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二话不说,下达命令。
    他刚从朱隆这里听说那个什么梅花使是谢翊的相好,顿时心中充满了好奇。
    要知道从北京到南京的这一路上,他都看不透谢翊这个人,看上去温和有礼,内里却又十分冷淡,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别人都是外冷内热,他却是外热内冷,听说他三十好几都未娶妻,怀钰非常想知道他感兴趣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观潮立在窗边,摇了下铜铃。
    铃铛叮铃作响,一楼的龟公循声望来,高声道:“天枢阁,三千两——”
    话刚落地,对面铜铃响。
    龟公:“天机阁,三千五百两——”
    “怎么又是这个天机阁?”怀钰握着酒杯蹙眉,“再报。”
    观潮摇响铃铛,又揉揉眼,没看错罢?他怎么觉着对面窗子摇铃的人那么眼熟呢?
    龟公:“天枢阁,四千两——”
    -
    “又是这个天枢阁!岂有此理!同咱们杠上啦!”
    谢澜一把挤开负责摇铃的杜若,道:“我来!”
    说罢猛拽铃铛绳,楼下龟公喊:“天机阁,四千五百两——”
    杜若不确定地望望对面,扭头道:“小姐,对面那人好眼熟啊,像观潮哥哥。”
    “不会罢,你看错了罢?”
    沈葭往对面窗子瞅了一眼,距离太远,看不清,人脸都是模糊一团。
    杜若也没坚持:“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这时楼下又传来龟公声音:“天枢阁,五千两——”
    “都五千两了,算了,不值这价,别报了罢。”
    谢淙觉得没必要抢了,这陆婉柔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五千两都够给好几个花魁赎身了。
    沈葭摆手断然道:“不行,我们就是为这陆婉柔来的,岂有入宝山而空手归的道理。再说了,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缺那几个钱吗?”
    阁中众人:“……”
    说得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
    天枢阁。
    怀钰酒意上头,两颊晕红,打着酒嗝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今日我还真跟那天机阁杠上了。”
    陈适强忍住笑道:“对,这事关小王爷颜面,观潮,继续报罢。”
    朱隆也挥手道:“报报报!钱不够我来垫。”
    观潮只得拉响铜铃。
    半盏茶工夫过去,天枢与天机二阁的竞争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双方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往往是龟公报价的话音还没落地,铜铃就拉响了,龟公拿袖子擦着满头瀑汗,心道今日是撞了什么邪,往日可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打擂台场面。
    楼下的看客们已经完全看傻了,银子在他们眼中,仿佛成了一文不值的白纸,他们就像一只只呆头鹅般,在二阁之间来回转动着脖子。
    随着一声声铜铃声响,报价已经飙升到了恐怖的二万五千两纹银。
    二万五千两!
    我的个乖乖,这是多少钱?!
    在先帝朝的时候,这个价都能买个四品京官当当了,二万五千两,都能买好几个小蓬莱了!
    众看客们咽咽唾沫,不敢作声了,赶紧喝杯茶压压惊。
    小蓬莱当然不会让他们无止境地竞拍下去,毕竟谁都能看出,这二阁是打着“不压过对方就不罢休”的势头,再这样喊下去,价格越喊越高,最后高到一个双方都承担不起的价格,也是青楼的一大损失,所以当价格喊到二万五千两,小蓬莱的鸨母及时喊了停。
    南京风月场里的姐儿习惯喊鸨母外婆,这小蓬莱的鸨母姓彭,人家便喊她彭外婆。
    彭外婆如今五十来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身形款款地来到天机阁,对着阁子里的贵客们四面八方地下拜,抬首笑道:“叨扰诸位公子了,贵客捧场,本该是我们小蓬莱的福气,可婉柔姑娘只有一个,也不能撕作两半,公子们若再同对面争下去……”
    沈葭一听她这话头不对,立即站出来道:“我家有的是钱,我今日就是冲着婉柔姑娘来的,非得见她一面不可。”
    彭外婆久居风月之地,目光何等毒辣,见她胸前鼓鼓囊囊,生得面若秋月,色若春花,外加肤色白皙,没有喉结,声音也清脆,岂看不出她那男装底下藏的是个女儿身,却不点破,而是转着眼珠笑道:“公子莫急,所以老身这儿有个主意,公子暂且听听,若觉得不妥,再说不迟。”
    谢澜插嘴问:“什么主意?”
    彭外婆道:“婉柔姑娘虽撕不得两半,时辰却可以,不如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如此也算作两全其美了。”
    众人:“……”
    谢淙哈哈大笑,指着彭外婆道:“你这鸨母,倒也会做生意的,两边都不得罪,银子照收。我且问你,这银子是一人各收二万五千两,还是两个人对半分?”
