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这才意识到不对:“你……上次很疼?”
    “疼……好疼。”
    沈葭哇地一声,终于大哭起来。
    她被怀钰欺负怕了,那晚在太液池的乌篷船上,怀钰就像头无法餍足的野兽,要了她一次又一次,而那第一次的惨烈,实在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不知道一个人能痛成那样,像活生生被人撕成两半。
    嬷嬷说,这种事只要熬过头一次就好,可是那晚她一直在痛,事后三天连路都走不了,下.身还流了血。
    沈葭从小就娇气,连磕着碰着都没有过,怕疼怕得要命。
    她哭得眼泪淌了满床,上气不接下气道:“怀钰,你……你别欺负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拿怀钰怎么办。
    沈如海才不会管她,舅舅又远在天边,根本没人给她撑腰,一向对她好的贾氏又被沈如海打发回了老家。
    沈葭越想越难过,哭得更大声了。
    怀钰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哄道:“好好好,我不欺负你,你别哭。”
    他越给沈葭擦泪,她哭得越厉害,怀钰只能先从她身上下去,举起手保证:“我不碰你,真的,你睁眼看看。”
    沈葭睁开泪眼,看见他退到了床沿,这才放下一半的心,说:“那你今晚睡地上。”
    怀钰:“……”
    怀钰试探着道:“没这必要罢?我看这床挺大的。”
    眼见沈葭小嘴一扁,又有泫然欲泣的架势,他急忙道:“好!可以!我睡地上!”
    就这样,新婚第一晚,他就失去了上床的权力。
    怀钰抱着被子枕头,在地上布置出个狗窝一样的地铺,躺进去睡下,只是一闭上眼,脑子里的绮念就不停往上涌。
    他进房前喝了不少酒,又被苏大勇等人灌了一耳朵荤话,教他如何在床上大展雄风,只是没想到那些招数都用不着,倒是苦了现在的自己,躁得辗转反侧。
    怀钰睁开眼睛,往拔步床上看一眼,沈葭背朝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他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床边看一眼,没想到沈葭立刻睁开眼睛:“干什么?”
    “……”
    怀钰尴尬道:“没什么,就是过来看你睡了没。”
    沈葭满脸狐疑地盯着他。
    怀钰自知没趣,拖着脚步回了自己的狗窝。
    没过多久,他还是难受,便去外面冲了个凉水澡回来。
    床上的沈葭已经睡着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睡梦中的人不设防,她不再像之前侧着身睡,而是自然地摊开手脚,沈葭睡觉时的面容像个乖巧的孩子,呼吸均匀,鼻翼微微翕动。
    怀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趁她睡着悄悄上床,而是掀开灯罩,吹灭蜡烛,回到地铺躺下。
    半夜时分,他被一道呼痛声惊醒。
    怀钰像只警觉的豹子,从被窝中一跃而起,来到沈葭身边。
    “怎么了?”
    沈葭捂着被磕到的膝盖,恼怒地问:“谁熄的灯?”
    “我熄的……”
    怀钰也想不到,这么短的时辰内,自己竟然又做错了事,他问沈葭:“你是不是夜里眼神不太好使?想要什么?”
    沈葭道:“茶。”
    怀钰便去给她倒了杯茶过来,要给她时才觉不对:“冷的,你能喝吗?”
    沈葭点头:“给我。”
    怀钰怕她连杯子在哪儿也看不清,便拉着她的手,将茶杯塞入她手心。
    沈葭被人伺候惯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捧着杯子喝光了,又将茶杯递给怀钰。
    怀钰道:“你站着别动。”
    他先去将杯子放了,又回来打横抱起沈葭,将她放到拔步床上,这才去找火镰,点燃床前的两盏立地罩灯。
    室内重见光明,灯笼罩上也贴了红“囍”字,昏黄的烛光下,怀钰俊秀的侧脸被映上一点红光,他极认真地承诺:“以前我不知道,以后我不会熄灯了。”
    沈葭盖着被子,看着他没说话。
    怀钰忽觉有些赧然,走回自己的地铺躺下,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他望向床上的人,对着空气轻轻说:“沈葭,对不起。”
    沈葭侧身躺着,也不知听没听见。
    第24章 进宫
    陈适的住宅在外城宣北坊的椿树胡同, 院落不大,里外两进,他是苦出身,一年的俸禄不过八十两银子, 又没有别的进项, 在北京城过得很是拮据,连佣人也雇不起, 只有个六十多岁的老苍头相伴。
    不过他人缘好, 昨日大婚,家中来了不少同僚好友, 宴席上压着他行酒令,说不出来就提耳灌酒, 很是热烈地闹了一场。
    翌日清晨, 沈茹还在熟睡,她昨日累着了, 陈适不想吵醒她,爱怜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替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迎面碰上李氏,张口就要喊姑爷。
    陈适竖起食指, 嘘了一声,指指房内,压低声道:“你家小姐还在睡, 不要吵醒她。”
    李氏会意地笑笑:“那老身去打盆水来,姑爷洗漱一下罢。”
    陈适也笑道:“哪能劳烦您, 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去井边打了盆清水洗脸,又用青盐漱过口, 走到院中,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苍头老郑拿着把笤帚在院子里扫爆竹碎屑,看见他问:“公子,现在做早饭吗?”
