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却笑着给谢愚吃了一颗定心丸,“大人放心,我们自有分寸,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谢愚对罗成的老练表示了欣赏,并夸赞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出了门,顾大春埋怨道,“刚才你是什么意思,要背叛赵总捕头和小范大人?”
    罗成道:“没啊,我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说他的,我们办我们的,阳奉阴违,你懂不懂?老顾啊,不在公门这么多年,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退化了!”
    顾大春误会了罗成,“太油滑。”
    罗成道:“油滑不油滑,是别人的看法。我对自己的看法是,做事不做事。走,带你去个地方!”
    顾大春问,“去哪里?”
    “给你报仇!”
    两人带了几个兄弟,来到了秦淮河上。
    如今严打,金陵城内人人风声鹤唳,青楼赌坊、风化场所,客流量骤减,秦淮河上的游船画舫,也几乎接不到生意,许多当红歌姬,都停在岸边,载歌载舞,走平民化、娱乐化、大众化路线。
    有姿色的,搔首弄姿,靠路边行人的几个打赏。
    那些寻常百姓,平时都消费不起,比如秦淮四艳,放在以前,要想登上画舫,没有百八十两银子,连人都看不到,现在却衣衫暴露的在岸边给人唱曲儿,有些行人,扔个百八十文的,就停下来甜甜喊一声,谢谢大爷,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没想到,这样子一天下来,还没少赚钱。
    偶尔遇到几个大手笔的,花钱打赏个三五两银子,就能当个榜一大哥,待夜色来临,偷偷摸摸谈好价格,上了画舫,做点为爱鼓掌的双人运动,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倒也不难辨别,只看那河中月影,可见一二。
    画舫如蜻蜓点水,荡漾出一团团涟漪。
    月未遮云影独舞。
    人不摇桨水自浪。
    罗成早已得到线报,今天下午,秦淮河最大的画舫留香舫在河边演出,秦淮四艳中的一对孪生姐妹花王怜花、花满楼,正在河边卖艺,而在家中忍了许久的段江流,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到了秦淮河畔,喝起了花酒。
    从中午到下午,段江流打赏了二人将近百两银子。
    晚上那夺头魁,点花蕊之事,自然也是非他莫属,只等着夜色来临,段公子微醺上画舫,好好犒赏一下二位姐妹。
    罗成、顾大春早已盯上了他,也等着夜色来临,来一个捉奸在场!
    终于,天色将晚,华灯初上。
    王家姐妹唱完最后一曲,还不忘感恩各位金主大哥,榜一大哥请登船,榜二大哥下次继续努力,爱你哟!有两名小厮下来,搀扶着已是醉酒的段江流,登上了留香舫。
    画舫缓缓离开岸边,向城郊驶去。
    罗、顾二人则登上一艘乌篷船,紧随其后。
    画舫的路线,他们早已踩好点,前面不远处,也有几个兄弟拦截。
    画舫内,段江流看着王怜花、花满楼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女,酒意微去,淫`欲正起,想起这些天被迫窝在家中,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放,今夜可要抓住机会,好好的痛快一番。
    砰!
    船身剧烈晃动。
    乌篷船撞上了画舫。
    第304章 衙门里有熟人儿
    段江流正在性头上,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船身大震,他一个坐立不稳,整个人想后仰了过去。
    一伙计进来道:“爷,画舫撞船了。”
    这一下,段江流淫`火顿去,邪火却猛得一下,涌上心头,“哪个不长眼的,坏了老子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
    “一艘渔船。”
    段江流闻言,既然这么不长眼,这几天憋在心中的气,得找地方撒一下,活该你们倒霉,他伸手在王怜花屁股上捏了一把,淫笑道:“小美人,等我去收拾了那几个人,再来跟你们快活!”
    他拎起剑,来到画舫甲板上,才一抬头,便看到了两个熟人。
    顾大春喝道:“段江流!”
