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刀想起薛应雄叮嘱,点了点头,便要掏出来,却被皇帝阻止,“不必给我,给你一日时间,将名单上的人全部绳之以法。”他顿了顿,道:“用薛应雄的人吧,这方面他们经验比较足。”
    这件事本就是锦衣卫的活儿,让他们来做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么大一个功劳,薛应雄偏偏给了他们,范小刀又问,“那第二件呢?”
    皇帝道:“你二人锐气十足,初生牛犊不畏虎,有股子闯劲,与北周使团的谈判,朕打算让你二人做赵焕助手,他老成稳重,若能以最小代价拿下凤凰岭,朕到时重重有赏。”
    范小刀笑道:“赏不赏倒无所谓,只是能不能把我们身上的处分给消了?处分不消也无妨,只是这罚俸半年,让我们着实吃不消了。”
    皇帝头一次听说此事,问,“你俸禄多少?”
    范小刀道:“不算补贴,月俸一两八钱。”
    他问一个随行太监,“李保,京中米价如何?”
    那太监一愕,跪倒在地,“禀陛下,奴才常年在宫中,极少出京,还请恕罪。”皇帝嗯了一声,“赵铨何在?”不多时,掌印太监赵铨小步跑了进来。
    “京中米价如何?”
    赵铨清了清嗓子,道:“回陛下,京中共有米行三百一十七处,据东厂旬中的报告,上等米均价在一斗九百文左右,中米六百多文,糙米均价在三百文左右。”
    皇帝点点头,“着实有些少了,告诉户部,让他们拟个章程出来,六扇门的捕快,身负京中治安,若连安身立命的钱财都没有,又如何给朝廷卖命?”
    赵铨欲言又止。
    他本想告诉眼前这位贵人,官府的这些公差,俸禄只是其收入构成极少的一部分,衙门中各种陋规繁多,到处都有来钱的门路,有的捕快甚至还养着几个闲人帮他做事,只有像赵行、范小刀这种愣头青,不懂得变通,所以生活有些拮据,只是这种琐碎事,又如何能占了贵人的功夫,影响他的清修,于是应承下来。
    今日,高斌被陛下贬到尚宝监一事,他已有所耳闻,这个高斌,身为内监二号人物,年纪轻轻,又深得陛下和宫中几个贵人宠爱,平日对赵铨虽然客客气气,但私下却早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他早有察觉,只是装作不知,以高斌飞扬跋扈的性格,迟早会出事,果不然踢到了范小刀这块铁板,这件事上,范小刀算是帮了他一个忙,既然陛下开口,又何不成人之美?
    皇帝脸上有些倦意,可他不开口,两人也不敢告辞。
    赵铨捧着一个朱盒,来到他面前,从盒中取出一粒红色丹药,道:“陛下,该服药了。”范小刀打量着那丹药,与自己服得丹药有些相似,只是颜色更深,皇帝取过丹药,又接过一杯蜂蜜水,吞服下去。
    不片刻,他面色红润,似乎又恢复了精神。
    皇帝道:“你的药也一直服用?”
    范小刀闻言一凛,他自幼害头疼病,没有都要服用丹药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少,但这种事让一国之君来过问,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不由想起,李知行临死之前跟他说得那些话,心中产生疑问,莫非眼前这人,果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范小刀对皇帝并没有任何的亲近感,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真如薛、李所说,当年宋金刚抱着一个婴儿逃出皇宫,而他便是那婴儿,之前必然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那自己母亲又是哪一位?
    他心中有些乱,茫然的点点头。
    皇帝闻言欣慰道:“那就接着吃下去,回头我让太平送你几粒丹药。”他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两人告辞,临行之前,听到皇帝道:“朱延什么时候回京?”
    赵焕道:“回陛下,昨日接到密报,太子殿下日前已抵济南府,大概三日内便可抵达。”
    太子朱延,大明帝国的储君,这些年来一直在留都应天府主持政务,已满三年,如今奉诏回京,一来准备明年皇帝的六十寿辰,二来对他另委重任,已在回京路上。
    两人出了西苑,深深松了口气。
    林大通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他道,“你二人恩泽不小,陛下诏见寻常臣子,不过两三刻钟,你俩足足在西苑内待了一个多时辰,可见陛下对你二人恩宠有加。”
    两人连连谦让,林大通对赵行道:“昨夜巧儿回去后,一直说道你,我刚弄了些好酒,你若有空,不如来我府中坐坐,咱们好好聊聊。”
    赵行一听这个就头大。
    林巧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然去了六扇门,想到今后跟这样一个女子打交道,不由头疼。可当着林大通的面,他不敢流露丝毫情绪,毕竟对方是禁军统领,虽是四品武将,但在京中地位,可与赵焕这个礼部尚书平起平坐。
    拜别林大通,赵铨又跟了出来,喊住了两人。
    “你二人脚程不慢,若再迟些,怕是要追你们到衙门中了。”
    范小刀奇道,“不知赵公公有何指教?”
