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你去哪儿了?大晚上不回家,妈妈很担心你……”方瑾哽咽着抬手抹泪。
    那头,周闻笙声音带着哭腔:“妈,你说过,不是你干的,还发过誓,不可能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瑾闭目叹息,心酸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帮程予希把罪揽了过来,这时候再推回去,女儿也未必会信。再者,眼下她只想让周光彦快些结婚,别再跟沈令仪纠缠不清,除了程予希,现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只能先保住程予希了。
    儿子那疯劲儿一上来,指不定要对程家下什么狠手,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程家又不是没有半点势力的平头百姓,真要斗起来,对周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方瑾把罪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也能暂且稳住儿子,让他不至于轻举妄动。
    可惜这番苦心,家里没人能懂,没人诉说,方瑾只能摇头叹气,独自咽下所有委屈。
    “妈妈错了,这次你就原谅妈妈吧!现在回家好不好?妈妈见不着你,心里不踏实。”方瑾流着泪劝道。
    周闻笙吸吸鼻子,哽咽拒绝:“这几天我想自己冷静一下,就先不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说完,周闻笙直接把电话挂断,母亲很快又打过来,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塞回包里,转身走进病房。
    沈令仪已经醒了。
    医生清理完伤口,给她打了麻药,又缝了针。
    周闻笙走进病房时,她正盯着自己手腕上那道伤,神色木然地发呆。
    “令仪……”周闻笙走到床边,轻轻叫她,端起水杯递过去,“喝点儿温水吧。”
    沈令仪摇头,转过脸去,不看她。
    周闻笙红了眼,放下杯子,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知道,你恨光彦,恨屋及乌,连带着也恨我。我不该再多嘴讨人厌的,可有些话不说,我放不下心来。”
    沈令仪默默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仍是望着别处,不肯看她。
    周闻笙叹气,轻声开口:“我是做医生的,见过太多人轻生,送去医院,最后没来得及救回来。也许你现在觉得自己很不幸,恨自己没死成,可你得知道,老天爷之所以不让你走,是因为你还有很多幸福的日子没有过完。”
    沉默一会儿,周闻笙又握住了沈令仪的手,言语诚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是周光彦亲姐,可我跟我妈不一样,我真心希望你好,希望你以后的路很顺很顺,希望你的人生幸福美满。答应我,以后好好活着,再也不能做傻事了!”
    沈令仪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周闻笙还想再说什么,沈令仪忽然扭头,空洞的目光看着她,动了动干涸的唇。
    “闻笙姐,你回去吧。”她声音很轻,虚软无力。
    单单只这一句,像是耗费了很大力气,微拧着眉心,闭上泛红的眼睛。
    方才说了这么多,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周闻笙无奈叹息,点点头起身:“好,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睡一觉。就当——就当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以后,又是新的一天,永远,永远别放弃生命。”
    周闻笙走出病房,轻轻把门关上。
    ·
    凌晨三点,周光彦从车里出来,往医院走去。
    这两天太忙,又出了这种事,他每天冲澡洗漱完就出门,没时间剃须,下巴已经冒出一层浅浅的青茬,看上去沧桑又落寞。
    饶是这样,往人堆里一站,他也仍是最吸睛的那个,帅成了焦点,想低调都难。
    他回到沈令仪病房外,坐在走廊长椅上,有女孩子过来搭讪,他冷着一张面瘫脸,完全拒绝沟通,女孩碰一鼻子灰,悻悻走开,他就根块木头似的,动也不动呆坐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回过神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周光彦起身才发现双腿发僵。他站起来,麻意从腿脚传开,忍着难受往病房走去。
    病房里黑漆漆,他摸黑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双肘撑在腿上,手捧着脸,肩膀不受控制地起起伏伏,压抑克制的啜泣声在黑暗中轻轻响起。
    很快,手心一片潮湿。
    记事起,他就很少哭了。成年以来头一次哭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没出息,因为儿女情长落泪,可胸腔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又燃起一团火,火怎么也撒不出去,在胸腔里肆意灼烧,疼痛蔓延开来,烧得心上每一处都体无完肤。
    他终于明白,也终于肯承认,原来这就是爱情。
