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开了几盏小灯,许渭尘可以看见唐既明和自己的样子了。唐既明胸口和肩膀都是他留的抓痕,他自己身上则是乱七八糟的体液,只有胯上和膝盖有些淤青。
    水流声淅淅沥沥的,温水将许渭尘身上的气味和体液都冲走,许渭尘乖乖让他洗了一会儿,本来没想问,但是唐既明低头看他身体的眼神并无厌恶,而且他还是在意还是想知道,哪怕知道答案说不定会毁掉今晚的回忆,仍然要张开口问:“唐既明,你刚才关灯是不想看我吗?”声音又哑又轻,自己都感到陌生。
    唐既明微微愣了愣,看着他说:“我看得到。”
    “我以为灯太亮你看得清楚了会怕。”唐既明又解释。
    许渭尘看着唐既明的眼睛,呆呆地“喔”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唐既明的唇比第一次亲时热很多,也湿一点,可能是今晚还没过去,唐既明稍稍停顿,也回吻了。
    唐既明做不愿意做的爱,都可以做得很好。许渭尘不知道别人的第一次是什么样,但是他觉得如果把他借给唐既明的钱当唐既明收取的费用,也完全是物超所值。
    许渭尘甚至从中解读出自己想要的被爱的假象,他想谁也不能要求更多,也没有人会比唐既明做得更好。
    因为太累,许渭尘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房间里的灯很暗,身边没有人。
    他愣了愣,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许渭尘全身都有些痛,脸很热,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怀疑自己病了,脑袋也转得很慢。
    坐了一小会儿,他忽然意识到唐既明走了。毕竟和他上床只是一件对唐既明有利的事,唐既明心里说不定觉得挺恶心的,做完就赶紧跑了,不想再看许渭尘一眼。
    不过这都是许渭尘自己选的,许渭尘先是接受了,又很缓慢地出现一些难受,捡起地上唐既明穿过的浴袍披在身上,慢慢地往浴室挪。
    他的膝盖和腿根都很痛,晕得几乎要扶着墙走路,刚走到浴室门口,房间的门忽然响了一声,被打开了。
    唐既明拿着一个袋子,寒气从他的大衣扑到许渭尘身上。
    看见许渭尘,唐既明也愣了愣,说:“怎么醒了?”他走进来,关起门,许渭尘看见他大衣上的水珠。
    “你有点低烧,”唐既明告诉他,“我去买药了。”
    许渭尘觉得自己一定是高烧,把个性都烧掉了,才会像一个没用的、即将被抛弃的人一样,走过去抱住了唐既明,好像抱住一块冰。
    他想立刻再制定一个规则,做完唐既明不许马上离开,但人很软弱,说不出更多话,就只是说:“你去太久了。”
    第13章
    那年l城前所未有得炎热,四月底便已达到往年七月的高温。电视台的专家成日聊全球变暖,列举海平面上升会淹没的城市。
    唐既明公司的第一款游戏在五月初上线,许渭尘收到了上线庆祝会的邀请函,不过没有参加。他在六月进入一家城里的律师事务所实习,在事务所附近租了一间公寓。
    一月发生关系之后,许渭尘没和唐既明见过几次,更没有发生肉体关系。他承认自己有些逃避唐既明,甚至取消了四月的见面,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上完床的第二天,许渭尘发了烧,唐既明续住了酒店,在房间里照顾他。
    从小到大,许渭尘一生病,都会变得很脆弱,多愁善感,并且愈发任性。他将唐既明呼来唤去,骂唐既明打工作电话声音太响,好在是唐既明,才可以忍下他的脾气,没和他起冲突。
    原本等许渭尘烧退了,身体舒服些,见面日就应该结束。
    没想到下午,许渭尘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许渭尘正把脸埋在枕头里睡觉,枕边手机一直震动,把他头都震痛了,拿起来看见是母亲的来电,吓得手机掉在床上,哑声哑气地连续呼唤唐既明的名字。
    唐既明正在房间门口的沙发上工作,很快便走进来,问他怎么了。
    “我妈,”许渭尘坐起来,拿起手机给他看,“怎么办?”
