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的,阿鸳。”
    他说:“但我能感觉到,我时间不多了。”
    “说好的三年之约,陛下要失约于我吗?”
    引鸳猛地直起身,眼睛红红的,像是之前哭过很久了:
    “如今才过九月,还不到一年!”
    秋君药揉了揉引鸳的头发,笑:“生死有命。”
    他说:“我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们。”
    “.......”引鸳眼眶一湿,又有掉泪的趋势:
    “陛下.......”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好心疼。”秋君药将引鸳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来气你。为了你,我努力再活久一些,好不好?”
    引鸳这才将眼泪止住,抽着鼻子道:
    “真的吗?”
    “真的。”秋君药说:“我也舍不得你。”
    他低头看了一眼引鸳腰上片刻不离的九龙纹玉佩,轻叹道:
    “正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带走,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引鸳破涕为笑,趴在秋君药的胸膛上翻了个身,和他鼻尖贴着鼻尖,亲昵地蹭蹭:
    “臣妾也想被陛下挂在裤腰带上带走。”
    “想变成陛下的衣服,金冠,扇子,玉佩,或者手上的一本书,一根笔,这样臣妾就能永远和陛下在一起了。”
    秋君药想笑引鸳痴,但看着引鸳不似作伪的幻想神情,心头又觉的堵得慌,于是半晌没开口。
    引鸳将脸埋在秋君药脖颈处,嗓子里吐出淡淡的呼吸,惹得秋君药有些热:
    “臣妾真的很爱陛下。”
    “如果陛下去了,那臣妾一定也会跟着离开的。”
    秋君药一惊:“......说什么浑话。”
    他道:“这句话可千万不许再说了。”
    引鸳不满:“为什么。”
    他说:“陛下都可以三番四次地丢下臣妾,臣妾为什么不能自作主张一回?”
    “......阿鸳,别任性。”
    秋君药说:“你一定要让我难受是不是?”
    “那陛下也一定要让我难受是不是?”引鸳瞪他:“您身体都差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引鸳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的神经此刻紧绷的不像话,自秋君药昏迷之后,就没有一刻松开过,
    “小齐医生叫您好生保养,不要操心劳力,以免内心郁结,但您为什么总是不遵医嘱,总是要......”
    引鸳说着说着又哽住了,许久,才从嗓子里勉勉强强挤出一句:
    “陛下,您再这样下去,连三年都不一定活的了!”
    “......”秋君药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倒也没多意外,反倒是引鸳哭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许久,才道:
    “我以为我已经很注意了.......”
    “丹毒本就忌惮过于激烈的情绪,否则会快速蔓延于经脉之中。陛下您这连月来操心各个皇子,已经心力交瘁,丹毒才能趁虚而入,故才会如此。”
    引鸳说:“陛下您不如赐死我好了,也免得我日日担心!夜夜难眠!”
    秋君药一惊,也顾不上疼,豁然从床上坐起来,搂住引鸳,贴过去吻他: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担心了。”
    他揽住引鸳的肩膀,不顾引鸳轻微的挣扎,含住引鸳的唇,辗转研磨,甚至将舌尖伸了进去,勾着引鸳的舌头吻住,含糊不清道:
    “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引鸳快恨死秋君药了,但他哪里又舍得生秋君药的气,只能生自己的闷气,被秋君药按在床上的时候,还舍不得秋君药用力,将秋君药按回床上,自己解开衣袍,坐了上去。
    好不容易哄好引鸳,秋君药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被小齐太医和引鸳联手按着调理。
    因为丹毒已经逐步侵入肺腑,没有回转的余地,小齐太医委婉地表达了只能尽量延缓秋君药的生命,惹得引鸳又是一阵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比起自己会死这件事,秋君药倒是在思考怎么安置自己的几个孩子。
    秋景和的寿命也不长了,但好歹他的蛊毒还能控制住,不像秋君药那样日积月累已经没有回天的几率。
    秋君药被引鸳扶着过去看过秋景和几眼,发现秋景和整日也郁郁寡欢,虽然秋景秀和秋景明经常拉着他一起玩耍练剑扎马步锻炼身体,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让秋景和重拾生活的信心,但秋景和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秋君药思来想去,在身体的丹毒再度控制好,和引鸳再三保证自己能经受旅途的颠簸之后,决定起驾回宫。
    一是这个地方对秋景和来说实在是算不上好地方,早点带他离开有助于缓解秋景和内心的抑郁;二是两个月过去了,京城早已不那般炎热,朝中也不能长期无君,也该到了回去的时机。
    在走的之前,楚瑜还来求见过秋君药,请求秋君药带自己回京城,但却被秋君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顺带丢下一句狠话。
    “既已悔婚,断无复婚的道理。”秋君药说:
    “我儿已被你伤的至深,从今以后,请你便不要在他面前出现了。”
    说罢,秋君药就让来福客气地将楚瑜请出门外。
    楚瑜还想再纠缠,但几次都被侍卫拦住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等到了启程离开的那一天,秋君药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早早地上了马车,由引鸳照顾着,而秋景和等人则在门口收拾需要带走的物件行礼。
    秋景和本来按照行李单一样一样清点着,岂料刚抬起头,就看见小齐太医正站在一边,和一个灵族人谈话。
    秋景和对灵族人都有点ptsd了,但看着小齐太医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秋景和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问:
    “小齐太医。”
    小齐太医闻声转过头,见是秋景和,于是拱手行礼:
    “二殿下。”
    “嗯。”
    秋景和看了一眼那个灵族人,随即又迅速移开视线:“你在和他们说什么呢?”