    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包括以前的自己,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真的,很爱沈令仪。
    没有人相信,一个京圈浪子会为了一个灰姑娘收心——这故事美其名曰为爱情。
    他不否认,自己的确是个自私又薄情的人。
    可自己这样的人,依然会陷入爱情。
    周光彦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这么多恋爱白谈了。
    花丛中浪了这么多年,最后败在年轻十岁的小姑娘手里。
    处了三年多,搞得一团糟。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也再不会让他快乐。
    现在他害怕闭眼,害怕睡觉,怕梦里重现她那张脸——惨白一片,没有血色,没有生机。
    他怕她死。
    她要是死了,往后余生,他注定成为行尸走肉。
    她拿瓷片割腕那一刻,他心都碎了。
    抱着她跑上车的路上,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殷红的手腕,周光彦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
    他记得,十八岁那年的沈令仪,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快乐,鲜活,尽管总爱跟他闹脾气,可只要他态度足够强硬,最后她还是会听话。
    吵得再凶闹得再大,融入彼此后,愤怒就无端端平息了。
    他年长她十岁,站在她的角度看,他确实不够年轻。
    可那会儿他也才二十八,正值壮年,气血旺盛,需索大得吓人。
    她就像花一样绽放,娇艳欲滴,惹人垂涎。
    有天周光彦在办公室百无聊赖,一时兴起,叫王奇备好纸墨。
    他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下一句——
    教我如何不想她。
    他书法是跟圈内泰斗学的,一手好字龙蛇腾跃,雄健洒脱,写下这样万般柔情的句子,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下属叩门,要来汇报工作,他一把抓起宣纸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扔去,才敢让人进来。
    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无数个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回,最后又全都消失,脑中空茫一片。
    什么也没有。
    周光彦哭着哭着,忽然跟断了片儿似的,顿住了,只是脸还埋在手心,泪已经迷蒙了眼睛。
    哭声止住后,四周安静下来。
    他渐渐缓过神,漆黑寂静中,仿佛有一只凶猛却又无形的猛兽,撕咬他的胸膛,啃食他的心脏。
    剧痛一阵接一阵袭来,可他喉咙像是被紧紧堵住,再也哭不出来。
    周光彦活了将近三十二年,做了将近三十二年的天之骄子,终于在这一天,变成一条败下阵来的狗。
    他无声地坐在黑暗中,无力地靠着椅背。
    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打破寂静。
    “你走吧。”床上的人忽然开口。
    周光彦愣住,不知道她是一直没睡,还是刚才被他吵醒。
    他不动,也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沈令仪又轻轻催一声——
    “你走吧。”
    周光彦终于起身,却没往外走,而是站着垂眸看她。
    尽管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别伤害自己。”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
    沈令仪仍是那句:“你走吧。”
    周光彦站在床前,一动不动。
    “别伤害自己,我心疼……”他声音是颤的,最后一个字被吞了音,哑得没发出声。
    沈令仪无声笑了。
    原来他也会心疼。
    他有心吗?
    沈令仪笑着,泪从眼角滚落。
    “之前买给你的车和房子,还有其他东西,都留着,我再给你一张黑卡,以后怎么花都行,我不干涉。”他沉声说。
    沈令仪语气淡淡的:“我不要。”
    周光彦抽一口气,别过脸去:“拿着,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安生。”
    沈令仪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哭,可是鼻音怎么也掩不住,嗓子也哑得厉害:“你妈已经给我五千万了。”
    这五千万她也不会留。
    明天离开医院,她立马把卡夹书里寄回周家。
    “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们给的,你都拿着。”周光彦走过去开灯,病房瞬间被照亮,刺得眼睛疼。
    他皱了皱眉,眯着眼睛又缓缓睁开,终于看清了病床上的沈令仪。
    她侧躺着,后背对着他,半边脸惨白无血色,闭着眼,眉心微蹙,不知是被伤口疼的还是被灯光晃的。
    周光彦走进病床,目光落到她受伤的手腕上。
    “还疼么?”他轻声问。
    沈令仪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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