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姝小声说道:“你身上都是汗.......”
    沈轩手下动作一停,紧抿着唇,还是将她抱了起来,“晚些时候去洗便是。”
    卫明姝慌忙扒上他的脖子,袖子随着动作垂下,露出一双皓腕。
    沈轩略微低眼,便瞧见腕子上还未消去的青痕,心里不由又软了下来,也不欲再争辩什么,将她放到妆台前,拿起梳篦给她梳头,“可睡好了?”
    “嗯。”
    “身上可还疼?”
    卫明姝摇了摇头,“好多了。”
    “你让我找的贺礼,我放书房了。”
    卫明姝刚睡起,经沈轩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中午的事,心里一紧,没由来地感到心虚,却是在妆镜前窥不见他的神色,她攥着衣摆,低下头,“嗯。”
    沈轩没再说什么,只一下一下地给她梳着,房内一时间陷入沉寂。
    终于,空气中传来一身微叹,“明珠,咱们是夫妻,若我做得不对,你直说就好,别把我当外人。”
    卫明姝将这一席话听了进去,不由抬头,望着镜中的身影。
    是呀,他们已经是实打实的夫妻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卫明姝松开手心的衣料,终于鼓起勇气,“我.....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嗯?”
    “只是有些不太舒服,这些事合该你学的。”卫明姝见他没有反驳,又瞄了眼镜中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语气一横,伸直了脖子,气呼呼地往那些痕迹上指了指,“还有,以后可不可以别再亲这里,留了印子,又遮不住,好些衣服都穿不了了。”
    沈轩轻笑,“好,都听你的。”
    ——————
    因着床的一角松了些,即使两人晚上不做什么,翻个身也总发出响声,着实令人心烦,沈轩便给做床的匠人多加了些银两,连夜赶工。
    匠人将床搬来府上时,卫明姝还在书房内做着批文,听到兰芝来禀,不由一愣,放下手中的典籍随兰芝去了后院。
    安嬷嬷已经着人将床搬了进去,卫明姝走里间时,下人正在忙着搬床垫,待看清那张床,她脚步不由顿住
    这张床长得未免和她以前那张梨木雕花闺床太像了些!
    下人看到卫明姝,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行礼。
    卫明姝仍盯着那张床,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们继续做你们的。”
    她走近了些,仍不住打量着,上手摸了摸上面的雕花。
    这床的样式和花纹虽然和她闺房里的那张如出一辙,可终归有些不同——
    更大了些,比国公府原先摆的那张还大,材质也有些不同。
    “嬷嬷,这是什么木材做的?”
    安嬷嬷笑着回道:“回夫人,这是柚木,世子说了,这种木材结实。”
    卫明姝一时语塞,站在身旁的兰芝眼睛也在到处打转,指向那床垫,“嬷嬷,那这是什么床垫?”
    卫明姝眼睛跟着兰芝的手移动,瞟见那张她从未见过的床垫,也转向安嬷嬷,等着她解惑。
    “这是临安那边的棕棚垫,睡起来透气软和。”
    卫明姝:“.......”
    她常年和商贾打交道,倒是听说过一些新奇东西。
    这棕垫最早是临安哪家富商耗费数月,用棕线一针一线编制而成,极耗物力人力,而后工艺流出,也只有少数富贵人家愿意打上一两张。
    卫明姝呆愣地站在原地,下人铺一层,安嬷嬷便笑呵呵地同她说上几句。
    那双层床幔才挂好,身后有人又抬进来了个物件,卫明姝没有回头,却是下意识侧身躲开,生怕碰坏这些名贵的东西。
    直到物件被小心翼翼放下,卫明姝才回身瞧了一眼,整个人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兰芝一惊,“呀!这不是小姐原来那盏琉璃灯吗?”
    安嬷嬷向卫明姝解释,还带了点遗憾,“世子说这琉璃灯实在难寻,只能从夫人娘家抬回来了一盏。”
    卫明姝不知说什么才好,眼瞧着下人将那软枕丝衾放在榻上,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奢靡,太奢靡了!
    当今圣上提倡节俭,宁国公府上下亦是装饰简朴,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不得让人一通弹劾。
    她晚上得好好同他说说。
    卫明姝正心里琢磨着,下人却是陆续行礼转身离开,只有安嬷嬷还在房内,“夫人快坐下试试。”
    卫明姝闻言缓缓坐下,只觉置身于松软的草地,绷着的四肢卸了劲,不由半个身子平躺在丝被上,一时陷入虚渺云端。
    兰芝站在一旁,也好奇地问道:“小姐,是不是很舒服?”
