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轩皱眉,手指轻敲桌面。
    他怎么看也不像缺钱的人吧.....
    他总觉得面前这两人有些古怪。
    可开在京城的药铺,又享有盛名,总不可能是江湖骗子。
    “这又何妨?老大夫只管开价。”
    话音一落,头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卫明姝轻快地拨弄珠子,将算盘呈放在他面前。
    沈轩眼睛都没眨,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不用找碎银了。”
    卫明姝垂目瞥了一眼,毫不犹豫抓起银子,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京城也不是没有这样挥金如土的冤大头。
    她就当是帮他积善行德了。
    沈轩走后,卫明姝坐在刚才他坐的窗边,自己沏了杯茶。
    任医正捋着胡子,眯了眯眼看向她,“刚才那人你认识?”
    卫明姝淡然道:“我倒算不上认识,只是这家曾与我家交好。”
    “阿珠,刚才这人好像有些眼熟?”任玉荷在一旁坐了半天,余光一直瞥着靠窗桌子,待人走后才敢问出心中疑惑,“这是前段时间刚回京的......那个沈将军?”
    那日宁国公世子班师回朝,京城百姓纷纷于街头驻足而望,她也到街上凑了个热闹。
    本想着这常年在北境吹沙的武将,必是身材魁梧的粗汉子,不曾想竟是个剑眉星目的年轻模样,笑容明朗,如沐春风,不像传闻中肃杀嗜血。
    她当是认不错。
    卫明姝向四周看了看,确认药铺里没人才开口,“是。”
    “原来是沈家世子,怪不得。”任医正诧异道:“你家还同这家有关系?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卫明姝轻笑,“我也是最近才知晓,家里大伯与宁国公曾经交好。”
    任玉荷恍然大悟,“所以他这是要去拜访你家啊?”
    “应当是。与其给他些没用的药材,不如直接将我母亲用的方子给他。”
    她母亲和哥哥常年病着,寻常补品和方子里的几味药材相冲,他们也吃不得。
    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大家都能各取所需。
    酉时,刚入家门,侯府管事便迎了上来,“小姐,今天下午沈家来递帖子,说是后日要来侯府拜访。”
    “知道。”卫明姝平静道。
    管事微愣了一下。
    这位主子一向是操心的,怎么今日连问都不问一句?
    卫明姝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对了,我嫂嫂呢?”
    管事回道:“夫人去了阮家。”
    “按以往规矩好好准备就是,余下的等嫂嫂回来再说。”
    郑叶回来时,卫明姝刚着下人准备好了晚膳。
    她和嫂嫂平日便是如此,若嫂嫂不在家中,她就帮着打理府中事务。
    郑叶快步上前,“今日是我回来晚了,让大家等着了。”
    卫君咏笑着,语气中带着讨好,“明珠她也才刚收拾好,夫人你快坐下。”
    卫明姝看到自家大兄这副没出息的德性,欲言又止,摇头撇开眼。
    郑叶习以为常,没有搭理他,打开手中的食盒。
    “这是?”
