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商议了一些关于电影后期和宣传的事情,冬树这次比上次更成熟了一些,他们这次和上次孤立无援的状态不同,她已经不是寂寂无名的新人导演谢冬树了,而是曾经拍出过票房极佳的电影的优秀导演谢导。
    因为她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一些院线私下里表示愿意和她合作。
    关于电影的上映时间和排片量,她也有了很大的谈判余地。比起上次在绝境中的大家合力挣扎,这次冬树更加从容。
    毕竟段季是来旅行的,冬树没有和他聊太多工作,在之后的聊天中,她真诚地建议了一些附近可以带孩子去参观的景点。
    今天因为段季的到来,拍摄暂时停止了半天,正好用来给封年练习马上戏份的动作。
    他进展实在太过缓慢,已经被小央催促过了,也被清卉羞辱过了。冬树知道他心理压力挺大,所以没有批评过他,只是鼓励。
    其实技巧他都学会了,只是胆量不足,并且熟练度不够。
    但封年并不想因为自己拉了剧组的后腿,并且只要他这个戏份没完成,牧民和这么多马都会一直在剧组里,这也是很大一笔开支。
    他已经穷过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少爷,知道了钱的重要性,因此励志赶紧练好动作,给冬树姐省力。
    今天,他又在练习中,段季的两个孩子也在马上,孩子的眼睛盯在封年身上,很好奇这个叔叔为什么一个人骑马挨骂。
    牧民唉声叹气地嫌弃他动作不到位,又被孩子们好奇地盯着,封年一时气急,躺在地上慢慢心中生出了羞耻来,他伸出手,猛然一拉缰绳,翻身上了马。
    他屈身贴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马便小跑了起来。
    封年惊喜极了,他终于成功了。在成功的这一刻,他顾不得和旁边其他人说什么,只看到了不远处的冬树姐。
    他策马冲着冬树奔过去,还一边喊着:“冬树姐,我可以了!”
    封年不管不顾地向前冲,第一次骑马骑出了这么快的速度。剧组的其他人都在笑,不过封年一向不稳重,大家包容地看着他。
    只有段季,他觉得不太对劲。
    他很懂得察言观色,于是很容易便看出来,就像他的孩子满眼都是爸爸妈妈一样,这个骑马冲过来的男孩,也满眼都是谢冬树……
    第156章 虽然增加,但是减少
    段季保持了不清楚事态时的理智沉默。
    他觉得这事有点离谱。
    冬树在段季眼里是没有性别的, 除了她是既生的姐姐这个身份外,在段季的眼中,她是一个刚直又看不懂形势的人, 是一个不合时宜、但运气还不错的人。
    但她这些好运气,也不是全然地没有付出。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吃过很多苦,但现在的冬树从不提起之前的苦难, 因此看起来云淡风轻。
    在段季对她的这么多印象中,大多数词汇都和性别无关,和外貌无关。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而已。她是保护既生和清卉的姐姐,也曾是十分敬业的演员,现在成了担起整个剧组的导演。
    而现在,竟然有男孩满眼都是她。那男孩的眼神和段季的孩子一样, 真诚热枕。但那个男孩自然不可能是将冬树当父母来看待的, 那就只能是喜欢了。
    这件事,让段季有些诧异。他看向了冬树,头一次用看女孩的眼光来看她。
    他终于发现, 在姐姐、演员和导演这几个身份之后, 她也是个挺漂亮的女孩。虽然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 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曲线。她头发简单地扎起来,脸上没有一点妆容, 只被清卉撒娇强迫着涂了一点带粉色的润唇膏。
    但她站在那里, 微微仰着头,鼻梁笔挺,嘴角微翘, 眼睛亮得像是发着光。
    段季并不喜欢冬树这样的女孩, 太过坚硬, 不够柔软,但风吹来的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封年喜欢她的一点缘由。
    段季向来是个十分实际的人,从不在无关利益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但现在,他发现的小小八卦,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隐秘的快活来。
    这事得告诉既生,段季这样想着。他觉得这次旅行一点都不亏,这点发现,便足以让他咀嚼很久了。
    段季还想着,要不要待会就给既生打个电话。他猜测着,既生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很激动,问他那个男孩什么样子?
