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个时辰,中午歇脚用饭时,雪又积了浅浅一层。
    官道上这时也已经压出明显的车褶印了。
    嬿央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领着孩子们进客栈用饭,这样冷的天吃干粮孩子们受不了,还是吃热乎的东西好。
    要了热菜热汤,嬿央先喂霁徇喝一口热茶,暖暖小肚子。
    霁安和韶书则自己捧着喝,霁徇看了也想自己捧,但嬿央知道他自己拿杯子的结局,绝对是洒一身的水,哪里肯。
    只说:“快喝,喝了两口阿娘就不喂了。”
    好吧,奶娃娃勉强乖乖。
    用过饭,再次上路。而后,几乎是已入夜才抵达郡守府。因为怕雪天路滑,马车这回驾的慢了不少。
    抵达郡守府时,前边,祁长晏也几乎是才走近内院。
    他也是才刚回来。
    他走得不快不慢,这也导致门房那边跑着来报消息时,倒是很快追上祁长晏,“二爷,夫人和几位小主子归了!”
    这一声中,祁长晏的脚步明显一滞。因为就在刚刚到门口时,他还问过门房,嬿央可回了。
    已提前收到她的消息说十八日归,今日到家。
    但门房说嬿央还未归,当时虽顿了下眼神,对此却也没多说什么……倒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听到门房又说她回了。
    祁长晏是什么表情?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在这么些天里不知是第几次曾经想过要不亲自回京城一趟把她带回来,却又屡屡只能放弃时,那几日日日都是神情静冷。
    回京城不像当初回岭昌,仅仅一天两夜的时间完全不够他去京里又赶着再回来。
    所以纵使心里想过好几遍,最终能做的也只是按捺下去。
    此时脚步在一滞之后,再有反应,自然已经是换了方向,沉沉往大门那边去。
    视线中看到大门时,正好也是嬿央牵着韶书进来了,她牵着韶书,奶娃娃则由霁安牵着,因为下了雪,他蠢蠢欲动想玩雪,不肯让嬷嬷几个抱着,一心要自己走,如此自然只能霁安牵着他。
    祁长晏无形中脚步又快了几下。
    到嬿央跟前时,男人原本是又要朝嬿央走一步,但这时,腿上先被一个矮墩墩的娃娃一趴,是霁徇兴奋的抱了过来,又喊,“爹爹!”
    小娃娃挡住了他的去路。
    祁长晏:“……嗯。”
    扯扯唇,但他倒是未生气,反而是轻轻嗤笑了下,揉了揉他带着帽子的小脑袋。
    这一揉不出意外把他毛绒绒的帽子弄歪了,便又伸手正了正,低沉说:“路上有没有闹阿娘?”
    奶娃娃自夸:“我乖。”
    男人不禁一个低笑。
    嬿央也笑,笑了一下,见祁长晏把霁徇从腿上拉开,接着,便是他朝她走了一步,问:“一路顺利?”
    “一路顺利。”
    祁长晏点点头。
    随后是他接过了她正撑着的伞,风雪阻隔,两人站在一处。
    “那回吧。”
    “好。”
    这夜夜里雪花仍然在下,不过这夜正屋的灯亮的比从前都早,也熄的比从前都早。
    怀中有人,祁长晏摩挲了下她的肩,倒是好像终于记起来似的,忽然看着她问:“回来时,母亲已经大好了吧?”
    嬿央点头,“太医诊过,说已经是完全无恙了,母亲现在主要是要调养身子。”
    “嗯。”拍拍她,如此便好。
    翌日,出房门时见到的是一片银装素裹。虽然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个冬天的第几场雪了,但霁徇依旧很兴奋,韶书也仍旧玩不腻,爱在才用过早膳的时辰就跑去堆雪人。
    霁安也跟着去了,虽然他大了,但堆雪人仍然对他有吸引力。
    堆过雪人,过了这个荀休,再歇息时便是二十六这日歇衙。
    这几天,祁长晏也收到好几次母亲来信,说让他们一家五口回京过岁除。
    前后七天的休息时间,足够他回京里过个年了。
    但祁长晏身为郡守,按理是得在郡守府待着以防万一的,所以还是耐心和母亲说了,告诉她他回不去。
    平宁公主收到信都要心梗。
    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调到邯辅,好不容易离家里近些,却还说回不来!
    指着信和丈夫说:“瞧瞧你的好儿子,要气死我!”
