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到宣平侯府,二人面上俱露出一一番小心翼翼。
    宣平侯还躺在床上养伤,只有江老夫人坐在前厅等候,祁文月臊眉耷眼走进去。跟她一起出门的老嬷嬷回到江老夫人身边,轻轻点了点头。
    江老夫人放下茶盏,冷淡地说:“既然温娘子不再计较,日后你行事就多动动脑子,莫要再犯这种混事。”
    “是。”祁文月偷瞄了她一眼,壮着胆子说:“娘,那日我没有机会说,事情实在是温家那个小丫头做的不对?”
    江老夫人冷冷地抬眼:“是吗?”
    祁文月以为她是好奇,便将那十个珠花的事情说给她听,自顾自道:“娘,柔儿也是我们侯府金枝玉叶的千金,却被温善一个商户之女如此戏弄,岂不是将我们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我便是气不过,才……”
    “砰!”
    一个杯盏摔在她的脚边,滚烫的茶水与碎瓷片溅起,祁文月吓了一大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忙后退一步,惊恐地看向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指着她,气得手都在抖:“侯爷怎么偏偏娶了你这个蠢人!”
    祁文月一噤。
    “皇上早就下过严令,禁止权贵在京中闹市,那些不听劝的人早就在大理寺的监牢走过一遭。那温家是商户出身又如何,她们有太后娘娘做靠山,交好的又是长公主,小贺大人。皇上最是孝顺,太后娘娘一句话,顶侯爷在外面多少心力?你倒好,不与她们交好,反而蠢态尽出,尽招祸端!”江老夫人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还道你在佛堂反省几日,已经知道悔改,原就是个草包脑袋,愚不可救!”
    祁文月顿时慌了,“我……”
    江老夫人撇过头去,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忍心,冷酷地说:“把夫人带回去,让她好好反省,何时知道错了,再将她放出来。”
    这是要关她禁闭啊!
    “老夫人,您听我说。”她慌忙上前想要解释,却被两个老嬷嬷一把抓住,后院是老夫人的一言堂,连丫鬟都不敢上前帮她。
    又听江老夫人吩咐道:“明日将少爷小姐接到我这儿来。”
    祁文月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挣扎的力道也愈发大:“老夫人,万万不可啊,两个孩子年纪还这般小,柔儿夜里怕黑,就需要我陪着……”
    江老夫人闭上眼,摆了摆手,两个老嬷嬷按住她挣扎的手臂,强硬地拖了下去。
    待呼声越来越远,老嬷嬷上前沏茶,低声道:“少爷小姐年纪尚幼,性子未定,也能教好。”
    江老夫人疲惫地扶着额角,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那温娘子先前是不是在祁家住过一段时日?”
    在温家母女跟着太后去行宫避暑时,她们的来历便已经被京城的人都翻过了。
    “说是远方亲戚,来京城投奔的。”
    “远方亲戚?既是亲戚,为何现在却没了往来?”江老夫人皱起眉,“祁家那些人是什么性子,先前只是一个商户,不理也就罢了,没道理到现在还淡着。”
    嬷嬷想了想,也道:“如今京城可有不少人想要借温娘子讨好太后娘娘,换做往常,祁夫人可向来走在前头的。”
    江老夫人沉吟片刻。
    她做了大半辈子的侯夫人,如今头发半白,满腹经验,直觉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让人去仔细查查,去……温娘子的老家查查,她到底和祁家有何关系。”
    ……
    宣平侯府发生的事情,都与善善没半点关系。
    温宜青忙了许多日,又得了一大笔银子,她的脂粉铺子关门休整几天,总算重新开张,事情又重新走入了正轨。
    忙碌过后,她总算能够抽出心神去关心自己的小女儿了。
    头一件事,便是小女儿空空荡荡的玩具箱子。
    得知善善为了帮自己,把自己的玩具全卖光了,她感动不已,自然是大方地把她的箱子重新填满,什么好东西都要往里面塞。
    反而是善善主动说:“娘,我可以不要这些的。”
    “怎么了?”温宜青不解:“你不喜欢珍宝斋的东西了?”
    “石头哥哥会给我做玩具,我可以玩那些。”善善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娘,以后我不要珍宝斋的东西了,你把银子存起来,如果以后我们家的铺子开不下去,挣不到银子了,我们还可以靠那些银子过日子,就不用当乞丐了。”
    温宜青哭笑不得:“什么乞丐?”
    那是善善做的梦,也不好意思说,可省钱她却是认真的。
    她还说:“娘,我还可以少吃点。我不吃宝芝斋的点心了,我听别人说,他们的点心很贵,吃一次要好多银子。”
    她又想了想,犹豫道:“要不……要不我也不穿新衣裳了?”
