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内宅熬了这么多年,总归也熬出些名分来。
    如今魏晏明身边还留下的三个妾室,除了年轻点儿的那个是他婚后纳的之外,其他两个都是从前跟着他的通房。
    他又得了五子三女,魏家确实是人丁兴旺。
    不过崔氏拢共也就生了两儿一女,余下的都是妾室所生庶出。
    那些孩子既都没得官封,本该见大礼,但赵行和姜元瞻是不拘这个的人,又看着魏氏的面子,只是摆手叫不必。
    大家平辈论交,浅浅见礼就是了。
    寒暄归寒暄,跟他们可没那么多话要说。
    而至于别的,魏晏明倒是很有心想问,却奈何都是朝廷里的事,他再有心,也不敢贸然开口。
    赵行和姜元瞻二人此番本就不全然是为着探访走动而来,故而二人将魏晏明神情尽收眼底之后,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姜元瞻先叫了一声世伯,紧接着就问道:“这位会稽郡守,我听说是魏氏旁支所出,是这么回事儿吗?”
    魏晏明心下咯噔一声,暗道果然。
    他跟赵行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多半是为了打听魏志朝而来。
    亦或者希望能够从他这里听到一些有关于这些年会稽郡所发生的事情。
    “他的确是旁支所出。”
    魏晏明几不可闻叹了一声。
    在这些事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赵行是奉旨钦差,他若对赵行有所隐瞒,就等同欺君。
    况且魏家本来清清白白,就算魏志朝真的有什么,那也跟魏家无关。
    他要是帮着偏袒包庇,反倒坏事。
    魏晏明又不是拎不清的人。
    “你们可能对会稽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魏氏这个郡公爵位也是传承了几代人的,嫡长子承袭爵位,家中嫡子不得为实权官,庶出的孩子们或有争气的,却也做不了多大的官儿。
    我们家到如今,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也别看有了郡公爵位,也有了顾氏这门姻亲,实则处境和地位都很尴尬的。
    还是从先帝时候,格外开恩。
    王爷既说是自家人,看的是阿妹面子,我便就托大说上一句,今日在座也没有外人,既然都是自家人,那便有什么说什么。
    先帝在时,是默许了会稽郡守出自魏氏的。
    但是只能出自魏氏旁支。
    所以从先帝朝一直到现在,会稽郡守换了五六位,全都是魏氏后人。
    旁支中选出最有才干,也最有本事的孩子,全族佐之。
    只不过旁支终究是旁支,再大的本事和能耐,做了天大的官儿,也碍不着我们家里什么。
    不过是大家同宗同源,都是姓魏的罢了。”
    最后这两句又把自己跟魏志朝分的清楚明白。
    魏晏明是魏晏明,魏志朝是魏志朝,互不相干。
    就算同宗同源,是同一个魏,可魏志朝做过什么,他不知道,也无意插手。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行这才哦了两声:“那这些年魏大人在外为官,处置会稽郡中事务,郡公也是一点都不知情,更是从无过问的吗?”
    魏晏明斩钉截铁说了声是:“我虽然是会稽郡公,但身上担的是虚衔,只有一个爵位而已。
    郡中事务是朝政,那是实务,我如何能够插手干预?
    一则我从不做如此逾越之事,二则朝廷也断然不容许我僭越。”
    反正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赵行也就差挑明了问的,魏晏明略略想了下,紧跟着又问他:“王爷今日与元瞻过来,除了要替阿妹走动一二,也是想问问魏志朝的情况吧?”
    赵行嗯了声:“瞒不过郡公。”
    魏晏明失笑:“可我能帮得上王爷的确实不多。他在外行事,我是一向不管不过问的。
    说是全族辅佐,但王爷大抵也能想得到。
    我们家里,又何必非要去辅佐一个会稽郡守呢?
    会稽郡公的爵位,只要我家不出大错,朝廷也不会褫夺。
    既是如此,莫说是我,就是家里的孩子们,也没必要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我家大郎便不必说,爵位早晚是他的。
    余下几个,要么身体不好,要么是实在不争气,再不然就是年纪还小,所以外头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
    至于魏志朝——”
    他拖长了音调之后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他。当年要从旁支推选人,是我阿耶选中了他的。”
    魏氏的老郡公为人做事都是名声在外的。
    当年他能选中魏志朝,那可见魏志朝年少时确有几分本事。
    这也是魏晏明想告诉他们的。
    “郡公是觉得,他本性不坏,就算做了什么,或许情有可原?”
