。”黄大嘴算是看出来了,这婚嫁事,越哥儿倒是能说得上话,有主意,当即把话说白了。
    岑大嫂没往哪处想,只是没见过银首饰,觉得贵重,哪敢拿?
    “这是五十两银子。”齐家远亲中年男人拿着红盒子出来。
    黄媒婆在旁是一番软硬话,“当初说好了,五十两聘金就能成,如今齐家守约来下聘,是大奶奶心善疼三少爷,也看重越哥儿,三少爷身份富贵,虽说现在一时养病,可那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威名还是在。”
    意思别想反悔,说什么今天结定了亲。
    岑越站在一角,低声叫了声哥。岑铁牛想到早上在地里伯娘大伯说的话,便咬咬牙上前接了聘金,这一下,黄大嘴、齐家人都高兴了,院子里就差放串鞭炮了。
    “喜事喜事大喜的事,齐岑两家定亲了。”黄媒婆高兴喊。
    岑大伯交代,让媳妇回家杀两只鸡过来,岑小叔说他家还有米酒,有菜,一并带过来。岑家女眷开始忙活操持饭菜,孩子们能搭把手的都来了。
    “还有过年留的瓜子花生都拿来,给乡亲们散散,等小越出嫁那日请大家喝杯喜酒吃酒席。”岑大伯交代儿子回自家拿,知道铁牛家是什么都没有。
    这日子过的苦,如今总算是好起来了。
    岑铁牛得大伯主持大局,村民上来给他道贺,他却觉得嘴里泛苦,五十两银子那是卖弟弟得来的,弟弟要嫁给傻子了。
    晌午席面收拾出来,请齐家人黄大嘴入座,一顿吃喝完,又交换了两家孩子庚帖,算了吉日定在月底——
    “这么快?”岑铁牛觉得太快了。
    黄大嘴拍膝笑呵呵说:“喜事嘛,自是麻麻利利早日促成。”
    “是这个道理。”岑小叔开口,早早办了,把小越嫁过去,只是——他又想到一处,不知道怎么提,面上就挂了些。
    黄大嘴闲聊问越哥儿小叔还有什么要问的?
    岑小叔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要是小越嫁过去那什么了齐举人,钱还要还吗?”
    “对对,齐举人要是出了事,可不能算岑家头上。”岑小婶接话。
    可见是夫妻,一个被窝睡出的,想一处去了。
    黄大嘴:……
    装乖搂席的岑越:……
    他小叔是想说,要是他克死了齐三少爷,五十两别退了,也别把帐算在岑家头上。
    岑越倒是没想笑,只觉得满腹心酸,替小岑越心酸,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过去两桩婚事,让小越背着克夫命名声,受人指点,母亲病死,岑家也是一贫如洗,连带着叔伯两家都怕了。
    怕借钱、怕被人找事找麻烦。
    但这桩婚事,齐三少爷的继母是专挑他这个克夫命才下的聘,岑越看的一清二楚,齐三少要是死了,继母得开心放鞭炮,不过面上应该也会为难为难岑越,这样才显得继母慈爱。
    不过岑越不信什么克夫命。
    小岑越第一次嫁人,都说接连许多天下雨,雨水冲刷山坡,石头滑落砸死人,只能说天灾意外。第二次,那庄稼户常年有酗酒习惯的,婚礼前喝多了,脑淤血死的。
    结果全怪一个小哥儿克夫。
    呸。
    “哈哈越哥儿是富贵命,齐家家大业大的,配给了齐三少爷,这是天作之合,可别乱说。”黄大嘴打了个哈哈,连忙就出院子上马车,不让送。
    岑家小叔小婶这话说的,让她怎么接?