    赵铨拿着一道中旨,道:“陛下口谕,要给你们六扇门的人加俸禄,如今你一句话,可成就了六扇门啊。”赵行看了一眼,不由赞道:“好字!”
    赵铨本是一书生,落榜之后生活所迫入宫为监,从随行跑腿的太监做起,一步步熬到了内监头号人物,除了会做人做事外,自身修行也没落下,据说他的文章,师从韩退之、王介甫,颇有唐宋古风,也偶有“锦绣文章何所从,只恨平生无用人”这种诗句流传在外。
    范小刀道:“我们在陛下面前提这些事,会不会太唐突?”
    赵铨笑道:“那倒不是,陛下说你二人乃性情中人。”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当年我也曾在京中落魄,又不肯为斗米折腰,深知钱之滋味,这些银两,你们先拿去用,若是不够,尽管开口便是。”他又道,“我内监为官,别得没有,钱却不缺。”
    范小刀想了想,婉言谢绝,“咱们还没混到吃不上饭的地步,好意心领。”
    赵铨身份尊崇,但对二人,尤其是范小刀,确实不同于常人,说话做事,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种涵养,是高斌那种小人得志的人修炼十年也达不到的。
    赵铨倒也没推辞,将银票收回,便告辞。
    出宫之后,两人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慕容看到二人,道:“大人已等候多时!”二人跟慕容进去,发现四大家将之中,除了上官二丫,其余人皆在,想到前两日薛与李知行对话,便已猜到上官二丫极有可能是北周的谍子,此刻怕是早已伏诛。
    薛应雄身穿戎装,看到范赵二人,道:“京城锦衣卫三千三百人,皆已准备好,只待范赵二位大人发号施令了。”
    显然,薛应雄早已接到宫里的通知,甚至比二人知道还要早。
    范小刀道:“一切听薛大人指挥。”
    毕竟抓捕间谍是锦衣卫职责,就算有皇命在身,范、赵也不好越俎代庖,更何况,薛应雄对二人态度还算不错,范小刀取出名录,递给薛应雄,道:“陛下有旨,除恶务尽,今日之内,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薛应雄随手将名录交给慕容,道:“小范大人、小赵大人,请去内厅用茶。”
    范小刀愕然,“不用我们去抓人?”
    薛应雄哈哈一笑,“杀鸡焉用牛刀,锦衣卫早已锁定这些人行踪,只等二位请来旨意,便可行动,更何况,有两位在这里稳坐钓鱼台,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处理。”
    范小刀道:“那就行动吧。”
    慕容领命而去。
    三人来到锦衣卫大堂,有人奉上香茗。
    范小刀问:“薛大人,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那份名录,究竟是李知行的,还是薛大人的?”
    “有什么区别?”
    “这件事本是锦衣卫之责,如此天大的功劳,薛大人又怎舍得拱手让人呢?”
    第108章 点石成金
    薛应雄闻言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范小刀会当众人面问出这个问题。他略加思索,说了一句让范小刀觉得模棱两可的话。
    “一切皆有因果,你义父二十年前种下的因,便有了今日之果。”
    旨意出于宫中,行动很快得以执行。
    数千名锦衣卫出动,声势浩荡,京城之内,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甚至有些百姓以为是哪个藩王又造反了。由于牵连的范围极广,行动之前并没有提前通知,有些京城大员听说府邸被锦衣卫包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一进府中,便向带队的锦衣卫百户下跪求饶,洋相百出。
    其中,还发生了一桩命案。治理黄河水患的工部河道司主事,听说锦衣卫来了之后,以为贪腐之事败露,准备好了三尺白绫、毒酒一杯,准备待对方动手之时,直接自杀了事,待得知是抓捕北周间谍后,这位官员才发现是误会,将间谍抓捕之后,亲自将对方送出门,深深松了口气,谁料鬼使神差一般,将桌上放地那一杯毒酒饮了,结果当场毒发身亡。
    行动十分顺利。
    北周在大明京城布局二十年的谍网,在范、赵及薛应雄坐镇调度之下,连根拔起,名录上的北周间谍四十七人,有十七人在抓捕过程中被击杀,有二十六人落网,剩余四人,由于不在京城,躲过了一劫,唯独名录之外的谍网头目玄鸟,在秘道消失之后,不知所踪。不过,即便有几个漏网之鱼,也算是行动圆满,断了根基,捣毁网络,剩下的人,在京城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不过,与北周使团的谈判,却因此事搁浅。
    由于两国间谍并不受律法保护,北周在这件事上吃了大亏,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使团正使一怒之下,取消了原定于今日的谈判,并以北周使团的名义,向朝廷递交了一封国书。
    国书表示,对京城今日发生的大规模抓捕事件表示震惊和不满,呼吁大明朝廷要重视百姓的人权,这封国书到了内阁,直接被内阁大学士李爻扔进了纸篓之中。