    魏晏明却果断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想告诉王爷,魏志朝本身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官场沉浮十几年,他如今心性怎样,又会如何行事,我实在不知。
    可是有一点我能向王爷保证——倘或魏志朝真的犯了事,不管他做过什么,魏家与此绝对无关,也不可能偏帮他半分!”
    他说这话赵行是信的。
    可能因为他是魏晏明吧。
    早在离开京城之前,大兄就私下里同他说过,魏晏明是个不错的人。
    至于如何不错,到今天为止,赵行才算是弄明白了。
    第367章 魏宝令
    姜莞随着崔氏往内宅院方向去,也没到上房院中去说话。
    魏家的小花厅坐落在二进院与三进院之中的东南角,是个两层半高的小楼,东西又各自延伸开抄手游廊,往后临着一方池塘。
    夏日荷花盛开时节,前后院门大开,连花厅前后的屋门也打开,是可以过穿堂风的。
    风来花香动。
    修建的确实不错。
    不至于奢靡华贵,但很雅致,也很有调性品味。
    只这一处,便已可见这百年士族的根基底蕴。
    自入得内院后,崔氏身边多出个女郎。
    看着也是十五六的年纪,江南水乡女郎所独有的柔婉她有,那种端方典雅,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刻在她骨子里。
    娇矜却不自傲。
    高门士族女,正该如此。
    姜莞前世从未见过长大后的她,但目下也猜得出,这就是崔氏嫡生的那个女孩儿,会稽魏氏唯一的嫡女,魏宝令。
    她这名字其实怪,确实少见高门里的女郎这样取名字,不过姜莞总不会挂在嘴上问就是了。
    才落了座,崔氏先招手叫魏宝令,又同姜莞说:“这是宝令,王妃幼时与她一处玩闹过数月,如今长大了,只恐怕王妃认不出。
    家里二娘与三娘前些日子功课做的不好,温书去了,虽知王妃今日来,本该叫她们停一日,一同作陪,可郡公又说怕她们冲撞了,索性不叫过来了。”
    她说的二娘和三娘是魏家庶出的两个女孩儿,魏宝令的两个庶妹。
    姜莞本来也对魏家其他的人没什么兴趣。
    舅母是舅母,其他人是其他人。
    要非得说沾亲带故也不是不成,可要说得叫她把这一家子人都认全了,笑脸相对,她觉得大可不必。
    所以不来便不来吧。
    她也省得麻烦。
    “我自然记得宝令姐姐的。”
    姜莞话音刚落地,魏宝令便要与她见礼。
    她欸的一声:“照说我该叫一声表姐,如今咱们倒这样生分。我还记得小时候表姐很照顾我,现下我做了王妃,倒不认我这个阿妹了?”
    魏宝令掩唇笑起来。
    崔氏看她两个说得上话,才笑着叫魏宝令坐。
    姜莞见她举手投足都讨喜,便多问了句:“表姐比我年纪还长了……有一岁多吧?”
    崔氏说是:“是比王妃长了一岁多,王妃六岁上来会稽,她那会儿也就不到八岁。真是岁月匆匆催人老,我以往总是不服老,如今见王妃都成婚了,可见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我怎么能不老。”
    她又叹口气:“你舅母一切都好吧?她更是个要强不服输的性子,膝下又没得女孩儿,怕才觉着自己还没老呢。”
    姜莞眉眼弯弯的:“那可不,舅母成天都说自己还年轻呢,哪里肯服老,怕她到了七老八十,都是这话。
    不过要我说,您也好,舅母也好,本就还年轻。
    我们都才十几岁,您又老得到哪里去呀?”
    “王妃还是那样,说话最讨人喜欢,谁听了您这话不舒畅,真是会哄人。”
    崔氏又想起她话里说什么十几岁,再加上方才狐疑起元娘的年纪,便同她解释了两句:“我膝下两儿一女,就得了元娘这么一个女孩儿,舍不得她那么早出嫁。
    前年她及笄,笄礼之前也有不少人上门来说,并不是没有好人家,也不是没有人品贵重的郎君,可我跟郡公商量着,便是多留她两年,在我身边陪陪我,将来又不是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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