    段江流看到顾大春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心中不妙,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早知道当初应该想办法把他给弄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老子跟他们的顶头上司谢愚称兄道弟,你们不过两个小鱼小虾,怕个球甚,于是道:“哟,原来是顾捕快、罗捕快,怎么好好的差人不当,改行在秦淮河捕鱼了?”
    顾大春道:“我们是为你而来。”
    段江流哈哈一笑,“我又不好男色,你们好意,我可心领了。对了,我船上还有两位绝代佳人,若是不嫌弃,不如一起来,二一添作五,小子我作东,大家一起来乐呵乐呵,自此之后,也算是连襟了!”
    顾大春见这小子胡言乱语,这么多年,仍是这副德行,“狗改不了吃屎。”
    罗成厉声道:“段江流,我们奉命前来押你去六扇门问话,你赶紧下船,若敢违抗,就以拒捕之名来捉拿于你!”
    段江流道,“可有羁押单?”
    罗成从怀中取出一张羁押单,亮在眼前,这张单子,是赵行签发的,按理说要想生效,还要加盖知府大印,可是段江流不懂这些,见到他果真拿了出来,心中也没了主意,想来想去,决定施展拖延之策,道:“两位捕头先行一步,我回家换身衣服,去去就来!”
    两人知他想要逃跑,哪里肯放行,道:“不必了,只有十二时辰,不会耽搁他太久,若真需要,写封家书,列个单子,我派人去取!”
    段江流见状,只得道:“好,我这就靠岸!”
    说着,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加速,纵身跃入河中,段江流是大江帮少帮主,自幼在江中长大,水性极好,眼见逃不掉,想借助水遁跑路,才跳到水里面,只见头顶上一黑,一张巨大的渔网,当头扑来,整个人被网拢住。
    噗噗!
    他呛了几口水,越是挣扎,渔网愈发缩紧,于是彻底放弃。
    撒网之人,正是李樵。李樵是樵夫,更是一名渔夫,撒网本领,堪称一绝,后来自学成才,将一套渔网硬生生练成了趁手的兵刃,专门对付那些逃跑的江洋大盗和逃犯,当初进入六扇门,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手本领。
    来到岸边。
    范小刀、赵行早已等候多时,对三人道:“辛苦了。”
    段江流看着范小刀,“又是你!”
    范小刀道:“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带回大牢!”
    段江流也不示弱,“去就去,你们能奈我何?不用一个时辰,你们会乖乖的把我送回去!”
    果然,前脚才把段江流带回大牢,后脚段鸿飞就找上门来。
    对于范、赵二人,虽然没有撕破脸,但这段时间,两人专断独行,根本不听谢愚的指挥,前不久刚把段江流放了,才过了半个月,又把他抓了进来,让谢愚很没有面子,毕竟拿了段鸿飞十万两银子,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办好,他脸上挂不住,于是又亲自上门要人,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这两位不听话的“下属”。
    谢愚道:“之前的案子,已经结案,段江流恰巧牵涉其中,是一个误会,你们二人,为何又把他抓了回来?”
    范小刀道:“大人,我们最近在梳理近些年来的一些悬案、未决之案,其中有个三年前的吕家灭门惨案,疑点重重,最近我们在流调之中,又找到了一些当年的证据,于是启动了重新调查程序,而段江流恰巧与此案有些关系,所以将他请回来问话。”
    “请回来?”谢愚道,“五花大绑,当街拿人,也算是请?就算有牵连,到时候发一张传票便是,将他押回大牢,又是何故?”
    范小刀道:“近日,我们拿到一份证据,当时吕家小姐被奸杀,吕家被灭门的凶犯,正是大江帮的少帮主段江流。”
    段鸿飞大声反驳,“胡扯!当时案子已审理结案,真正的凶手是姑苏城的采花大盗,早已认罪伏法,我儿只是恰巧路过,还见义勇为,揭发了凶手,你们竟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有何阴谋?”
    赵行冷冷道:“既然没有事,我们请他过来协助调查,你又为何如此紧张?”