    “先接吧,”唐既明冷静地说,“应该没什么事。”
    许渭尘不敢:“可是我声音这么哑。”
    唐既明安慰:“不是特别明显。”
    许渭尘说“你说的,被我妈听出来我就杀了你”,然后硬着头皮接起来,母亲的声音比他精神很多:“渭尘,我在城里办事,提前办完了,一起吃个饭吧?”
    许渭尘懵懵地看着唐既明,唐既明显然听见了,难得也露出些不知怎么办的茫然。
    “渭尘?”自从许渭尘出柜,母亲的精神总是十分敏感,每天都觉得他在和男人谈恋爱败坏家风,听不见他说话,疑心病立刻犯了,接连提问,“你在干什么?怎么不说话?你周六没有课吧?”
    “不是,”许渭尘反应过来,立刻撒谎,“妈,我在睡觉呢。”又说:“我下午在宿舍写论文,晚上还有个讲座要听,可能来不及一起吃饭。”
    “是吗,”母亲不买账,“吃顿便饭的时间都没有?”
    “真的,”许渭尘无奈道,“我骗你干什么。”
    他又哄了几句,说自己在申请实习,又要写论文,累得不行,好不容易补个觉,还想在睡一睡,母亲才将信将疑地挂了电话。
    许渭尘刚松了口气,唐既明的手机又响了。
    唐既明看了一眼,手微微一顿,转向给许渭尘看,是许渭尘母亲打的。他开了免提接起来,许渭尘的母亲在那头说:“既明,你今天在学校吗?忙不忙?”
    “……在,我在宿舍。”
    许渭尘正紧张着,拳头都要握起来,忽然看到唐既明笑了。
    唐既明笑得不明显,但和平时的笑容不太一样,让许渭尘很想骂他,又不能出声,伸手推了他一下,被捉住了手。
    唐既明以前都不会反抗,而且尽量不和许渭尘产生肢体接触,现在却把许渭尘的手抓下来,简直是不把许渭尘当回事。
    “许渭尘也在宿舍吗?”李文心在那头问。
    “在,”唐既明答得很松弛,就像真的一样,“他好像在睡觉吧。”
    “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他一眼,确认一下,”李文心说,“再问问他晚上的安排。”
    许渭尘听得头大,觉得母亲永远把他当未成年人管着,让他很难受。
    唐既明说:“好的阿姨,我问问,再给你发信息。”
    “太好了,”她又说,“还好有你替阿姨看着他,等你毕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唐既明看了许渭尘一眼,正经地对他母亲承诺:“阿姨放心,我会常回去看他的。”
    结束通话后,许渭尘瞪着唐既明,问他:“你笑什么笑?”
    “没什么。”唐既明松开手,又笑了笑,低头编辑发给许渭尘母亲的消息。他打:【阿姨,我看过了,许渭尘是在睡觉,说晚上要去讲座。】问许渭尘:“这样说可以吗?”
    “行。”
    “下次让我妈再劝劝她,”唐既明说,“你又不是小孩了。”
    许渭尘先是点点头,忽然想起林雅君,心里产生了迟到的后悔。
    因为林雅君对他很好,他居然还逼唐既明做违背本心的事,很缺乏道德,也对不起林雅君。许渭尘肩膀垮下来,又是对自己说,也告诉唐既明:“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
    唐既明看他一眼,没有应和,许渭尘推推他:“干嘛不说话?”
    “没有,”唐既明把消息发了,才抬头,平静地说,“我们做都做了,考虑这个是不是晚了?”
    “你说什么呢,她们不知道,我们就是没做过,”许渭尘其实心虚,但说得理直气壮,“懂不懂?”
    唐既明又好像笑话他一样,很淡地笑了笑:“知道了。”
    被母亲的电话一吓,许渭尘失去了睡意,坐在床里,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
    唐既明也没有立刻回去工作,两人面对面坐着,许渭尘看了他几秒,他忽然抬手,搭在许渭尘的额头上,搭了一会儿说:“烧好像退了。”
    许渭尘“嗯”了一声,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小声问他:“你是要走了吗?”