    彭外婆也认得他,客气地笑着道:“谢二公子说笑了,自然是对半分,老身再将那五千两的零头给抹了,两位贵客各付一万两就可。相信公子们也是冲着婉柔姑娘来的,不是那等在意阿堵物的俗人。”
    沈葭寻思,一万两也成,还降了点价,便道:“行,我要上半夜。”
    彭外婆这下真心实意地笑了,心道哪里找来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傻子,福了福身后,说要去对面的天枢阁协商,这才喜笑颜开地走了。
    她走后,谢淙转头对沈葭说:“好妹妹,你可真会败家,一万两买人家上半夜,还什么都不能做,散财童子都没你这么散的,那彭外婆今晚做梦都会笑醒。”
    谢澜此刻也有些后悔了,战战兢兢地说:“要是给七堂叔知道了,我们不会被打死罢?”
    沈葭大手一挥,道:“有我呢,怕什么。”
    谁知片刻工夫后,那彭外婆又愁眉苦脸地回来了:“各位公子,真是不巧,对面那位贵客也说要上半夜,你们看这……”
    “什么?!”
    沈葭来火了,今晚那天枢阁的就一直针对她,什么意思?还真是和她杠上了?
    “我就是要上半夜!让他改!”
    “巧了,对面那位也是这么说的。”彭外婆苦着脸道,“他还说,他这辈子就没认过输,只有让别人认输的份。”
    “这么狂?”
    沈葭和谢澜、谢淙对视几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敢置信,这金陵城里还有如此张狂的人?他们怎么不知道?
    沈葭半是生气、半是好奇地道:“带我们过去看看。”
    第48章 名姝
    天枢阁。
    朱隆一边给怀钰摇着扇子送风, 一边笑着道:“殿下方才那话说得真真儿霸气,‘我从来没认过输,只让别人认输’,殿下之威武, 令属下望尘莫及, 五体投地,感激涕零。”
    “一般般罢。”
    怀钰醉得歪在炕上, 两颊烧红, 胡乱扯散衣襟,不知这暖阁里熏的什么香, 怎么这么热呢?
    朱隆一见他这春情勃发的模样,便知他是入巷了, 凑去他耳边小声问道:“殿下, 可用属下先叫两个姐儿进来泄泄火?”
    怀钰醉眼惺忪地看来,心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刚要开口, 槅门被推开,怀钰酒后反应迟钝,慢慢转头望去。
    沈葭立在门口,傻眼看着房中这一幕。
    她的夫君衣襟大敞,没骨头似地躺在炕上, 露出一线雪白胸膛,他两颊晕红如早春桃花,双眸明亮似浓墨点漆, 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正凑在他耳边亲密地说着话,两人距离若即若离, 再近点就能直接亲上去了。
    沈葭:“……”
    怀钰:“……”
    四目相对,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
    沈葭缓缓抄起入门处的一盆兰花, 怀钰头皮发麻,像觉醒了什么本能,腾地从炕上坐起身,伸出手道:“那个,你听我解释……”
    话没说完,一个花盆早砸了过来,与之相随的是沈葭的破口大骂。
    “怀钰!你又逛窑子!你不仅逛窑子!你还召男.妓!你你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怀钰早在她扔来花盆的那一瞬间就从炕上跳起,其动作之快,反应之迅捷,让人几乎忘了他是个醉酒的瘸子。
    沈葭捡着东西就砸,怀钰抱头鼠窜,整个暖阁顿时陷入鸡飞狗跳。
    “误会!误会!别砸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想做什么?你个死瘸子,你能做什么?!你忘记你在太后面前发的毒誓了!”
    “王妃,我作证!殿下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你给我闭嘴!你个不要脸的粉头娼.妓!”
    朱隆险些被花瓶砸中,急忙矮身一躲,茫然道:“什么粉头?什么娼.妓?王妃!误会啦!我是朱隆啊!那日去钟山咱们还见过呢!”
    彭外婆拍着大腿道:“哎哟喂!我的宣窑瓷!姑奶奶啊,别砸我花瓶啊!”
    阁中杯碟碗筷齐飞,众人池鱼遭殃,慌忙躲避,怀钰上蹿下跳,刚飞身闪过一个酒壶,猛地回过味来,不对啊!
    “你不也在这儿吗?!别扔了!泼妇!还扔!”
    沈葭手中动作一停,忽然想起来,对啊,自己也是来逛窑子的,她记起自己到这天枢阁的来意,冷笑道:“方才就是你同我争花使啊。”
    “什么?”怀钰大惊,“对面天机阁的是你?!你争什么花使?”
    沈葭瞪着他道:“你能争,我就不能争?先说好了,我要上半夜!”
    怀钰下意识道:“凭什么?我要上半夜!”
    沈葭:“我上半夜!”
    怀钰:“我上半夜!”
    沈葭:“我上!”
    怀钰:“我上!”
    众人崩溃:“你们不要吵啦!”
    彭外婆心累地道:“掣签罢,都别争了。”
    龟公拿来签筒,里面有一红一绿两支长签,抽中红签者上半夜,绿签者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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