    镇国公瞥了眼信上。
    瞥过,他倒是觉得长晏有分寸,“即使邯辅离得京里近,但终究还属地方,无召不回京的规矩也依然得守。”
    “长晏做得也不算错。”
    平宁公主狠狠横他一眼。
    镇国公对妻子很无奈。
    平宁公主也无奈,但她又实在想小儿子一家回来过年,所以实在说不动小儿子时,只好进宫一趟和皇兄说了声。
    最后,她的兄长想了想,这个外甥是有几年没和平宁一家子好好团聚过了,上回,好像都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那回还是他特许了他才回来。所以点了头,亲自去了封信给祁长晏。
    祁长晏看到信,想了想,便让沈町年底对邯辅郡的情况多留心些,这趟他回京一趟。
    沈町笑道:“大人您只管去,真有急事,若我处理不了,必然让人快马加鞭给您送去。”
    祁长晏颔首,“辛苦了。”
    沈町摆手,表示哪里的事。
    所以二十七一早,祁长晏和嬿央便带着孩子们归京了,二十八日夜里,回到国公府。翌日,平宁公主一家子全部进宫,祁长晏在见过皇祖母后,顺道也去拜见皇帝舅舅。
    这几天,皇帝同样歇朝,有个空闲时候。
    天子留他下了好一会儿的棋,快到傍晚时,更是派身边的内侍去母后宫里说了声,说他晚膳也过去用,许久没和平宁一家子一起用过饭了。
    太后那边乐得道好,这日夜里,这次晚膳的规模便几乎是皇家家宴,这一顿,这位天子也难得吃得畅快,甚至还吩咐内侍到御膳房去赏了一番。
    还颇有闲情的逗了逗奶娃娃,又抱他在腿上坐了坐。奶娃娃也不胆怯,被抱了还不够,还胆大的往背后的胸膛一靠,摇一摇小短腿。
    天子大笑,“长晏这个孩子养得好。”
    祁长晏:“您别夸他,他回头得皮上天。”
    陛下因此笑着点了点他,回头,还是逗着霁徇。逗了有一刻钟,才把霁徇放下。
    这时,祁长晏等人也该出宫了,今日在宫里已经待的足够久。
    到家里时时辰不早,但因为今日已经二十九,倒是谁也没急着歇,回到家又聚在主院这边说了会儿话。
    说了会儿话,嬿央和祁长晏先回东院,因为有事。不过只他们夫妻俩回去,韶书和霁安没回,兄妹俩去祁勐那边的院里跟苍哥他们玩了。
    奶娃娃也没跟着爹爹阿娘回东院,甚至他都没凑在安哥他们屁股后面,要和这个几个大哥哥大姐姐玩,他是独自一人待在主院这边。
    他倒是也待得住,因为这是奶娃娃有史以来即将过的第二个岁除,且去年腊月那会儿由于他才十个月大,都还得人抱着呢,记得已经模模糊糊不大能想起来了,所以今年的岁除于他而言格外新奇。
    甚至几乎是在平宁公主这边独自一人待了有一个时辰了,他也还待的住,一点没闹着要找嬿央又或者找安哥和书姐。
    对于这会儿的他来说,就算只看祖母屋里的嬷嬷们进进出出拿东西就已经够他看得目不转睛了。
    偶尔,跟在她们的脚步后面过去,踮脚看她们才放在桌上的东西。
    但他太矮,看不着,于是把脚又踮一踮,努力看。
    还是没看到,不过他又看到了,因为祖母身边的老嬷嬷抱了他起来,甚至拿了颗花生逗他,“小公子吃不吃?”
    霁徇不吃,他被祖母喂各种各样的东西早喂饱了,但还是伸了小手,把一抓就能占了他小半个掌心的花生抓在手里。
    同时,又转身指一指一个东西,“这个。”
    老嬷嬷看了看他指的,笑说:“这是窗花,等会儿要叫丫鬟们贴的,您喜欢?”
    霁徇只是好奇罢了。
    得到答案,蹬蹬小脚,要下去。
    老嬷嬷抱着他小身子放他下地。
    下了地,霁徇看一看手里的花生,开始剥花生壳。
    剥的挺专注,连身边已经过了好几趟丫鬟了也没再跟过去看热闹。
    丫鬟们见此,在为明天的过节做准备的同时,也都注意着走路时绕过他,他小小矮矮一个,别不小心撞到他了。
    剥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费心费力抠出饱满的三颗花生,霁徇拔脚就冲门外走。
    平宁公主稀奇,听到动静原本面向另一边的脸探头看来,“霁徇去哪?”
    又哄,“外面冷,还黑,我们不出去啊。”
    小小的稚童停一停。
    回头,衣服上还挂着个花生壳呢,说:“找哥哥,找姐姐。”
    原是想跟着安哥他们去玩了,平宁公主笑了。想了想,过来,先帮他把衣服上的花生壳摘了,又伸手抱了他,让嬷嬷去把霁徇的小袄拿来穿上,“好,祖母带我们霁徇过去。”
    ……
    次日,岁除。
    嬿央一早给霁徇换了身红彤彤的小衣裳。出门时,又替他把保暖的帽子戴好,这才往院外走,去主院那边。
    岁除这天,一日三餐是都得在主院那边吃的,不像前两天,早膳一般都在自己院里用。
    霁徇兴冲冲走在最前面。
    不过到底腿短,他卖力走半天拉开的距离,不一会儿就被霁安和韶书追上了。
    霁安还顺手牵了他,因为不牵着霁徇,等会儿他又要跑去摸枝头结起的冰棱了。
    屋檐下和大树枝头的冰棱府里的下人一早就已经清掉了,以防砸到人,但一些矮木从的枝头是没有清的,留着自然化掉,同时让府里的主子们无趣时玩玩。
    霁徇就很爱摸这些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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