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唐旭愈发阴沉的面色,和眼里几乎要信念破碎一般的混乱,杨珩当真是解气极了:“别天真了,唐旭。她怎么会愿意跟你走?你辛辛苦苦弄走她,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裳。”
    “听懂了吗?不是缘故的故,不是为君一顾的顾。是顾淮安的顾,从头到尾,云姝的心上人,都是那位被你救了的顾淮安。”
    第34章 抛弃
    (吃些苦头,就不会离开他了)
    明明现在是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这个人却选择这样激怒自己。
    唐旭知道,杨珩是真的不在乎了。
    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还是因为愤怒云姝的离开,唐旭已经没有心神去分辨了。他的话对自己冲击太大。
    明明她说跟自己说离开以后想开一个医馆,自己都答应了;明明她说过原谅自己了;明明开始信任自己了……
    唐旭不相信云姝会就这么丢下自己。
    不过就是杨珩想激怒自己罢了, 他想着。唐旭打量着昏暗房间里, 那个死气沉沉坐在龙床上的男人, 他已经失去一切了, 但自己才要刚开始拥有。
    于是他也笑了:“臣怎么觉着……倒是皇上更可怜呢?便是云姝心中所爱确实另有其人, 对臣来说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从一个人,换成了另一个人。但是对于皇上来说,应该是不一样吧?一直以为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妻子, 其实心有所属……”
    他成功看到杨珩骤然紧缩的瞳仁,想来也是刺激到他的伤口了。
    “这也算惩罚吧?臣甚至觉着挺好的。如果这些年,她喜欢的都是你, 未免也太可怜了。”唐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 那个顾太医,臣也见过了。比起皇上来说,确实是君子斐然, 也难怪云姝……”
    “闭嘴!”杨珩突然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将手边的东西砸了过来,“放肆!唐旭,你放肆!”
    唐旭只轻轻一个侧身就躲过了砸向自己的书册。
    他就说吧,不还是这人更可怜吗?
    “臣不敢放肆,臣告退。”
    房间归于寂静与黑暗。
    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杨珩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样?”
    恍惚间, 他听到了这样的问话。杨珩转过头, 像是看到了十五岁的云姝。
    杨珩闭上了眼睛。
    是的,十五岁的云姝,曾经是这样问过他。
    他记得,那年他得了天花。
    所有人都说治不了了。父皇压根不过问,兴许还乐见其成,而云太后,也想要放弃他,另谋棋子。也许会可惜吧?毕竟在自己身上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但是在皇室中,想找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还不算难事。
    应该还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杨珩被丢在偏远的行宫,说是养病,其实就是等死。
    甚至到了最后,连下人都害怕得躲得远远的不愿意管他,他高烧到甚至没有力气自己去拿那些被下人们放得远远的水与食物。
    要命绝于此了,他这么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一阵温热惊醒的,甘甜的水,正在滋润他干涸的嘴唇,渴了太久的杨珩贪婪地将送到嘴边的水迫不及待咽下,还想要更多的。
    他睁开了眼睛,正半蹲在床边的女子,蒙着半边面纱,但他轻易就认出来,是云姝。
    云姝正用着小勺,将水递到他的嘴边。
    “云姝……”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可那一刻涌上来的喜悦,却是那么真实。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云姝问他。
    杨珩听不太清楚,他只是伸手,想要抓住女子的衣袖,来确定这不是梦,但被云姝毫不犹豫躲了过去。
    “我小时候得过天花,”女子严肃又认真地跟他解释,“虽然天花得过一次后就不会再得,但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为了稳妥起见,除非必要情况下,你我最好不要有直接的接触。”
    她一本正经又严谨的语气,让病中的杨珩不自觉笑了出来,看来不是梦境,是云姝没错了。
    云姝倒是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看来还有救。”
    将手上一碗水都喂进去后,她又将饭菜端来给杨珩喂了。
    杨珩慢慢恢复了力气,才问她:“你怎么来了这里?”
    “自从你病了,云荼就茶不思饭不想,后来他们都说你命不久矣,但云荼不信,执意要来见你。还去求皇后娘娘,求爹娘,都没用。她自己偷溜出去,又被拦截回来了。所以我替她来了。”
    她说起云荼对他的担心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倒是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一笔带过。
    杨珩又问了几句,才知道她是故意去了别院度假,才能瞒天过海,以大夫的身份进来。
    也是,他一个弃子也就算了,云家怎么会舍得把云姝送进来?
