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交片刻,皇帝沉默了。他?摩挲着圈椅上的锦缎,对萧蔚说道,“再留一年吧…继续留在朕的身边效力?。权臣拉拢,内阁教唆,得?靠你自己端身正行了。”
    萧蔚肃然拜谢,“多谢陛下。”
    忽然想到什么?,皇帝端详他?的脸色,直呼其名,“萧蔚。”
    萧蔚拱手,“臣在。”
    皇帝低声道,“你知道,前朝有一名诈降的忠臣,薛何如吗?他?与?妻子以衣带相系,缢死牢中,朕也为?之惋惜。后?来才知,他?阖家上下,上至太君,下至丫鬟,就连旁支,上百余口人,得?到家主自尽的消息后?,也全数自缢,百道白绫挂满梁间,有旧国丧殡之势,举目望去,如雪崩垂塌。彼时朕心想,忠贞之臣若此,饶是新君,也该以厚礼葬之。不曾想,再见到他?们的尸骨时,生肉被剔,白骨成器……他?们被烹了。朕知道,朕一直知道。”
    不待萧蔚回答,他?继续说道,“很晚了,你好像很着急回家,看清脚下的路。”他?明白萧蔚能听懂弦外?之音,挥手让他?退下了。
    从御书房走远几步,萧蔚便不动?了,扶着树垂首,捂住心口疾喘着气。平复了不知多久,有脚步声接近,他?才敛起神色转头看去。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公公,撑着伞,走到他?身边,“风雪骤然,陛下担忧大人的身体?,特派老奴送一程。”
    萧蔚颔首,哑声道,“多谢公公。”
    公公为?他?打起伞,一直送至宫门口,才道,“陛下让老奴传话?,明年此时,真相大白,大人必会欣然接受擢升。也许,尚用?不了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结果如何,大人既已娶了余尚书的千金,便不要辜负。”
    陛下许是以为?他?娶她,单纯是为?了发?泄和复仇吧。萧蔚无心解释,但想到此,他?倒是猛地反应过来前几日?想与?她圆房的事。倘若真与?她结合,真相生变,她会否后?悔,会否怨他?辜负?
    余娴缠绵病榻,每日?都在踏踏实?实?地睡觉,清晨时良阿嬷倒是会请大夫来针灸,扎完后?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很多,有太阳的日?子,春溪便会将被褥小榻都搬到廊下,引她一边烤火一边透气。但萧蔚回来时,她一般都睡沉了,两人分明一个被窝,几日?下来竟一面都不曾见过。
    说来也奇怪,那天出去时还在冷战,回来后?就睡一个被窝,起初春溪还以为?是姑爷趁着小姐病重,私自逾距,后?来余娴醒了,她生怕小姐输这?口气,还偷偷打过小报告,只见余娴红着脸说,“留在身边欺负,比看不见他?耍花招要放心得?多。再说了,两人一个屋檐下,还能一辈子不理吗?”哎,春溪知道,认输当狗是姑爷的本事,天真上当是小姐的乐趣,而看不懂爱情是自己的宿命,一切白操心了。
    临着要回余家过年祭祖的日?子,余娴好多了,前一晚终于和萧蔚见上了面。
    彼时萧蔚正如往常一般,唯恐吵到余娴睡觉,在卧房外?的浴间梳洗完,穿着亵衣,只披着一件灰白色的斗篷,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也不点?灯,摸着黑便能直通屏风处,褪下大氅,然后?慢慢挪到床边,抱着余娴睡觉。这?回稍一揽腰,余娴的手脚就都缠上来,圈住了他?的脊背和劲腰。觉察不对劲,他?低头仔细看,借着外?间灯火,看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望着他?,一愣,半晌才找回语言:“…被我吵醒的?”
    余娴摇头,“从你进门,我就在瞧你什么?时候会发?现我醒着。结果听你窸窸窣窣,直到上床也没发?现。”
    萧蔚失笑,顺着摸她的腿,“所以就找暖炉来了?”