    是不是会想到之后姐姐真的会结婚,然后感到惆怅?
    既生的情绪不多,段季决定将这个小八卦留到自己回京市,当面说给既生听。他要亲眼看看既生的反应。
    段季胡思乱想了一通,冬树那边已经忙了起来。
    封年动作完成得不错,骑马也很好,但他停不下马来。他很激动地冲到了冬树面前,想给她看看自己的成果,但刚到冬树面前不远处,他的马便转了弯,自顾自撒腿继续跑了。
    牧民和冬树都大声喊着,牧民口中发出了长长的吁声,但马仍然快活地继续奔跑。
    这匹马一向很乖巧,平日里载着小央和宫亭都没出过事情,这次不过是知道了封年的软弱,才敢发这个疯。
    但即使发了疯,也是十分克制的疯。这匹马只是围着营地奔跑着打圈,并未走远。封年忍着害怕,没有尖叫出声,维持住了尊严,只是有些头晕目眩。
    冬树直接翻身上了大黑马,和牧民一起,围堵住了封年的那匹马,才将他解救下来。
    封年站在草地上,脚下有些软,他本来是想向冬树姐炫耀下的,但现在还是被她解救了,他期期艾艾地抬起头:“冬树姐……”
    之前组织好的,想让她夸一夸的话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冬树坐在马上,低头看到了封年那张有些委屈的脸,她微微俯下身,手轻轻触摸了他的头。之前她就是这么哄清卉和既生的。
    “不错,封年很不错了。”她说:“很努力,进步也很大。”
    如果封年和他妈沟通过,便能发现冬树和他妈说过类似的话。这就相当于她当班长的时候,在期末时在同学们总结本上写下的评价。但封年现在并不知道,有些郁郁的情绪慢慢消散,他兴高采烈起来:“哎。”
    然后,他就像个小马夫,牵着冬树那匹大黑马的缰绳,耀武扬威地往营地里走。
    段季一直观察着,他觉得封年和冬树不合适。但现在又觉得,她性子那么强,找个弱势的也不错。
    不过既然有一个人喜欢她,之后自然也有有其他人,并不是非得和眼前这一个相爱。
    段季费劲巴拉地思考着,像个十分多余的媒婆一样筹谋冬树的婚事。
    冬树已经下了马,和杜疼、谷导商议着封年戏份的拍摄。
    “他下马有些问题,”冬树说:“我们的镜头可以不拍这部分。”
    杜疼思考着:“也行,只拍他上马,然后从尸体中冲出去,背影来个长镜头。”
    谷导也同意了:“可以,这种生死未知的宿命感,其实也挺凄美的。”老头现在动不动将“美”放在嘴上,和他的外表极为不搭。
    他们三个商量着,确定了戏份应该如何更改。那边的封年已经在罗起的帮助下,喝了几口水,安抚好了情绪。
    冬树问他:“还能上马吗?”
    封年刚刚觉得自己丢了人,现在立刻答应:“没问题。”但走到马边的时候,看着那匹马清澈的眼神,他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点嘲弄。
    他有点怕,但微微一扭头,便看到了冬树姐就在旁边站着。
    封年深吸一口气,躺倒在地上,随着牧民松开了手里的缰绳,那匹马小范围地走动起来,冬树紧紧盯着这里的情况,一旦不妥,她会立刻上前。
    封年抓住了时机,一把抓住了缰绳,然后左脚踩在马镫上,旋即翻身上马,整个人顺利趴在了马背上。
    “很棒!”冬树大声夸赞:“就是这样!”
    封年乐呵呵地笑起来:“冬树姐,我是不是没给大家拉后腿?”
    “我是不是挺努力的?”