    陈适想了想,说:“我出去买罢。”
    他进房拿了两吊钱,又嘱咐老郑扫地的动作轻些,不要吵到后院的夫人,这才出了门。
    椿树胡同靠近琉璃厂,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之一,出门就是条十字长街,两旁商铺林立,商贩们大清早的就出摊做起了生意,蒸笼里一屉屉包子散发着腾腾热气,驴肉火烧的味道香飘十里,富家少爷们提笼架鸟地出来溜达,茶馆里的伙计们正清闲,一个个捧着海碗,蹲在门口吸溜面条。
    陈适是这一带的名人,几乎人人都认识他,看见他一大早地出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陈适笑着一一回应,买了两碗馄饨和一屉包子,正要回去时,碰上两名背着花篓的卖花少年。
    “哥哥,买枝花儿罢,送给你的新婚娘子,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陈适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新婚?”
    少年嘻嘻笑道:“哥哥红光满面,一看就是有大喜事,古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并称人生两大喜事,哥哥是状元郎,早就金榜题名过了,看来只有洞房花烛夜才能让你这般开心了。”
    陈适哭笑不得,猜到这少年应该是认识他,也知道他昨日成亲,之所以油嘴滑舌奉承他,不过是想让他买他的花。
    陈适问:“都有什么花儿?”
    “什么花都有,”少年指挥他的同伴转过身来,方便陈适看花篓,“茉莉、芙蓉、夹竹桃、还有重阳节的菊花……”
    陈适想起沈茹清丽婉约的面容,心中一动:“给我挑支茉莉罢。”
    少年答应一声,利落地从花篓中择出一支茉莉给他,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
    陈适接过花,递了几文钱过去。
    少年笑着道谢,说了句吉利话:“祝哥哥与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陈适脸一红,也没搭腔,转身走了。
    回到家,他不确定沈茹醒来没有,静悄悄地走到窗根底下,透过贴着红囍字的窗纱,看见沈茹已经起床了,正慵懒地坐在镜台前,浓墨般的青丝披了满肩,由身后的侍女玲珑帮她梳头。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这一刻,陈适穷尽平生才华,搜索枯肠,也想不出能准确描述这一幕美景的诗句。
    他扬起笑容,正要进门,却听房中传来说话声。
    “小姐,换根簪子戴罢。”玲珑小声劝道。
    沈茹没说话,依然递着那支玫瑰金钗,态度很坚决。
    玲珑与李氏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李氏上前,接过金钗,替她插进高挽的发髻里,一边道:“开了脸,梳了妇人发式,就不像从前在家做姑娘一样了,该改口叫夫人了。”
    她是话里有话,沈茹却听得无动于衷,一脸麻木。
    李氏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别怪嬷嬷多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娘咽气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你旁的都好,唯独缺一点慧根,遇事看不开,容易死心眼。孩子,嬷嬷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你听我一句劝,既已嫁了人,从前那些就不要想了,侍奉夫君才最要紧,姑爷人品贵重,又对你一心一意,来日必有飞黄腾达之时,你好好待他,福气在后头呢。”
    沈茹闭上眼,攥紧手中帕子,冷冷道:“我的心里已有人了,再也装不进旁人,嫁给他,是父命不可违,我的身体自己做不了主,难道心也要给他吗?嬷嬷,我不喜欢他,就连与他同睡一张床,我都觉得……觉得恶心。”
    她厌恶地皱起眉,想起昨夜那些画面,更觉得浑身如爬满虫子,肮脏得紧。
    李氏急忙捂住她的嘴:“这种话可不能说!你那个心上人,从前你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成亲戚了,更不可能了!再说了,二小姐那个性子,岂是好相与的?一件衣裳都不能容你染指,若让她知道你喜欢她的……”
    李氏顿了片刻,好言劝道:“好孩子,你趁早断了对他的念想,别让你娘九泉之下都不心安啊……”
    沈茹怔怔地坐着,眼泪滚落下来,过了良久,才喃喃道:“我知道,他那样的人,我是配不上的,我只要远远地看上他一眼,就够了。”
    玲珑服侍沈茹多年,对她的心事再了解不过,若说以前还能争取一下,但如今她嫁做人妇,一切木已成舟,就算她再如何痴恋那人,也无可奈何了。
    玲珑叹一口气,起身去倒水,走到屋外时,却见水渠里漂着一朵茉莉花,不禁咦了一声。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茉莉啊?
    她将花朵捞起来,只见花茎被折断了,洁白花瓣上沾染了一些淤泥,还有几瓣零落在水里,漂向远方……
    -
    新婚第二日,怀钰和沈葭进宫谢恩。
    太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孙媳的面,拉着沈葭的手就不愿放开了,不停夸赞:“这孩子长得真好看,你一进来,这屋子都亮堂了些,哀家瞎了几十年的老花眼像重见光明了似的。”
    众人皆笑,沈葭也被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红晕爬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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