    好光滑…他?的喉结上下一动?,瞬间抬头。
    两人都感觉到了异状。同时想起冰嬉那日?,说考虑圆房的事。
    余娴心跳如鼓,不知怎么?开口点?出来,因为?她隐约记得?生病时自己抱着他?亲,直白地让他?圆,那档子恐怖的事情。现下回忆起来总有点?害羞,也不好直接说“考虑完了我愿意”,更?不好说“碧水玉确实?很有意思”,嗯……反正他?都有感觉了,就默默等着吧。待会半推半就,然后?反扑而上!
    萧蔚却在反思冰嬉那日?用?了碧水玉,是否也促成了她生病,此时她大病初愈,恐怕受不住。而且……萧蔚回想起皇帝的话?,捧起余娴的脸颊,认真问她,“你知道……圆房是什么?吧?”
    “…啊?”等了半晌等来这?样一句话?,余娴莫名,心道都被在马车上这?样那样过了,还能不晓得?圆房是什么?吗?!
    萧蔚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圆房就意味着,你可能会怀孕么??你愿意与?我珍视当下,不计较我的身份,我们能彼此坦诚,我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但是若在真相大白前,让你怀了我的骨肉…我怕你后?悔。”
    “呃…”这?一点?余娴确实?忽略了,苦思冥想,大概了解到他?怕她后?悔的原因是,万一有变数,届时孩子无辜,对她来说更?不公平。但是余娴铁了心没觉得?他?俩有仇,她后?悔什么?呢?遂即想说服他?,“你就不能相信我们之间无仇无怨么??你看我阿爹这?人,他?连地上捡了一方手帕都要找到失主…”
    萧蔚沉默凝视着她,无声的回答。
    余娴也沉默,再劝是有点?强人所难,而且有些显得?她很心急似的。想了片刻,余娴用?尽毕生所学理解了一番,嗫嚅着对他?道,“你不可以…不发?在里面吗?”
    萧蔚失笑,跟她解释,“我可以,但是,也会有很小很小的可能的。”
    “哦,那睡觉吧萧公子,明天还要回余府呢。”余娴裹起被子气呼呼转身。
    “萧公子?”萧蔚挑眉,见她不稀得?搭理自己了,犹豫着重新抱住她,“余姑娘,你生气了?”
    他?尚未消解,余娴被抵得?双腿发?软,感觉有一股暖意流出,咬牙心道:可恶!分明是他?提的圆房,现在又来后?悔!那你当时冲动?个什么?劲啊!撩完又跟她讲理智!恨自己当了大半辈子矜持淑女,到底要怎么?暗示他?不用?怕,直接上啊!
    第51章 放不下
    退一步越想越气, 余娴又转过身看?向他,因着这番动作,腰间揽抱的束缚被挣松了些, 见萧蔚这双狐狸眼仍以深情之势惑人,她更气了,随着他声?涩撩拨,“余姑娘若是体会到了妙处…馋这事,在下可以用别的法子为你寻欢……啊!”连人带被将他掀下床,力气不够便手脚并用。
    谁?谁馋谁?真不要脸啊!
    床边脚踏把手肘弯一硌, 肘骨滑至地上,隔着地毯发出闷响, 她推搡他落地的痛楚,并不及此刻肘腕发麻难顶, 萧蔚捂着手肘, 茫然地望向余娴,试图合理化余娴忽然发怒的原因,“…新乐子?”
    还?敢撩拨?余娴红着脸窘迫不已, 却丝毫没有停下动作, 赤足踩上热烘烘的地板,伸手“扶”起萧蔚, 在他无措的眼神中一路将其推搡至门口?, 一句话?也?不说, 直至关上门。
    萧蔚碰了碰鼻尖,有点碰一鼻子灰的意思, 巧舌如簧, 面对余娴也?没用。他垂首思考,余娴为何生气, 门再?度一开,他挑眉抬眸。
    “锦鲤被还?我?!”余娴抢过他裹着的被子,小小一团抱着险要将她淹没的八斤大被,无空带门,理所应当地吩咐他,“把门关上!”