    唐既明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和昨天接许渭尘时一样,衬衫都没有褶皱。不像许渭尘,乱七八糟系着酒店的浴袍,露出半个肩膀,一副纵欲的模样。
    他有些丧气,又抬手挥了挥:“滚滚滚。”
    “我没急事,今天陪你吧,”唐既明却没有顺着他的话下台阶说要走,眼神也很包容,与许渭尘的刻薄和易怒形成强烈的对比,“等你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宿舍。”
    唐既明总是这样,许渭尘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止不住想。唐既明既不会生气,也不会失去耐心,才让许渭尘没有办法不依恋他。
    一想到唐既明未来会去爱一个不认识的人,觉得对方比许渭尘特别,至少温柔许多,许渭尘就一阵恼怒,又觉得害怕,借病装疯,一言不发地凑过去,像抱安抚玩具一样抱住唐既明的脖子,把脸贴在他散发着温暖的脖子和衣领。
    “唐既明,”他紧紧地挨着唐既明说,“虽然我逼你跟我上床,但是你不能讨厌我。”
    唐既明顿了一下,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安抚:“我没有。”
    许渭尘抬起脸看他的表情,确认他没有撒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接了吻。
    唐既明可能会错了意,说不定并不甘愿,但还是附赠了一次其实许渭尘觉得有点太累的肉体交流。
    结束时天完全黑了,许渭尘趴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而且唐既明错过了很多电话,大概是怕吵到他,他要生气,也没能回拨。
    回学校之后,连许渭尘都反省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过头了,加上母亲和他打电话时,提到了好几次,说林雅君说唐既明忙着游戏上线的事,一天睡不了几小时觉。许渭尘便忍痛在三月发信息给唐既明,借故称忙,体贴地取消了四月的见面。
    没怎么见面的几个月中,唐既明还是会给许渭尘发消息打电话。
    他关心许渭尘的生活,或者邀请许渭尘去公司的聚会,和以前没有区别,还在百忙中接许渭尘回了两次家。一路上,唐既明的态度十分坦然,顺口问了许渭尘三月底说申请的实习有没有下文。
    许渭尘含含糊糊说有,唐既明便恭喜他,温柔地关照他注意身体,不要太忙,还在快到家时,对许渭尘强调他六月过后能空一些,会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
    许渭尘根本不想在家门口和他聊这个,赶紧岔开话题。
    起初,许渭尘并不清楚游戏上线后的反响如何。
    似乎是六月上旬的某一天,在事务所中午休息时,许渭尘发现两名助理律师交头接耳,一起在用手机查看这游戏的攻略。
    此后,唐既明的游戏就像什么迅速繁衍的外来入侵植物,开始在许渭尘生活中每个意想不到的角落突然浮现。
    许渭尘在资料室、咖啡店、地铁站和等客户时听到聊天: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你有没有玩,什么进展,我加你的好友。看到许多投放的广告。
    许渭尘心中有鬼,没有下载游戏,不回复母亲给他发来的游戏破销售记录的新闻,对同学好友发来的打探的消息视而不见,成日埋头为律师整理案件卷宗。
    但很快,游戏公司ceo的访谈出现在了许渭尘社交软件的四面八方。
    许渭尘点开来看,见到西装革履的唐既明,不断讲述游戏的来龙去脉,制作过程,剧情中暗藏的玄机。
    和其他程序员不同,唐既明像深谙游戏规则的商人,他知道如何有趣地回答问题,话题则只围绕他的公司和游戏,从不透露任何自己的私人生活,仿佛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不住在l城郊区,也不认识一个叫做许渭尘的人。
    许渭尘看得多了,逐渐开始觉得镜头中的人很陌生,那么成功,简直高不可攀,怎么会和那个在雨天用模型枪帮许渭尘拿回自行车、或者被迫做完爱还去给许渭尘买药的,平易近人又让许渭尘着迷的唐既明是同一个人。
    六月底临近,许渭尘有些焦虑,既想见唐既明,又不想见,怕唐既明将金额乘以十倍还钱给回来,并且告诉许渭尘,以后见面可以,上床就免了,因为他要去谈恋爱了。毕竟唐既明现在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钱。
    但六月的最后一天晚上,许渭尘收到了唐既明这几个月来唯一一条不算关怀短信的消息:【还是订上一次的酒店,可以吗?】
    许渭尘在事务所加班,读完消息,抓着手机发愣,过了几秒回:【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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