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池没有再给这个家伙掉眼泪,只是在头七的那天晚上,坐在院子里, 破天荒的带了壶酒, 一个人,喝了一宿。
    还是早起晨练的谢怀颂把喝醉的柳池给扶进屋里的。
    柳池躺在床上, 只感觉天旋地转, 仆人帮他脱了鞋袜,想要帮他脱衣服的时候,被他挥手赶开了。
    柳池就那么趴在被子上, 抱着被子睡了一天。
    下午太阳西偏的时候, 柳池才醒过来,他自己随便套上鞋子, 也没管身上凌乱又皱皱巴巴的衣服,抓了抓头发便朝外走去。
    还带着暖意的夕阳照在他身上, 柳池伸了个懒腰, 只感觉自己把脑海中关于谢怀章那些事全给丢出去了
    他想着自己要不要先吃顿饭, 然后去睿王府一趟。
    毕竟霍宗青好像是今天到京都——他们这些武将到了京城是不能立马回家的, 要先面见皇帝, 等见过了皇帝之后,皇帝告诉他可以回家了,他才能回家,要不然还得去城外的军营里先呆着。
    今天是肯定见不上面了。
    柳池坐在石凳上,懒洋洋地用手抓着有些凌乱的长发。
    然后他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一个土匪一样的身影直接推开了院门冲了进来。
    坐在石凳上醒盹的柳池怀疑自己是还没睡醒。
    “宗青……?”他傻傻地唤道。
    霍宗青就站在院子门口,一身藏青色的外袍,腰间还挂着他那镇东候和镇军大将军的绶印,他比起分别的时候黑了一些,多了满身的肃杀气,甚至让柳池感到了一点陌生。
    霍宗青看他衣衫不整的模样,直接反手关上了院门。
    柳池茫然地看着他,霍宗青也没说话,直接大步走过来,手一伸就揽住他的腰,将柳池抱了起来朝卧房走去。
    柳池还有点不清醒的脑子顿时发出预警,他扶住霍宗青的肩膀,叫道:“你干什么——”
    所有的仆人都被从屋内赶了出去,他们垂着头默默地站在院子里,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屋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音。
    直到天黑之后,柳池躺在床褥上,喘着气撩开自己汗湿的头发,哑着嗓子道:“先不来了,我饿了,我要吃饭。”
    霍宗青目光灼灼地轻轻咬住他的指尖,笑道:“行啊,你吃饭,我吃你。”
    “你是畜生吧?!”
    柳池想给他一脚,结果被他攥住了脚腕,在小腿上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柳池就彻底没脾气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柳池还在挣扎,但看到霍宗青脱去衣服之后身上显露出来的那些新添的伤口,他就心软了。
    霍宗青最显眼的两道伤疤,一道在背上,长长的,是在雁荡关被人砍在了后背,万幸只是皮肉伤;另一道是在右腿小腿上,一个极为骇人的贯穿伤,是在领兵突围的时候,骑在马上,被人用长矛捅穿了小腿,养了几个月才好。
    但霍宗青并没有给他介绍那些伤口是创造了哪些荣耀的代价,他只是抱住柳池,急切地亲吻他,半晌才说出第一句话。
    他说:“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比起离开之前变得更加低沉沙哑了,但里面的爱意却愈发深重。
    于是柳池就任由他跟条饿疯了的狗似的做到了天黑。
    但是现在柳池感觉自己要不行了,空空如也的肚子在向他抗议。
    爱不能当饭吃,在柳公子再一次炸毛之后,霍大将军才恋恋不舍地把小柳儿吐出来。
    柳池被他抱着放进浴桶里,实在是饿极了,坐在水里抱着霍宗青给他拿过来的瓜啃得欢实,像是只进食的小动物。
    霍宗青就没忍住又在他鼓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柳池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瓜朝水里缩了缩。
    他嚼了嚼,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小声道:“我警告你啊霍宗青……”
    剩下的话就都被霍宗青的嘴堵住了。
    半晌,霍宗青才笑着擦了擦他微肿的嘴唇:“这瓜挺甜的啊。”
    柳池恨恨地咬住他的手指,眼里逐渐亮起了刀锋。
    吃饱喝足再夜战的时候,柳师傅捡起了他曾经的职业技能,哪怕霍大将军在战场上玩的一手漂亮的倒卷珠帘,哪怕他能带着七万军队突围二十万大军的包围圈,此时也是被柳公子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次日早晨,谢怀颂小心翼翼来敲自己嫂子房门的时候,先是隐约好像听见了霍大将军的声音,然后是一句柳池的呵斥声。
    窗户被挑开,柳池侧着头问了一句:“谁啊?”
    “是我,怀颂。”谢怀颂老老实实地答道,然后不小心就看见了柳池扶着窗框的那只手,连指节上都带着淡红的牙印。
    老实孩子就默默地收回了眼睛,怕看多了长针眼。
    “怀颂啊,”柳池的声音一顿,随后那边的动静似乎是踹了什么东西一脚,才又恢复正常,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问一下你等下还一起用早饭吗?”