    萧蔚乖顺地替她关好门。
    烧得再?旺的火,踏入冰天雪地的这一刻也?灭了。他回忆着方才两人的对话?和余娴的神色,明明她羞怯娇颜愿意与?他圆房的样子,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不对劲的呢?不想留下他的骨血,他尊重她的意愿,她反倒生气了?说明她并不介意这个么??可不介意这事,和生气有什么?关联呢?稍微思忖片刻,他恍然大悟,余娴气的是,她相?信她爹,所以不介意,可他如此介意,另一个角度也?就反映出,他极度不愿相?信余宏光。
    这是惯来横亘在俩人间的敏感话?题,饶是说开了,珍惜当下,也?只能恪守陈规,不可越雷池,一旦彼此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这个话?题就不得不被抬上来。他想通了首尾,收回了敲门的手,转身离去。
    连夜去书房赶制一套哄磨大法出来。最好明日就把她哄好,以免她每夜都气得睡不着。
    余娴探着脑袋看?门口?人影,他约莫站了一刻钟,就偏头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她回到床榻,裹紧大被,合眸却怎么?也?睡不着,睁开眼睛,握拳锤在掌心,对着帐顶嗔怪,“还?以为多喜欢我?呢,也?才站一刻钟么??”语罢,又忍不住低声?说道,“你那么?聪明,最好今晚就领悟到我?为何生气,然后想出个能与?我?畅通无阻圆房的法子来,跪下念个三千字的《悔改书》,最后还?要同我?讲清楚,究竟是谁馋谁!谁先提圆房的!”
    方才不曾察觉,只觉得小腹频频有脉脉暖意流淌,如今空下来,余娴才察看?了一番,恍然明白?,是前?段时间生病,小日子不准,旋即唤了春溪来。
    春溪一看?,好么?,姑爷又去睡书房了,小姐又气鼓鼓冷着脸说还?是眼不见为净。听及此,遂忍不住在心底作了一首小诗《吃饱撑》:别来寂夜好事成,谁料冬风多恼人。夜半分居饮爱恨,不如春溪吃饱撑。
    啧,好诗啊好诗。另附上题记和落款:没有人能参透爱情。——春溪。
    次日是除夕,天不亮便要赶回余府,同去祭祖,余娴收拾完,便由春溪一道陪着歇息下了,睡得深了,迷迷糊糊间,听见春溪傻笑着念了一首小诗,字句听不清,唯有顿句后四字:“我?的鸡腿…!”格外醒耳。余娴习惯了,反倒睡得安心。
    因寒衣节时突生变故,不曾按照步骤在家中好生祭祖,今次过大年,余宏光打算携阖家上下前?往枭山升鼓庄,也?就是余家的祖宅,清扫故居,上坟祭祖。枭山原是余家的,山险封道,唯有余家人有通天道去往升鼓庄,因为太麻烦,路途又远,饶是余娴也?没怎么?去过几回,她只晓得此处有数名?目不识丁的聋哑守居伯伯,还?有些只熟清道路机关,别的一概不知?的愚者,长年累月地守着宝地。山中遍地黄金坟与?矿穴,若传出去盗墓者和猎矿贼都会觊觎这些宝藏,可技艺再?高超,是山也?进不来,消息也?出不去。
    没人知?道这里有多奢豪。
    她幼时来此,阿爹就曾叮嘱过她,不要失足落进去了,里面深得很,险得很。
    余娴年前?盘算中的日子便是这天。
    天灰青色时出发,并不驱车,怕赶不上,皆由专人带着,驾马而行。萧蔚策马携余娴,用大氅裹着她,月事中本就怕冷,余娴又体寒,动辄冰凉,若再?张口?言谈,吃进风雪,恐怕还?要再?烧一场,因此两人一路无话?,余娴把头埋在他胸口?取暖,时不时探出来看?看?。
    兄长们曾为了不去学?堂,犯事时溜得快,苦练过策马。大哥英姿勃发,也?就跑马时瞧着不像个混账。二哥再?也?不能骑马,由专人带着,许是想到年后要被放逐至边疆,他心已死,呆滞若鸡。
    余娴想起之前?小厮通报,自?打阿爹和二哥断绝关系,二哥虽心死,却反而不寻死了,阿娘醒后去他的院子外远远看?过几回,听嬷嬷说每日只会吃饭睡觉,也?算安心了。两人一直不曾说过话?,唯有阿爹传唤他至书房,告知?他戍边一事那天,阿娘也?在,远远对上视线,二哥滔天的恨意就漫了出来,问这是否为阿娘的主意?被阿爹掌掴,阿娘才说了一句,“是我?的主意。你若不甘,活着闯出些名?头回来,向陛下请旨,以毒妇之名?让你爹驱我?下堂。”