    躺在这张床上,卫明姝很难说出违背本心的话,闭着眼点了点头,“嗯,舒服的。”
    卫明姝又躺了一会儿,便回到书房继续做校注,临近晚膳时,沈轩派人传了话,说有事要忙,卫明姝便一个人用了晚膳。
    夜晚,秋风肆虐,吹散了枝头残叶上的凝露,月光洒在庭院,如同霜降大地,唯有帘角屋檐下的绮窗荡开层层明光。
    床前的琉璃灯绚烂夺目,卫明姝坐在桌前,手捧着游记,正看到精彩之处,外间的门忽然打开,冷风钻入,寒气四溢,随后消失不见。
    沈轩边往里走边拍着衣上的尘土。
    脚步声渐近,卫明姝放下手上的医书,迎了上去。
    沈轩看向那张新换的大床问道:“怎的不睡?”
    卫明姝走近了些,沈轩见她环住自己腰身,习惯地抬起手。
    卫明姝替他解开腰带,“还早着,自是要等你回来。”
    递给他一套常服,卫明姝又坐回凳上继续看书。
    沈轩又瞟了一眼那盏琉璃灯,“去床上看吧,这地儿太暗了。”
    “那盏灯太亮了,我坐这儿刚刚好。”
    房中默了一阵,卫明姝察觉到什么,放下书见他欲言又止闷着脸的模样,忍不住想笑,“那张床太舒服了,我怕我睡着。”
    见着那双眼睛肉眼可见地敞亮了些,卫明姝以书掩嘴,终于笑出了声,“你瞧瞧你这德性。”
    沈轩抬脚坐到她身旁,不动声色地倒了杯水,“就想听你夸两句.......”
    房内陷入静默,卫明姝见他一反常态地不同她多找话,问道:“今日怎的回晚了些?”
    沈轩手下杯盏一停,也不打算瞒她,“冯霆找了我。”话音顿了片刻,“今天早上,林晋死了。”
    “死了?”卫明姝眼睛双瞳微颤,“可是冯霆动的手?”
    沈轩摇头,“他说不是。”
    “他都同你说了什么?”
    沈轩将冯霆问到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了她。
    “你是说,冯霆当年杀了季老先生,只是因着.....对林家长子偏袒?”
    “嗯。”
    卫明姝眼珠转着,嘴巴微张,沉默了许久,叹笑一声,“其实林老丞相和季老先生他们可能也并非厌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或许,只是想让他走得更远罢了。”
    林晋比林唐有才能,若再有几分坚韧,即使林老丞相不在了,凭着一身本事,无论是在洪流乱世还是太平盛世,总能有办法立足,出人头地。可林唐不同,季老先生多半也是听从林老丞相临终嘱托,多照顾些林唐。
    作为父亲,林老丞相可能只是想让最有出息的子女历练罢了。
    毕竟,万事总要靠自己才能走得更长远。
    可在儿女眼中,父母亲人一味对其他手足包容帮扶,却对自己视而不见,无疑是偏私。
    不积怨,很难。
    孰是孰非,也说不清。
    “可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沈轩对上那双眸子,沉声道:“林晋死前,已是状若疯癫,最后......撞墙而亡。”
    “疯了?”
    “嗯。或许这样一个人,本就是疯的。”
    四周寂静了下来,卫明姝无法理解,她们家这些年虽是举步维艰,可一家人总归是其乐融融,她不知自己若从小像林晋一般长大,自己如今会变成什么样。
    卫明姝又瞟了一眼沈轩。
    他应更是不能......
    卫明姝不由轻叹,见沈轩仍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给他添了杯水,“不想这些事了。”
    她转而望着那张床问道:“舅公知道你找人做了这么一张床吗?”
    沈轩回过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露不解。
    “舅公知道你花这么大功夫弄来床,不得抽你啊?”
    “他不知道。”
    沈轩还记得小时候,沈正忠用一锭金子给杨英换了一匹“汗血宝马”,最后却是被杨英提刀追着打的场景,“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
    “其实你不用这样。”卫明姝低眼瞧了瞧拖在地上的裙摆,“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卫明姝抬起头,见男人颇为不知羞,撇了撇嘴,扭过头小声道:“知道你对我好......”
    沈轩见她的模样,不由轻笑,“光知道那哪够?”
    他的姑娘,自是配得上最好的。
    “以后你若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弄来。”
    卫明姝故作镇定,“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摘来?”
    沈轩微微昂头,竟是有几分傲气,“摘不了,也是要试试的。”
    卫明姝怔住,脸上不禁有些烧红,“净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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