    “我那阮家表弟说,原本想来咱们府上拜访,但这几日太忙,之后又要出京,实是没有时间,便托我将米糕带来给大家尝尝。”
    卫明姝莞尔一笑,“无妨,用心了。”
    ——————
    待到休沐那日,卫明姝老实待在家中,随卫直候于前院。
    大黎与前朝不同,并无闺中女子不可待客的规矩,家中有客,阿娘身子又不好,她和大嫂自是要多忙些。
    她只做了寻常闺阁女子打扮,略施粉黛。
    既是贵客上门,礼数是要周全,但不能太惹眼。
    又不是上门说亲事的,她总不能喧宾夺主。
    待到沈轩进门,卫明姝端正地行了个女子礼。
    一袭绿色罗裙在身,纤纤细腰用一条金线绣花腰封束住,打了条碧色长穗宫绦,头带翡翠镶珍珠步摇,盈盈一拜,如一池青莲,清静无染。
    沈轩回礼,看到姑娘一身打扮,目光停了半刻。
    似有所察觉,明姝抬眼,对上一道有些失礼的直愣目光,微微皱眉。
    须臾过后,沈轩回过神,“这是给卫夫人的一些补品,还请卫侯笑纳。”
    卫明姝客道地回了句“有心”。
    卫直心中感慨万分。
    沈家当真如此用心,知道他家夫人身子不好还特地带了补药。
    他刚才看了一眼,那药材分明来自丹青药铺,用锦盒装着的多是些珍贵药材,当是认真打听过的。
    奴仆随于两侧,三人走在回廊内前往正厅。
    卫直虽武将出身,志趣却颇为风雅,侯府虽不如国公府的园子那般广阔,却无不透着精致讲究,一路走过便可微观四季之景,九曲回廊上雕着精致的莲花花纹,廊外栽着些桂花树,如今虽未到九月,却不难想象十里飘香是怎样的场景。
    卫明姝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听着前面两人时不时说一两句。
    她实在搭不上什么话。
    她与沈轩总共见了三回,每次见面也都不算那么愉快。
    除了外面那些传言,她倒算摸清了这人的一些底细。
    这位北境回来的将军,不像外界传的那般粗蛮暴戾,脾气倒还算温和,却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楞头。
    还有就是惯爱穿黑衣,甚至有些张扬。
    春猎之时,她远远望了一眼,许是刚从北境回来,穿着还甚是随意,上次牡丹苑见到此人,那身黑袍倒有了几分世家勋爵该有的模样。
    这才过了几日,上她家来,那身黑袍就已是上绣了金纹,头戴镶金玉冠,倒是学得和街上的纨绔子弟般,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要给谁看。
    沈轩一句句地回应着卫直,心底却是有些失落,眼睛时不时向后瞟。
    姑娘并不打算搭理他。
    三人走了许久才绕到正院,与沈轩幼年来时无甚差别,印象中的镂花屏风还摆在同样的地方。
    只是长大后再次踏入正院,沈轩才恍然大悟,为何安平侯府的夫人和世子当年没有出门见客,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幼时安平侯府只有一个主人家待客。
    厅堂之上,安平侯夫人端坐于前,眼中虽透露着敏锐精明,却是因常年病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坐在右侧的卫世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正轻轻咳喘,在旁的世子夫人正向他递着茶盏。
    沈轩微愣,又想到之前燕铭说的传闻,不禁偏头看向卫明姝。
    卫明姝沉静如常,目不斜视,仪态大方地向厅说道:“阿娘,大兄,客人来了。”
    坐于厅中的甄玉姮向沈轩点头,卫君咏起身向他见礼,沈轩亦向厅内回了一礼。
    “沈世子,这边请坐。”
    几人坐于厅内,府中婢女奉上些茶点,卫明姝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也自在了不少,时不时地接几句话。
    “那日送的弓,卫姑娘可还用得顺手?”
    见沈轩似早已忘却牡丹苑那次碰面时的不愉悦,卫明姝也当做无事发生,回了个礼貌的微笑,“那九星檀木弓用得很顺手。”
    卫君咏打趣道:“可不,我家小妹每日捧着那弓,在院子里都不出来,一练就是好几个钟头,连跑马都不去了,当真是爱不释手。”
    卫明姝嫌卫君咏话多,正打算回嘴,无意间瞥见对面坐着的黑衣,想到有外人在此,终是收住要说的话,暗自吃起哑巴亏。
    几人还在在厅中寒暄,卫明姝猛地窥见屏风后兰芝正朝她招手。
    卫明姝轻皱眉头,兰芝在这时找她,当是有急事相告。
    又看了眼对面,几个人正聊得火热。
    待到话语声稍稍停歇,卫明姝起身,“阿耶,女儿有些事要去处理。”说罢向对面行了个礼:“沈世子,明姝还有些事,先不奉陪了。”
    沈轩还没来得及反应,卫明姝已是起身走出了正厅。
    想说的话全然顿住。
    姑娘这是......走了?
    不再多说两句?
    卫君咏轻笑,“沈世子见谅,这丫头惯来事多,你别理她,让她忙她的去,咱们聊。”
    “.......”
    兰芝早已候在门外,来回踱步,面露难色,见自家小姐跨出了门,慌忙迎上前。
    “何事如此着急?”
    兰芝抿了抿唇,环顾四周,小声道:“小姐,太子殿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暮雪:世子,您再多看两眼吧,你看看那眼睛是不是特别像一个人。
    沈轩:我就是来买个药......
    卫明姝(打算盘ing):劫富济贫,能敲一笔是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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