    二哥却并不受激,依旧蔫蔫的。颇有一种但凡没人照看?,他立即去世的脱俗感。余娴不再?看?他,平移视线,落在爹娘身上。
    从前?她就注意过,每逢阿爹策马时,阿娘并不依偎,总是频频指点,一会怨他骑得太慢,一会又怨他打马太轻,阿爹就会笑着安抚她莫急,她便更急,骂他根本不会骑马,一点都不豪爽。如今两人又是这般,余娴静静观赏一会,眼角就有些红润。
    抵达枭山时已是申时三刻,要从通天道攀梯上去须两个时辰,但有铁索机关,攀梯边一程一程的愚者将人拖上来,便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了。余娴幼时不关注这些,如今带着目的而来,忽然意识到,以前?的余家究竟有多穷奢极欲,仿佛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另一世朝中。
    而今的升鼓庄却犹如一座死城,庄外山林茂盛,划出一片长地作墓地,墓碑多了,看?得人仿佛为死亡这件事麻木。庄内雕梁画栋的“宫殿御园”犹在,随意拿起一根簪子敲一敲墙壁,都有金粉洒下,若是凿一凿,一块金一块玉,拿出去也?能用许久。这是大哥和二哥都干过的事。
    守庄伯伯和愚者都很老了,恐怕再?活不到几年,祖上没了,也?教不出这样一生只作一件事的人,届时无人守山,盗贼就会多起来。大哥说担心祖上钱财都被搬凿而空,不如趁现在多弄些回去慢慢用,不然这样的东西陛下也?会觊觎,收入国库。被阿爹扇了几个巴掌,问他是不是也?想去戍边,才不敢说话?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许阿爹早就想将此处献给陛下吧。只是迁坟不易,阿爹也?在想法子。
    余娴的视线落到萧蔚的脸上,他从进入山中,脸色就一直不好,也?不像晨起时那样笑着关切她了。她想起花家传来的秘书中,薛晏自?述,曾被掳至荒山,高官摆秘宴,以身作靶,嬉射。
    她低声?问道,“你起初娶我?,也?有为了能进来这个地方的原因吗?”
    萧蔚垂眸,轻颔首。她便知?道,今日萧蔚和她盘算的,是一件事。
    今天之前?,她还?可以想着直接问阿爹阿娘,玉匣到底何物,可如今“余宏光将其掳至荒山”的荒山有了实处,余娴握紧拳,怎么?会不纠结呢?良阿嬷让她不要害怕,拿出探寻的勇气来,说明事至中旬,良阿嬷也?知?道,真的有这样一件事发生过。她敢问吗?她能问吗?她当然至死也?信阿爹,可她想不到到底是怎样的内情,才能美化?这件事,使其翻天覆地?
    尚在纠结中,阿爹已拿出洒具,开始安排几人清扫起来,转头再?看?,萧蔚早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跟来了。阿爹分给她一个簸箕,“你就捡一捡树叶吧,扫地的话?灰尘太大,擦灰又恐你手指沾染湿尘,摩挲时划破指尖,嗯……剪枝倒是不会染尘,但阿爹不想让你意外剪着了手。所以,捡一捡廊子里的树叶,也?不用蹲下污了衣摆,找些触目所及的地方捡一捡就好。”
    她有点不好意思,概因她确实从小到大祭祖清扫时,都没被分配过什么?真家伙,“阿爹,我?可以跟萧蔚去割院子里的杂草。”
    “划伤了怎么?办?!仆人没来,这么?大的庄子也?不可能真靠我?们几个人打扫完,都是把门前?收拾收拾走完清扫的步骤罢了!”余宏光大惊,摆手说不行,但想着她可能就想黏着萧蔚,便道,“不如你在旁边看?他割吧,给他递一递帕子擦汗。这递帕子擦汗啊,很有讲究的,既可以帮劳作者解疲乏,又能为劳作者鼓劲,是很关键的活儿。”
    “……”还?当她三岁小孩儿哄呢,小时候都听过这忽悠术了。但余娴还?有些问题想问萧蔚,遂答应了,与?萧蔚一同去门口?。
    待左右无人时,萧蔚忽然问她,“你们寻常祭祖完,约莫是几时下山?”