    “不用了。”柳池回了一句,便把窗户又关上了。
    谢怀颂临走的时候似乎还挺听到屋里面闹腾的声音。
    霍大将军和嫂子的体力可真好。
    他默默地挠了挠头,带上院门出去了。
    其实还是因为霍大将军当时来的架势实在是很像土匪抢亲,谢怀颂忍不住有点担心自己那位细胳膊细腿的男嫂子。
    但是就刚才那一脚的气势来看,自己嫂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猛。
    霍宗青和柳池胡天胡地了几日,总算是从那个院子里出来了。
    这时候柳池才终于有心思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回来的?”
    “我从皇宫出来就直奔这里了。”霍宗青十分理所当然地答道。
    这可真叫人无话可说。
    柳池也懒得管他了,反正人家是镇东侯爷,刚打了胜仗拿了首功回来,皇帝还能因为他回家就把他拉去砍头不成。
    “以后别这样了。”柳池靠在他怀里,随口提醒道。
    霍宗青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镇东将军跋扈,跟镇东侯爷跋扈,这两者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哦。”霍宗青也随口答应下来,然后揉着他的手指,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跟我成亲?”
    柳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沉默下来。
    “近期应该都不行。”
    霍宗青想了想,问道:“是因为谢怀章的丧事刚过去不久吗?没事,我可以再等等。”
    “也不全是。”
    霍宗青就低头看着他。
    柳池也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的侯爷,霍宗青对于政治实在是太过于迟钝,他还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身份的变动,他已经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妻子了。
    最起码不能是个男人。
    尤其是柳池并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整个睿王党除去睿王本身以外,最核心的人物。
    柳池暂时还不想跟霍宗青提醒这一点。
    霍宗青想不通这些关窍,而且还没等他想,柳池就已经把脸贴在他脸边上撒娇似的蹭了蹭,霍宗青的脑子就被他蹭丢了。
    “我今天还得去一趟睿王府,你跟不跟我一起?”柳池贴着他的脸问道。
    “当然要一起。”霍宗青嘟哝道,“不过睿王府那边有那么多事情吗?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因为给那家伙办事都累病了。”
    霍宗青圈住他的腰,捏了捏:“你看你比我走的时候瘦了多少?”
    这话叫柳池没法接,他确实是累得消受了不少,尤其是谢怀章去世,也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哪怕是之后闲着没事的那段时间,他也没能把身体养的多好。
    因为一旦开始无所事事,他就会忍不住想,想谢怀章死前的那些话,想他过去跟霍宗青经历的那三个月日子。
    那时候柳池就会想到谢怀章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封赏下来,就是为了对着自己问出那一句“所以哪怕我这样的身体拖累,也能在论功行赏的时候,说一句仅次于你吧?”,那是他才华满溢的一生中唯一的成就,也汇聚了他一生的不甘,柳池想到这些就会难过;
    柳池也会回想过去和霍宗青相处的日子,他会想起自己做错过的事,对霍宗青造成过的伤害,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跟霍宗青总共才只度过了三四个月的时间,而他们已经分开将近一年了。
    这一年里彼此甚至没有传过任何一封信。
    于是他也会难过。
    在霍宗青回来之前,他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霍宗青看他垂着脑袋蔫蔫的不说话,又有些心疼:“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还要去睿王府吗?”
    “嗯。”
    已经是镇东候兼镇军大将军的霍宗青,拜访睿王府,这件事的份量可非同凡响。
    原本寄希望于霍宗青权位提升、和睿王一党产生嫌隙的人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失望了,而原本还在观望的人则几乎确定了睿王一党的优势。
    十二皇子,盛云归,大约是离封太子不远了。
    在霍宗青回京之后,在他明确地站在睿王一党队伍中的时候,睿王的权势就已经确定比任何一个皇子——哪怕是算上他们的母族——都要更加庞大了。
    军功封侯,一个实权的侯爷,哪怕霍宗青只有一个人,也足以抵得上一个世家。
    现在的睿王府其实也没那么多要忙的事情了,不用费尽心思往前线运几十万人的口粮,盛云归简直睡觉都香了许多,柳池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他这一趟主要还是为了带着霍宗青来一趟睿王府,给睿王党站台。
    “小黄鱼儿~”盛云归心情很好地无视了霍宗青,对柳池问道,“今天苏家大小姐那边组了一个诗会,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算了吧……”柳池抓了抓霍宗青的胳膊,脸上露出拒绝的神情来。
    柳公子几乎是个全才,唯独对诗词从小就不太有天赋,诗会这种东西向来是敬而远之。
    盛云归看他这副样子,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看你吓的……用不着你作诗,就是看你最近一直没出门,叫你去玩玩。”
    柳池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的苏大小姐是苏舒窈?”
    “对啊。”
    “那我们去。”柳池也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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