    发生这种事,按理说北周完全可以中止谈判,毕竟凤凰岭在他们手中,主动权在于他们,可是未等到回复之后,拓跋一刀又开始宴请宾客,席间除了表示对大明朝这种作法的不满之外,试探继续和谈的可能性,这让赵焕察觉到了一丝机会。
    抓捕行动之后,锦衣卫将抓捕之人关进诏狱,严刑拷打,很快得到了不少内幕消息。薛应雄让范、赵二人写奏折向皇帝奏捷,范小刀觉得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将此事推辞掉,不过薛应雄还是将他们的功劳写进了奏折之中。
    从锦衣卫出来,赵行便自行回府。
    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位老尚书还是很给面子,既然李熏已经死了,也没有必要追究她的身份,这让赵焕对此事感激涕零,毕竟与其他的谍子不同,她可是诰命妇人,若是传到外面,他这个尚书怕是很难做了。
    李熏之死,对外宣称时昨夜饮酒过量,于睡梦中死去。
    至于真相,只有赵焕和蹲在角落里冷笑的赵甲知晓。
    府上,管事赵乙开始准备后事,搭建灵台、请台班、买棺材、做寿衣,一应事宜,皆有条不紊的进行,府上却少了一丝应该有的悲戚。
    一夜之间,赵行发觉赵焕苍老了许多,毕竟同床共枕多年的夫人,是北周谍子这种事,对他的打击比较大,不过,毕竟是老官场,在这种事上,轻重还是拎得清的。
    “与北周谈判之事,陛下让我和范小刀协助父亲。”
    赵焕闻言,长叹一声,“我本不想让你们牵扯进来,看来还是避免不了,北周那些人,狼子野心,吃定了我们一心想收回凤凰岭,狮子大开口,不是个好差事。”
    赵行道:“一年千万岁贡,有这些钱,都可以将兵马打过葫芦口了。”
    赵焕道:“两国交争,不是江湖仇杀,谈谈打打,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陛下既然交代你二人此事,明日起,你二人来礼部吧。”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与北周谈判,我们没有足够的筹码,又迫切的一方,所以很难占据主动。”赵行道,“所以,我跟小刀商议,至少得有件事,能够拿得住他们。”
    “什么事?”
    赵行道:“关键在于玄鸟,以她潜伏多年的能耐,必然知道不少秘密,若能将此人擒获,至少我们多一份谈判筹码。所以,就算协助你,也不一定非要在谈判桌上。”
    赵焕考虑片刻道:“抓玄鸟之事,我没意见,只是,别像昨日那样,以身犯险。”
    赵行心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自从赵焕续弦之后,他与父亲的关系急转直下,两人一年到头,几乎很少说话,但无论如何,终究是父子,很多事虽然没有明说,但心中还是挂念着赵行,这让赵行觉得十分感动。
    赵行眼角一热,低头道:“知道了,父亲。”
    ……
    傍晚时分,按照约定,范小刀带了孙梦舞的密信和明本,去悦来客栈去找白无常。为此,他特意回去换了一套衣服,好好打扮了一番,还从六扇门借了一匹马。
    他虽然见过无数女子,但对白无常感觉有些特别,如今再次重逢,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来到客栈,却没有见到她,伙计道,“您是范捕快吧,甲三号房的姑娘,给您留了个字条。”
    范小刀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楷,“回龙观办事,不久回,等我。”
    回龙观?
    范小刀记起不久前与赵行混入回龙观调查乞财会之事,那里的人可不是善男信女,白无常去那边做什么?就算她身负武功,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心中有些担心,问道:“那姑娘什么时候离开的?”
    伙计道:“大约两三个时辰了吧。”
    从此处到回龙观,骑马来回约莫大半时辰,去了这么久,会不会有危险?他心中担心,出得城外,驰马向回龙观而去,小半时辰后,再次来到回龙观。
    回龙观门外张灯结彩,似乎在搞什么庆祝仪式。
    走到近前,看到横幅上的字,才明白,今日是什么财神爷诞辰。范小刀将马拴在观旁的树上,走进回龙观,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地上横七竖八十几个人,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白无常腰悬宝剑,站在院正中,面前跪着几个人,正在磕头如捣米,其中一人范小刀认识,正是之前自己抓到的那个全大力,当初被驸马府的人救走之后,没想到又来这里招摇撞骗。
    此外,还有一群百姓,表情各异,或惊惧,或怀疑,站在不远处。
    白无常道:“乡亲们,这个乞财会,是邪门外道,口口声声说神药救人,但他们的这些药,实则一文不值,他们让你们加入,缴纳会费,高价买些无用的东西,又让你们拉人头,喊喊口号,就能财富自由,岂不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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