    “哦,臣在和他们讨论,如何压制殿下您体内的蛊毒。”小齐太医除了医术高,但在其他方面有点缺心眼,在秋景和这个受害人面前丝毫不避讳,直来直往:
    “陛下说了,让这些灵族人随我们前往京城,也方便了臣常常和他们讨论蛊毒的解法。”
    “.......什么?”秋景和怀疑自己听错了:“父皇要带这些灵族人回京城?!”
    为什么啊!
    “是啊。”小齐太医依旧无知无觉,似乎没有察觉到秋景和的不解和怒气,道:“因为陛下说若殿下您一旦崩逝,就让这些灵族人陪葬,所以灵族人已经和臣商量了好几天压制蛊毒的法子了,臣打算回京之后,一一给陛下试一试。”
    秋景和:“.......”
    他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秋君药竟然会下这种命令:
    “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呢?”
    他大脑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一句:
    “明明就有最简单的方法........”
    “把他们杀了,哪里去找比他们还熟悉蛊毒、懂得制毒解毒的人,给殿下您延长寿命呢?只有当您的命和他们的命一样长时,他们才会拼命为您想办法解毒。”小齐太医闻言,回头束手笑: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他说:“二殿下,陛下他,这是在想方设法保您啊。”
    “.......”
    秋景和听完,完全傻住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秋君药留下这群灵族人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为了维系灵族和大端皇室之间的和平,而是在为他考虑。
    是啊,如果当自己的命和另一个人的命牵系在一起时,才会想方设法让那个人活长一些,活久一些。
    秋君药的用意就在于此。
    他不是想让灵族的人死,他是.......想让秋景和好好活着。
    秋景和顿时为自己刚才不明白秋君药的良苦用心,甚至对他的决定生气而感到些许羞惭,他猛地回过头,踉跄着朝秋君药的车马跑去,但因为身体发虚,还没跑几步,就差点被路旁放着的一个花瓶绊倒。
    在摔倒的那一刻,秋景和吓得闭上了眼,但下一秒,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因着这一只手,秋景和勉强站稳。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少年正展颜朝他笑:
    “二殿下。”
    那少年看上去比他小一些,一头浓密又油光发亮的黑发,梳着新婚才会梳的发髻,月桂嵌紫色宝石的银簪在太阳底下折射出盈盈光彩,正眯着眼看他:
    “站稳啦。”
    秋景和愣了一下,只觉这少年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没法从脑海里想到这个少年是谁,迟疑片刻后,方道:
    “你是此行要跟着我们回京的灵族人?”
    “是的。”少年凝视着他,说:“族长命我随行入京,方便照顾二殿下。”
    “.......”秋景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那点不对劲在哪,茫然间,只能先行被少年扶上了马车。
    “怎的这样慢?”马车内,秋君药正倚在引鸳的怀里闭目养神,而引鸳则怀抱住他,指尖轻轻按着秋君药的太阳穴给他舒缓神经:
    “你父皇都等你好久了。”
    “儿臣,儿臣.......”秋景和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差点被秋君药感动哭了,所以才延误了启程的时辰,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儿臣方才在外面看见灵族人,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故而耽误了一会儿。”
    “哦?”秋君药还以为经此一事秋景和都会对灵族人产生心理阴影了,闻言慢慢睁开眼,对秋景和口中交谈的灵族人产生了些许好奇:
    “是谁?”
    “他。”秋景和胡乱一指马车外:“就是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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