    “快的话?傍晚就走,慢的话?,余府的管家会安排人赶来清扫房间,把团圆饭一应留在庄内用过,明早才回去。”余娴猜到他跟自?己想一块去了,便戳破他,“你想去坟墓?还?是去矿洞?…那日我?们猜测,高官被邀赴烹尸宴,也?许才是玉匣真正能拿捏他们的手段,后来我?也?想过,这样的宴会到底会在什么?隐秘处,隐约觉得可能会在这里,便早早盘算着趁今日去探。所以你和我?想的一样——你知?道饶是肉烹散腐化?,白?骨总没办法搬出这座浩山!你也?要去找宴地遗址?”
    萧蔚一瞬滞涩,下一刻热血逆流,猩红的眸凝视她,沉声?问,“你连祭祖都不曾做过重活,却打算深更半夜自?己去那种地方?…你不是信你阿爹吗?何必想着独身犯险?你不是我?,我?执着于过去,非要眼见为实,非要探寻!可你是他女儿,你问他不就好了?!他说的你都会信!你知?道真相?后便无须再?为我?的执拗犯不必要之险,为何非要……!”
    “非要像你一样自?己探寻真相??非要眼见为实?!”余娴打断他的话?,理所当然道,“因为你不信我?,不信我?阿爹!我?就是要亲自?找出来把真相?打在你脸上!我?就是要让你心服口?服!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做得到的事我?也?做得到!你问为何?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我?阿爹,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当然是因为、因为我?喜、喜欢你,不允许你我?关山难越……!”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依旧固执道,“你曾经的执拗,只是耽于过去寻找真相?!如今的执拗,不也?有为了你我??不允许你我?关山难越?你想与?我?长相?厮守,所以自?己去寻,不想让我?去寻!你怕我?死了,你就算知?道真相?,也?翻不过心里那座山!不然你知?道我?要犯险,干嘛这么?激动?”
    风雪卷山,枯叶如蝶。山还?如当初的山,高官嬉射,他苦寻出口?,却怎么?都跑不出山头。二十年执着于往事,他想解开真相?,替父母报仇,他想走出这片梦魇之山。无论是彼时嬉射,还?是这二十载,他都跑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快忘记,这座山只是山,而困住他的根本就不是山本身。
    但如今萧蔚愣住了。他知?道,饶是嬉射距今二十载,饶是未来真相?大白?,自?己也?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山了。
    他根本,走不出余娴。
    走不出余娴为他设下的这座心山。
    他放不下余娴。
    他扶额长叹一声?,缓缓将她揽入怀中,哽咽道,“…对,因为我?,真的心悦你。从初次见面,你拿着芍药撩水濯玩,我?想,我?就被那双红酥手,深深吸引了。”
    第52章 风,起
    胸膛窃听心鼓声, 一声哽咽,一声痴嗔。动情与否,是真?是假, 将他的喜怒哀乐随时挂于心尖的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枭山虽浩荡雄伟,但地势险要,也?许艰险了?些,换个角度想,反倒是好事?,证明能去的地方变少, 搜查范围缩小,能聚众摆宴的地方就更少, 证明无须巡查队来,他俩人就能搜查得精准。
    只是原本萧蔚或是余娴一人偷偷去的话, 不算招摇, 原本都寄希望于?留下的人能打掩护,没想到两人想到一块,都要去。那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流连在外多时, 就成了?首要解决的问题。
    “要拖延至留宿于此倒是简单, 但我阿娘只要与我同一个屋檐下,夜半时必会来我房中探望, 为我掖被, 有时来回三番, 糊弄不过去的。”余娴想到了话本里的龌龊法?子,低眉脸红道?, “不如……装作办那种事?, 阿娘听见了?,也就不来打扰了。”
    “…你平日到底看些什么话本?有机会与我一同看看。”萧蔚被她的想法?震撼住, 顿时面红耳赤,“饶是假的,让你阿娘觉得你我这般不守规矩,非要选在祭祖之日故居处行事?…不太好吧?”
