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筝见状,忙令绣杏把准备好的木匣子拿过来,打开,第一层是满满的参桂安宫丸,第二层则是阿胶灵芝等补血的药。
    她轻轻推到大伯母面前。
    大夫人抹干眼泪,疑惑,“好好的,为何突然送我东西?”
    曲筝笑笑,“趁着有机会就先送了。”
    说着又拿过一个包裹,里面有三支玉管小紫狼毫,两台端砚,另有墨条一大包,也一并递给大夫人,“绾妹妹在闺房读书,我就不去打扰了,麻烦大伯母帮我将这个交给她。”
    大夫人接下后,嗔道,“她开春才考试,总能找到时间亲手送她,何必急于今日。”
    曲筝是怕以后离开镇国公府,身份一变,这些东西就送不出去了。
    亲人一场,走之前,力所能及的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毕竟这些东西对她们真的有用,而对曲家,不过是举手之劳。
    曲筝在账房一直待到晚膳后,绣杏悄悄问她要不要回曲府,她想了想,还是去了听雪堂。
    *
    日暮时分,谢衍刚下值回府,就被请进了寿禧堂。
    进去后发现除了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都在。
    他一看就明了,这是家里有事相商。
    果然沈老夫人先开了口,“关于中公管账,你媳妇提了一个建议,你来听听行不行?”
    谢衍身子不由坐正。
    沈老夫人道,“她说自己暂时没法接手中公账务,建议让佩凤那孩子继续管。”
    谢衍目光沉沉的往下一压,淡淡道,“祖母决定就好。”
    “佩凤那孩子,确实没啥大错,上次也是被公爹连累,但是——”沈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而道,“我可托人在礼部问过,你还没把诰命玉轴递上去,是不是曲筝知道了这件事,跟咱们闹脾气呢?”
    谢衍垂着头,一双黑眸隐匿在长睫下,不知在想什么,声音听起来颓颓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沈老夫人纳闷,“那她为何突然一副撒手不管的模样。”
    大夫人接话,“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你们说非节非故的,她为何非要今日送我和绾儿东西,弄得跟要告别似的。”
    二夫人惊讶,“我也收到了。”
    沈老夫人也道,“那孩子下午也给我送了两根老山参,三盒鹿筋。”
    三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的看向谢衍,结合他沉郁的脸色不难猜出,这两人可能吵架了。
    目光慢慢收回,沈老夫人叹一口气道,“我这把老骨头还以为,活着的时候能看到镇国公府越来越好呢。”
    大夫人嗔道,“这个自然能啊,您没觉得自从曲筝那孩子来了咱们家,府里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么?”
    “人家不都说么,一个好的当家主母能带领整个家族往上走,飞卿,你说是不是?”大夫人突然把话丢给谢衍。
    谢衍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大伯母说的是。”
    大夫人顺势道,“那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今晚回去,务必要把媳妇哄好了。”
    谢衍缓缓眨了眨眼,低声道了一句,“好。”
    从寿禧堂出来,谢衍不知不觉就走到听雪堂院门口,好像真的像大伯母吩咐的那样,去把她哄好。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哄她了。
    方才答应大夫人,不过是鬼使神差的反应罢了。
    抬睫看一眼面前紧闭的大门,他转回身,还没踏出步子,只听背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你怎么在这?”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他转身,果然见那姑娘亭亭玉立在门槛处,肤白如雪,唇红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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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搬嫁妆◎谢衍目光顿了顿,淡声,“路过。”
    从院门进来,去望北书斋的确要路过听雪堂,而谢衍站在台阶之下,很像路过时朝门里看一眼的样子。
    曲筝没有怀疑,从门内走出来道,“那正巧,我有事找公爷。”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袋。
    谢衍长目微敛,冷冷一笑,“给我也准备了临别礼物?”
    一瞬的怔愣过后,曲筝捏锦袋的手收紧,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是。”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这种情份。
    谢衍收起嘴角的冷意,问,“那是什么?”
    曲筝递过去,“这是大伯母名下的一处店契,因为怕大伯父抢了去,一直放在我这里,暂时还不敢拿回去,不知道公爷方不方便代管几日?”
    谢衍看着锦袋,目光却被那双手吸引,又白又软,五根手指细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涂了层樱花般浅浅的粉色,好看又不会太艳丽。
    就像她给人的感觉,精致却不俗气。
    只是递过来的东西,他并不想要,冷漠道,“不方便。”
    曲筝吃惊,倒不是他决绝她,而是他声音里明显有负气的意味,他情绪一向稳定,这么点小事,她被拒绝了都没有生气,他倒先不高兴了。
    本来就抱着一半成功一半失败的心态问问他,既然他这么抗拒,曲筝也不纠缠,将锦袋放回袖中,同他道了个晚安,就回了院子。
    谢衍目光微转,余光见那打开的院门又关上,眸光晦暗,淡淡失落。
    翌日,曲筝在听雪堂醒来,用完早膳,正准备回曲府,走到前院,见账房那边吵吵嚷嚷的,还伴有女子的哭喊声。
    她还没决定好是默默走开,还是过去看看,谢大爷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了她,手指过来,面色狠狠的问倒在地上的大伯母,“店契是不是在她身上?”