    云姝便这么在行宫住了下来。她懂医术,又得过天花,不会轻易再被传染,确实也是最佳人选。
    她每日钻研着给杨珩用药,鲜少会有其他交谈。有一次杨珩问了她:“听说得了天花很少能有活下来的,你之前是怎么做到的?”
    “有顾爷爷在,只要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那我就能活下来。”
    她提起顾爷爷时,语气里的骄傲倒是藏不住的。
    杨珩笑了:“这样吗?那我,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那语气绝望而又脆弱,让云姝看了过来。
    杨珩苦笑:“有些意外是不是?我也是怕死的。”
    怕死,更怕在这样的孤独中,不知名的角落里,像一只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死。
    云姝想了想,许是不忍吧,难得安慰了他:“我答应过云荼不会让你死的。许是同病不同证,我再换几味药,会有效果的。”
    因为没有下人愿意离得太近,大部分都是云姝照顾杨珩的起居。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每次都要再三提醒杨珩保持适当地距离,不能有不必要的接触。
    但也许是她太过坦荡了,杨珩不仅没有受伤与尴尬,反而是好笑,都一一应了她。
    下人送来的饭菜,也是她先提前分好。
    每次中午唯一的一个鸡腿,云姝毫不犹豫放到了她自己的碗里。
    被杨珩用控诉的目光看着时,她十分坦然:“你现在每天都是睡觉,但我却需要一直思考、煎药,照顾你。”她咬了一口,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所以当然是得她吃。
    杨珩其实并没有想争那一个鸡腿,只是觉着与她这样说话十分放松,他们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
    像是寻常夫妻的不离不弃,相依为命,柴米油盐。
    他长这么大,大概没有过这样的生活。
    以至于后来行宫的人突然增多了,他们的伙食也改善了许多,杨珩心里甚至有些遗憾。
    可以想象,是云家发现了云姝潜进来了,事已至此,只能孤注一掷,赌杨珩能好起来。
    杨珩确实好了起来。
    被接回去那天,他被众人围绕着,大家道喜的道喜,担心的担心。云荼哭得眼睛都红肿着。
    杨珩一面笑着回应他们,一面透过人群,寻找云姝。
    方才跟云荼简单说过两句话后,她就已经去了另一边。只有唐旭还跟着她,隐隐能听见唐旭的声音。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擅作主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登对和谐,杨珩看着他们的声音与背影都渐行渐远,就仿佛那两人才是一对,自己不过是那个女子短暂的一瞥。
    如今……那久违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她彻底地把自己摒弃了,与另一个男人一起,逃出他的世界。
    你看,兜兜转转,命运总会想方设法地,达成它想要的结局。
    ***
    唐旭出了宫门时,下人正候在一边,见了他来就要准备马车,却被他一把夺过马鞭翻身上马。
    他自回了京城后,无论在朝中多大动作,私下里一向是低调得很的。
    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一路从长街骑马到府邸,路上被惊扰的行人就算是看着那象征着一品官员的绯色朝服,也只能把抱怨吞进了肚子里。
    唐府,他一下马,过来牵绳的下人被他阴沉的面容吓得不轻。
    “将军。”手下过来行礼。
    唐旭看也没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老七最近传了书信没有?”
    老七带着云姝走了,每到了预定的地点,都要给唐旭报告一声的。
    手下面露难色,他也正好是想要报这个的:“将军……夷辛那边传来消息,老七未按时抵达。后来才知晓……那位……逃跑了……”
    说逃跑仿佛像那是犯人一样。可他其实都不知道那位算什么身份,如今每说一个字,都觉着是冒着下一刻人头就要落地的风险。
    将军这会儿的气场……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明冬季还未完全过去,不刺眼的暖阳,却照得唐旭的头一阵阵晕眩。
    她真的走了,真的不要自己。
    他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无数次的生死之战,他凭的怎么可能只有勇气?无论什么时候,两军对峙,都需要冷静的头脑,缜密的思维。可他现在却犯了打仗的大忌,轻信。
    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发现的机会,那么多破绽摆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相信。
    他怎么能不相信呢?渴望的人就这么向他伸出了手。让他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目眩神迷。如果对手是云姝,他拿什么赢?
    原来……她规划的未来并没有自己。原来……那一步步的卸下心防,只是为了那句,保护顾家的承诺。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将军……”属下担心地看向他,“您放心,老七已经在周边几个城都调派了人马,肯定是能找到人的。”
    “她身上带了什么?”唐旭突然开口问。
    属下愣了一下才回答:“老七说,她把银票和您的令牌都拿走了。”
    唐旭居然还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担心若是云姝没有钱怎么办?担心她从未吃过苦,担心她还怀着身孕,担心……又像那年一样,遇到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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