    余娴羞臊难当,把?头埋在他胸膛,闷声问,“那你说怎么办?跌打扭伤,我阿娘就会接骨揉淤,装病喊痛,只会让阿娘夜半来得更勤快。其实我阿娘对?我爹祖上无甚好感,常与我说祖上无德,且她是通情达理?之人,年轻人情至深处,难以自持,兴许阿娘并不会觉得这等事?忤逆呢?”
    萧蔚虽不是死板的人,但还是觉得不行。这样不仅会让她爹娘觉得她如今有酷似两位兄长的顽劣,对?余娴生出怨气,而且也?会对?他这个女婿诟病几多,更多的可?能会以为余娴是被迫,而他当真?连祭祖的场合也?不顾,强行入她。遂红着脸摇头,失笑道?,“不行。我再想一想别的办法?。”
    清扫的流程规划在半个时辰内。余娴坐在石凳上,撑着下颌看萧蔚清除杂草,有时候真?想给他擦汗来着,可?他一直气定神闲,也?没出汗啊这个。不到半时辰,院内大半杂草都被他割除完,连带着树叶也?捡干净了?,收在篓子里。
    回去后发现阿娘也?坐着没动,板着脸,好像还在为阿爹骑马骑得不好的事?情不高兴,阿爹在她旁边擦灰,擦得桌子都反光了?,也?不肯换个地方,只为哄阿娘开心,“下次祭祖绝不来这破地方了?,山高路远的还非要骑马才能赶到山脚!我发誓,未来两年,我再来我就是蠢猪!小桉,你也?发誓,你再随我来,我就是蠢猪。不管谁来,我都是蠢猪。”
    阿娘欲言又止,乜了?阿爹一眼,见他露齿笑眯眯地,哼声转头,“你本来也?不聪明!我都说过多少次了?,骑马带人不是这样带的!二十年前我就教你,带的人要坐在骑马人的后边!这样既不会遮挡视线,也?不会揪扯缰绳,马才跑得快!二十年后你怎么还是带我坐前边?!你有那个技术么?这样根本跑不快!”
    阿爹反复赔罪,见她越想越气,便指东说西,“你看这缭绕山尖的冰云,仿若眼前指间,多好看啊,就是有些冷。咱们留宿庄内吧!在院子里燃起篝火,吃团圆饭,守完岁,明日再回家。”
    不知为何,阿娘沉吟了?会,不恼了?,轻声对?阿爹说,“难得来一次,便烧得旺一些吧,山中太冷了?。”一顿,她挑眉问,“你不怕了??”四处坟墓森碑,阿爹的胆子很小。
    阿爹伸了?个懒腰,用力拍拍胸膛,“反正我吃软饭的名号打出去多时了?,每次来都有你在嘛!再说了?,细想一番,也?是自家祖上的鬼魂,甭管活着的时候一批人对?我有仇有怨,还是另一批人于?我有恩有德,双方打架,两相克化!其实无甚好怕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命硬!”
    二哥在屋内洒水,大哥扫湿尘,爹娘的心腹在几道?门前分散忙活。半个时辰内,圆满清扫完成。如阿爹所言,这只是走?了?个过场,清扫完了?整个山庄其中的一道?门面和一进院罢了?。且还是最小的那道?。
    祖坟在庄外幽静深处,山阴面,湿木丛生,积雪丰厚,哪怕是满山香烛辉煌时,也?不会起火势。险恶之山唯一的坦途,便是这片墓地。
    山中坟墓众多,无数黄金坟以黄金造碑,黄金屑垒丘,皆为无字之碑,根本不晓得谁是谁。可?这片供奉祖先的墓地,反而从主?墓开始,蔓延数里,都是简洁无奢,并不见珍贵之物?。
    阿爹拿起洒具,躬身扫尘,这回就连阿娘也?不偷懒,拿起小铲子认真?清理?碑上的黑苔,转脸同大哥和二哥说,“去铲雪吧。”二哥并不想听她命令,被大哥拉着去,一边劝一边说笑,如是给了?个台阶,才动身。阿爹听见了?,低声叱责他俩,“在此处拉扯喧哗成何体统!”
    阿爹不是很在意?规矩的人,但每逢来此处扫雪,他必庄严肃穆,虔诚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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