    黄大嘴心想,大奶奶给岑越这么多聘金,岑越要真克死了齐三少爷,五十两要是不可能要,不过大奶奶为了继母慈爱颜面,那也得声讨骂一骂岑越的。
    唉,这小哥儿命苦啊。
    可管她什么事,媒婆钱拿了,这次不少哩。
    院子门关了。
    “哥,大伯小叔今日都在,正好把银子还了吧。”岑越先开口道。
    大伯娘笑说:“不急不急,今日你大喜日子也不是催你还钱的。”
    “是啊万一要是没结成还得还回去……”小婶越说声越小,那欠她家的钱到底啥时候才能还!今个还赔了米酒赔了菜。
    岑小叔打哈哈,“小越你婶子心直口快,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我婶子说的有道理,就因如此先还了钱,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哥今天大伯小叔家帮衬办了席面待客,把利息也算上,多给些。”岑越道。
    都是田里刨食的人家,能有多富裕,还了吧。
    “大伯小叔就按小越说的定。”岑铁牛道。
    这下岑大伯开了口,说那就还了,铁牛小越也不担事了。当初借钱也没打欠条,大伯家四两半,小叔家三两银子。
    岑铁牛把盒子打开,五十两银子是十两锭子,一共五个,让媳妇取了剪刀来,还了小叔家四两银子,大伯家六两,小婶脸上就不怎么好看,凭啥多给老大家半两?
    “从我这儿再给你小叔剪一些。”岑大伯开口,不让铁牛为难。
    小婶这下高兴,笑的连连,嘴上说没为这个的。
    岑铁牛估摸着剪点,两家都高兴了。
    “村里都知道你家有钱,铁匠家、王家肯定又要来闹——”岑小叔拿了银钱给侄子提醒。
    岑铁牛黑着脸,“当初聘礼我家卖田还清的,还敢来,我打断他的腿给我娘偿命。”要不是两家闹,他娘怎么会死?
    “小越大喜日子将近,你可不许闹事。”岑大伯虎着脸说,“赶回去就成了。”
    可那铁匠一家是个蛮横的,躲都躲不及。
    “我也算是举人夫郎了,之前该还的钱都还了,两家要是来闹,坏我的婚事,不用咱们说,齐家会出手。”岑越故意吓唬人,道:“抓他们下牢。”
    大伯娘小婶恍然过来,是了,小越这次夫家有本事,虽是个傻子,可那也是举人老爷的,谁还敢欺负?
    后来岑越说的这番话,大伯娘小婶跟村里磕牙就传出去,铁匠家原是打这个主意再要银钱的,一听下牢这话还真不敢了,镇上的齐家,还是个举人,哪里是他们小老百姓敢惹的。
    算了算了,当初给的聘礼都还回来了,还多还了二两。
    铁匠家不出头,王家人孬,一听铁匠家没动静,于是也不来闹了,只是两家都冷眼旁观瞧热闹,逢人就说,要看岑越把齐举人克死,到时候拿命赔!
    岑越嫁齐三少这场婚事,几个村都等着看热闹。
    不过岑家最近忙,岑小叔有句话说得对,岑家银子多,还是过了明面上的,难保有宵小打主意,钱丢了事小,怕伤人。
    “那就请人盖屋,多花点银钱。”岑越跟哥嫂说:“我出嫁也风风光光的。”
    岑铁牛本不想用这钱盖屋,可听弟弟说‘风风光光’,当即是眼眶一红,想到过去弟弟受的委屈,如今他们还低齐家这么多,老屋子是难看。
    “好听你的。”
    岑大嫂说:“大伯娘小婶来帮,小越嫁衣我们做,还有些旁的席面什么的都有大伯操心。”
    盖屋和备嫁能拉扯的开。
    婚事定在月底,确实是紧,但岑家现在有银钱,又不是收成季,地里活还没到抽不出人手的时候,岑铁牛说盖屋请人,管饭,每人每天十五个铜板,村里大小伙子壮力都来了。
    盖的还是青砖屋,横梁的木料是山上砍,就在原先两间泥瓦房前头盖,岑家宅基地进深长,村里都这样,前后院子,盖三间够住了,岑越说在新房和泥瓦房侧面加个厕房,连起来。
    既然都盖了,不差这侧着一大间。