    看着冬树的笑脸,他越说越放肆,下一句,他甚至想问问自己能不能有一些奖励了,至于什么奖励,他还没想好。
    他现在已经不纯洁了,不是几句夸奖就能满足的人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个抱抱。
    但在他放肆开口的上一秒,他看到了冬树姐身边的清卉。因为姐姐夸了封年好几句,现在清卉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小脸紧绷着,目光在封年身上逡巡,似乎誓要找到些封年的错处出来骂一骂才行。小宜作为清卉最忠实的狗腿子,跟在清卉身边窃窃私语,两个人看起来就不像要干什么好事。
    封年心里一惊,刚刚兴奋过度开始发飘的心立刻下沉。他端正了身体,严肃地坐在马上:“能不拖大家后腿就好,冬树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二天剧组便要继续开拍了,剧组拍摄停了半天已经是对段季很大的尊重了。
    毕竟段季算是投资商派来的人,重视还是要重视的,但大家那么熟,重视个一下午也足够了。
    第二天,便没人管段季了,他带着孩子和剧组的成员一样,排队在秀宁姐那里领早饭。段季早些年吃过苦,很是习惯,端着碗,便在草地上坐下来开始吃了。
    但他的两个孩子生活条件比较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现在端着碗不知所措,宝宝哥给孩子们拿来了椅子,让他们坐着吃饭。
    孩子们太规矩了,坐上了椅子,才发现爸爸还坐在地上,立刻紧张起来,不敢吃饭了。段季摆摆手:“怎么舒服怎么吃,带你们来旅游的,不用和在学校里一样。”
    他看出来孩子们有些怕他,于是将秀宁姐做的鸡蛋小饼一分为二,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半。果然,两个孩子肉眼可见地惊喜起来。
    不过是一张小饼罢了,段季头一次觉得自己不称职了。
    饭后,段季便带着孩子们去看了冬树的拍摄现场。
    今天拍的就是封年的戏份了,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是破旧的士兵服装,上面还涂抹了血浆。牧民找了不少自己认识的人,也早早到了这里当群演。
    因为人多,现场看着有些乱,杜疼看着都觉得发慌,但冬树指挥是真的有一套。她让群演们排了队,轮流换好了服装。
    冬树下指令十分简单,从不多说,但几个字便能让人很好地理解她的意图,按照她的想法来做。
    她眼神十分锐利,有些人在嘻嘻哈哈地说闲话,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那边便噤若寒蝉。说不出来怕什么,但她确实有这种威力。
    那些无关紧要的戏份都给了这些新来的,而有特殊动作的角色,就给了剧组里能来帮忙的人。
    段季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那边,因为这几天和爸爸在一起时间久了,现在开始尝试勇敢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他们觉得爸爸无所不能:“爸爸,我们也能演戏吗?”
    片场人太多了,并且是战争戏,看起来脏脏的,段季不想演戏,但他还因为早上小饼的事情愧疚着,于是答应了:“我问问导演。”
    冬树看了眼段季:“你可以,但孩子不行。”
    她弯下身子和孩子们解释:“你们看,今天是战争戏,打仗的时候没有小朋友,所以你们不能演。”
    她把孩子当大人一样,没有糊弄,而是好好解释。孩子们点了点头。
    但段季却是可以的,他跟着群演们一起换了士兵的服装,因为谷导觉得段季的演技应该和牧民的朋友们差不多,于是让他演了具尸体。
    但他毕竟是投资商,也就是既生的人,谷导勉为其难给了他一个有镜头的尸体角色。
    镜头是一直跟着封年的,于是段季演的尸体就在封年的旁边。
    段季躺好之后,看到孩子们牵着手,站在不远处兴奋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尸体果然好演,但也出了点小小的问题,封年的状态还可以,但这是第一次拍这段戏,中间冬树停了几次,调整镜头的位置和一些细节。
    段季便躺了很久,等到最后一次成功的时候,因为封年太过入戏,跑起来踉踉跄跄,踩在了段季的手上。
    这也怪段季,谷导说过的,让他把手收起来,但压在身下不太舒服,段季偷摸将手拿了出来,就放在了身边,刚好被封年踩了。
    封年看起来有些瘦,但毕竟是个小伙子,这一下踩得段季挺疼。
    但做事就要做好,段季一向是这么秉持的,所以当尸体也要当具优秀的尸体,他一声不吭,眼皮都没动,受了封年的这一踩。
    等到戏份终于拍完,段季终于能站起来了,他听到封年正在兴奋地和别人说话:“我真的特别入戏,走路都软乎乎的,脚下踩到了尸体一样,真的和在战场上失血过多一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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