    段鸿飞道:“废话,换成你儿子无缘无故被抓,你会不紧张?”
    赵行道:“既然如此,敢不敢将此案提请谢大人,重审此案?”
    这个案子,当时是谭时飞处理的,当时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仵作、谭时飞,从刚释放的流民中,找了一个替死鬼,将这个案子办成了铁案,所有卷宗、人证、物证都天衣无缝,根本不怕重审,于是道:“我正要提此事,为我儿求一个公道!”
    谢愚道:“疑案重审,此事已是铁案,你们可有确凿证据,先提给本官,本官自会决定。”
    顾大春道:“当初,吕家十一口被杀,凶器是一柄匕首,可是当时始终没有找到,如今我们重新调查吕家之时,在吕家枯井中找到了这把匕首,上面刻着的正是段江流的名字,而当时认罪的采花大盗的口供,对杀人细节之事,语焉不详,我们认为此案存疑,请大人重审!”
    谢愚沉吟一番。
    若真如他们所说,找到了这把匕首,确实达到了重审的标准,他看了一眼段鸿飞,段鸿飞附在他身边耳语一番,谢愚闻言,心中顿时有了注意,可如此轻易答应他们,也太便宜二人,于是道:“若此案重审,不是不可,却有个条件。”
    “大人请讲。”
    “若你们能证明,段鸿飞便是吕家凶案的嫌犯,本官自会依法定罪,但若是诬告、假证呢?”
    两人一愣,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谢愚道:“敢不敢以你们的职务作保,若是重审之后,证据不足,维持原判,你们二人主动请辞?”
    范小刀想也不想,“我愿意!”
    赵行也道:“成交!”
    谢愚微微一笑,你们二人已不再本官的控制之内,既然如此,那就用这个案子,将你们二人彻底毁掉,于是道:“三日后,公开升堂,重审吕家灭门一案!”
    谢愚望向段鸿飞,“那段公子……”
    段鸿飞心中底气十足,道:“我们江流做人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如今不明不白的进来,自然也要光明正大的出去,这三日,就让他暂住牢中,不过,却有三个条件。”
    谢愚道:“请讲。”
    “第一,单独牢舍,不能将他与其余囚犯关押在一起,一日三餐,由我们的人按时来送。”
    谢愚问赵行,赵行道:“没问题。”
    “第二,我知你们官府的手段,三日之内,不得动用任何私刑,我方讼师不在场之时,不得提审段江流。”
    “可以。”
    “第三,我一直相信我们江流,你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扣押,若将来证明清白,你们二人,要在金陵城内,公开道歉!”
    前两个问题,可以接受,但第三个条件,却有些苛刻,赵行正在犹豫,范小刀却替他答应下来,“若果真如此,我范小刀愿自带枷镣,在朱雀街上游街道歉!”
    段鸿飞大笑,竖起拇指,“有种!成交!只是,堂堂六扇门副总捕头,游街示众,以后怕是难以在江湖上立足。”
    范小刀反问一句,“你怎么认为我们会输?”
    声音有些冰冷,段鸿飞听到,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不过,单凭他们那些证据,根本无法翻案,而且当时涉案的物证、人证,早已被谭时行处理掉包,根本无懈可击。
    待众人离去,范小刀来到顾大春身旁,“这个案子,当时你是经手人,三日后开审,依然由你来发起公诉!”
    顾大春等待这一时刻早已多年,听到范小刀这番话,信誓旦旦道:“定不负使命!”
    赵行与范小刀回到公署。
    这个案子,赵行并不清楚,范小刀如此痛快的答应下对方的条件,有些担心,于是问道:“你们有把握推翻原判?”
    “八九成。”
    “只是那个匕首?”
    范小刀道:“凶器确实是一把匕首,却不是在枯井中发现的,也没有段江流的名字,之所以如此说,只是想麻痹对方,让对方轻敌,也好让谢愚那厮下决心重审。”
    自从上次谢愚收了银子,强行放走段江流之后,范小刀对他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连私下里的称呼,也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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