    现在是岑越说啥就是啥了,毕竟银子是岑越聘金。盖房子和备嫁不牵扯,老屋里岑伯娘岑小婶一大早来,带着各自手巧的儿媳,裁剪缝衣裳。
    岑越对月底嫁人他的婚服这事不关心,更多的是去地里头,或是看前院盖房子,因为要管饭,请了个村里做饭好的婶子来,什么玉米面烙饼子卷菜、大包子,出炉第一个岑越先吃。
    到了架房梁那日,按照村里习俗这是要摆席的,谢谢来盖屋的村民,岑家也是,杀了两只鸡,买了只大肥猪,活的,不过不现在杀,岑铁牛说等等。
    村里人就知道等啥。
    杀猪留给岑越出嫁那天呗。
    “真是手里有钱了,又是盖房又是卖猪的。”酸溜溜的话。
    其实村里都酸,原先岑铁牛家啥样?那是村里垫底的差,可怜的不成,如今才个把月,青砖瓦房就盖起来了,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在,跟着镇上齐家齐举人成了姻亲。
    眼红都能滴血了,可馋可羡慕可恨了。
    “没办法,谁让就岑铁牛有个富贵命的弟弟,嫁给齐家傻子,你家要是有,也成啊。”
    这把‘富贵命’说的味怪,大家伙都笑,心知肚明,什么富贵命,那就是克夫命。又想,没准还没过门,人就被岑越克死了,现在看岑家屋盖的热热闹闹的,到时候齐家来人解恨把新屋子给扒了去!
    “月底就有杀猪席吃咯~”
    小娃娃才不管大人说啥,只记得月底能吃肉了。
    都盼着月底,看热闹的、惦记吃席的、想看看齐举人怎么个傻子样的,要是眼歪嘴斜来接亲,那得好好笑话了。
    岑铁牛是想给弟弟争一口气,争个颜面,屋盖好后,新屋中间充作堂屋,到时候弟弟从这儿出嫁,提前用干草烘了烘屋,摆上了家具,贴着喜纸。
    出嫁前一日晚上,岑大嫂做了几个好菜,岑越吃的开心,等吃饱喝足了,说:“哥,你要说啥?”
    “小越,家里院子有你的份,要是以后你能回来了,就回来。”岑铁牛意思说的含糊,但态度是斩钉截铁的。
    岑越笑了下,说:“我还要给齐三少爷养老送终的,哥你和嫂子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嫁出去了,有自己家了,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
    克什么夫,他不信,齐三少继母要是能随便搞死齐三少,也不会把筹码压在他克夫命上。
    “……希望齐三少身体结实没病没灾的。”岑越小声咕哝。
    岑铁牛不声不响的把盒子拿来,岑越一看就是齐家装聘金的盒子,一打开,岑铁牛说:“还大伯小叔的债十两,盖院子二十一两,你成亲操办喜酒这些三两八百钱,哥没出息,用你的聘金,剩下了十五两二百钱都在这儿,你带着防身……”
    “我拿十两就成,余下的哥你拿着,到时候嫂子生娃,要用的多。”岑越也没客气,他不拿,大哥大嫂过意不去,“就当我为还未生的孩子添点心意。”
    这顿饭,岑铁牛后来是回屋哑着声哭,说对不住爹娘。
    岑越在老屋自己炕上没心没肺倒头就睡,第二天他嫁人,第一次嫁,可惜不能吃自己席面,农村杀猪菜可香了……
    第二天天不亮,村里老人就来了,给岑越主持婚事,梳妆打扮。
    岑越看着婚嫁衣,“裙子!!!”
    失误了,当时就该盯着嫁衣的。
    岑大嫂笑说:“不是,哥儿出嫁是裙裤,你看看。”
    岑越拉开俩裤腿一看,真是裤子,那就成。
    “你大哥大嫂疼你,红绸缎子做的嫁衣,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村里老人夸说:“多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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