    她不但爱吃点心,也爱漂亮,这会儿说起来也心痛的很,软嘟嘟的小脸为难地皱起,眉毛都拧在了一块儿。
    温宜青:“……”
    千言万语也敌不过真金白银。
    她抱着小女儿,翻开了账本给她看。善善还看不懂账本,温宜青便指着最后一行的数目,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遍也没数清。学堂里的算术先生还没教到那么多呢。
    “家中不缺银子,脂粉铺子也不是唯一的营生。”温宜青合上账本,与她说:“你只管放心吃,就是天天吃宝芝斋,拿点心当饭吃,拿银子铺床,娘也养得起你。”
    “真的吗?!”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善善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上神采飞扬:“那我今日可以多吃一盘点心吗?”
    温宜青笑吟吟地摇头:“不行。”
    “半盘呢?我和石头哥哥一人一半。”
    “也不行。”
    好吧。善善也不介意。比起做小乞丐,少吃一口点心也不算什么事啦!
    她躺在娘亲怀里,美滋滋地说:“娘,那我能邀请别人到我们家里来吗?他帮了我们的忙,我要请他吃饭,好好谢谢他。”
    温宜青欣然颔首。
    当晚,边谌顶着额角还未褪去的淤青,受邀来上门做客。
    善善牵着皇上叔叔的手,昂着小脑袋,认真地与娘亲介绍:“娘,就是我和皇上叔叔告状,他帮我们教训了欺负你的人,还让他们赔了好多银子。你教我的,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我们要好好谢谢他。”
    温宜青:“……”
    第69章
    善善向来是个听话的小姑娘, 娘亲教她做人要有恩必报,她报恩也是认认真真的。
    她请家中的厨子做了满桌的好菜,到了饭桌上, 也殷勤地给皇上叔叔夹菜。她人小,手短脚短,哪儿都够不到,便扶着桌子站到椅子上,伸长了手臂, 颤颤巍巍地将菜夹到皇帝的碗中。
    “皇上叔叔, 你多吃点。”
    边谌垂眸看堆得冒尖的小碗, 温和应道:“好。”
    “善善。”温宜青拉了一下小女儿:“乖乖坐好。”
    “哦。”
    善善乖乖坐好了, 看奶娘往自己的小碗里不停夹菜。美味佳肴吃在嘴巴里, 她的眼睛却不停地往皇帝身上瞟。
    皇帝吃一口,她也跟着吃一口,皇帝停下筷子,她便也连忙放下,关切地问:“皇上叔叔,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边谌道:“没有。”
    “那你是不是伤口还疼?”善善担忧地地看他的额角,她在学堂里被夫子打了手心, 药膏敷上去, 第二日便好全了。不像皇帝的伤,已经过了好几日, 淤青仍在,想来当初一定伤的很重。
    温宜青也抬头看了一眼。
    边谌:“没有。”
    善善有些不信,连饭也顾不上吃, 又跑去把药膏找来。她的小手揩了药,胡乱往皇帝的额前抹, 涂了厚厚一层。边谌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作乱,鼻尖满是草木药香。
    “善善。”
    温宜青又喊了一声,她才乖乖坐回来。可坐下也不安分,小屁股在凳子上动来动去,皇上长叔叔短的念叨。
    被她盯着,边谌比平常还多用了半碗饭。
    用过了丰盛的晚膳,善善还想与他分享自己最爱吃的点心。下人将碗筷撤走,却迟迟不见点心端上来,她喊人催了又催,也没见点心来,便怎么也坐不住,自己哒哒跑出去,找厨子要点心去了。
    温宜青喊了一声,却没把她叫住。石头如坐针毡,她一走,也跟着跑了出去。
    眨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温宜青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茶盏。
    自从铺子出事后,两人还是第一回见。她瞥了皇帝的前额一眼,目光触及那块清淤,如被烫灼一般飞快移开,又低头喝了一大口茶水。
    “你……你的伤,没让太医看过吗?”
    “太医说过几日便好了。”边谌抬起眸,目光浅浅落到她的身上:“那日你的铺子砸坏了不少东西,赔的银子够用吗?”
    “多了。”
    “那就留着。”
    温宜青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她捧着杯盏,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杯壁,拘谨地道:“那日你也没必要替我挡……”
    “什么?”
    “你是皇帝,身份尊贵,行事应该稳重一些,若是砸出个什么好歹……”
    “我也没多想。”边谌淡淡道:“他们想要伤你,我来不及拦,只是凭本能行事。”
    温宜青又没了话。
    晌久,她低喃一声:“太危险了。”
    “我只是尽应尽之责。”他顿了顿,解释说:“保护我孩子的母亲。”
    “……”
    还是一道笨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温宜青才缓缓呼出胸口里的浊气。
    善善捧着一盘点心跑了回来。
    今日的点心是桃酥,她亲自盯着厨子,将盘子装得冒尖尖,最顶上那块桃酥摇摇欲坠。她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先用脚丈量过,好不容易走到皇帝面前,边谌接过盘子时,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皇上叔叔,你吃点心。”善善脸颊边的梨涡深深:“就是你先前送我的厨子,他做的点心可好吃啦!”
    边谌“嗯”了一声,拿起一块。
    “就一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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