    曲筝心里激起一阵恶寒,谢大爷这是打算撕破脸了?
    就在这一息之间,谢大爷领着两个娇美的女子冲到她的面前,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男童。
    曲筝几乎一下子认出来,她是谢大爷的其中一房外室。
    不难猜出,另一个女子也是他的外室。
    谢大爷冲过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对上曲筝那双冷锐的眸子时,气势瞬间弱了下去,顿了一下才心虚道,“这是我和你大伯母的家务事,侄媳妇最好别掺和进来,快点把店契拿出来,咱们都好看。”
    远处大夫人才费劲的从地上坐起来,大骂,“谢大郎,你不是个男人,自己养不起外面的女人,就来打我的主意,你今天要是敢动侄媳妇一根头发,看我跟不跟你拼命。”
    谢大爷不理妻子,却也不敢动曲筝,只能在声音上用劲,“秋荷、春兰这么多年一直无名无分的跟着我,还给我留了后,我现在要抬她二人进门,这聘礼迎娶都是一大笔银子,侄媳妇是个聪明人,现在把店契拿出来大家都好看。”
    曲筝淡淡一笑,“这么说大伯父是打算变卖妻子的嫁妆来抬姨娘了?”
    谢大爷面色一恸,话被噎住,脸憋得通红。
    怀抱孩子的秋荷一看这形势,脸色瞬间变阴,那春兰倒还算沉得住气。
    秋荷见谢大爷半天也没放个屁,垂眼压下眼中的戾气,也不知对着怀中儿子说了什么,再一抬头,已是可怜兮兮的凄惨模样,向曲筝走近了两步,佯装哽咽道,“少夫人,您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吧,这孩子好歹也是谢家的骨肉,您不能...”话没说完,那小孩突然大吼一声,“不许你欺负我母亲!”
    说着张牙舞爪的去抓曲筝,谢大爷连忙去抱,秋荷却几乎把儿子举到曲筝脸上。
    曲筝退了半步,刚要伸手去教训那孩子,只见二夫人不知从哪个方向冲出来,挡在曲筝面前,一把将秋荷和她儿子搡到地上。
    二夫人气道,“你是那根葱,敢动我们国公府的少夫人!”
    那秋荷直接摔了个脸朝地,护在怀中的儿子身上蹭破了皮,嚎的跟死了爹一样。
    谢大爷心疼坏了。
    二夫人管都没管,忙去问曲筝,“你没伤着吧。”
    曲筝感觉脖颈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见血了。
    这边,谢衍穿好公服,刚走出望北书斋,隐隐听到前院的动静,问文情,“前院怎么了?”
    文情也不知,问,“我现在去打听一下?”
    谢衍道,“不用了,去上值吧。”
    主仆二人刚往前走了几步,文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脸都白了,“公爷,出大事了,大爷外室把少夫人打伤了。”
    谢衍目光一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大阔步朝前院走,脚下生了风般,文童跑着都跟不上。
    走到前院,远远的就看见大伯母以及二房的女眷等,一群人把曲筝团团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她说着什么。
    站在中央的那姑娘,妍姿玉色,兮笑嫣然,微点着头,一一回应众人的问候。
    谢衍胸中突然涌出一股淡淡的涩酸,和她成亲数月,即便是这般“雨露均沾”的笑颜,他也从未得到过。
    她本就是温软大气的性子,跟身边的人几乎都没脸红过,大概所有冷酷无情的言语都给了他吧。
    比如那句,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谢衍突然止步,问文童,“她受了什么伤?”
    文童心虚,“脖颈让那小男孩抓了一把。”
    感受到公爷凉凉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
    谢衍又朝人群中间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
    第二日,谢绾听说曲筝被抓伤了,到曲府找她。
    一见面先道歉,“三嫂,我替父亲给你说声对不起。”
    曲筝毫不在意一笑,“小伤而已,再说也不管你的事。”
    谢绾叹了一口气,脸色难看,“昨日你走后,父亲带着那两个外室又闹到寿禧堂去了,坚决要把人抬进来,让国公府出彩礼,那个春兰祖母自然是不让进的,对秋荷却犹豫了,毕竟她给父亲生了儿子。”
    曲筝握了握她的手,安慰,“祖母不会那么糊涂的。”
    谢绾眼圈一红,忙仰起头,把泪水逼回去,而后勉强挤出一丝笑问,“你最近怎么总回娘家?今日回不回府,我还想找你喝酒去呢。”
    想一想上次陪谢绾喝酒后的囧事,曲筝还心有余悸,但又怕谢绾郁结难纾,影响读书,于是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开心的地方。”
    二人进入醉仙楼,此时大堂正有美姬轻歌曼舞,情景实在赏心悦目,就在大堂边落的地方找个位置坐下,点了一壶上等茶饮,几盘果点、鲜果,一边看美人,一边品茶,好不惬意。
    谢绾打起精神,给自己鼓励,“我一定要考上女官,这样不用仰男人鼻息,就可以过今日这般洒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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