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谢青都气定神闲,那沈香也?就坦然参一回?茶寮,不再自寻烦恼了。
    待沈香再坐直了身子,继续吃饭时,忽见碗中?吃食堆积如山。
    敢情谢青一面和她聊天,一面手也?没闲啊。
    一心?两用,紧着她的吃喝,怕不是把她当小孩儿哄饭。
    谢青看着小妻子胡吃海塞的吃相,心?情愉悦。
    垂眼间,又想起几日前?,三皇子严谨为一名?官奴婢的案子,登过一回?刑部?衙门。
    严谨嘴上说是为父君分?忧,实则是伺机寻谢青,以少时“伴读”一事套近乎,拉拢关系。
    他?回?忆往昔,同谢青说起:“小时候,谢尚书看书入迷,总跌跤受伤。那时,我年幼面子嫩,抹不下脸来寻你?戏耍,也?只敢送点伤药,示一示好。我对谢尚书其实很有眼缘,一直想攀交,可你?却已出宫了……”
    闻言,谢青只笑不语。
    他?不是眼神儿不好,看书入迷。而是那一群纨绔子弟,特地在谢青的必经之路设下路障,害他?受伤。
    严谨的确给谢青送过伤药。
    只可惜,那一日,谢青为了避开作乱的小郎君们,特地窝入假山窟内温书。
    待的位置也?是巧,正挨着钱贵妃送亲子严谨读书的地段。
    透过石缝,谢青影影绰绰能瞧见他?们母子二人。
    本想走,又怕惹来一身骚。
    耐性不好的小郎君只得?呆坐回?原地,熬上一熬。
    外头,钱贵妃打理爱子严谨的衣袖,温声道:“伴读郎君中?,有一名?谢氏子弟,他?是安国将军谢安平之子。谢家几代勋臣,战功赫赫。若三郎往后想同大郎君争一争高下,拉拢谢青许是不错的选择,待大时,凭借少时交情,他?可助你?一臂之力。”
    “是,儿子都听母妃的安排。”
    “真乖。”钱贵妃亲了严谨的面颊,递过去一瓶伤药,“听闻谢青小郎君前?几日在宫中?受了伤,他?能落得?水去,定是孤立无援。你?暗地里塞给谢青疗伤的药剂,温声哄劝几句,他?必对你?感恩戴德。不过人前?你?们还是少些交往,免得?帝后起疑心?,于三郎不利。”
    “儿子明白了。”
    真不凑巧。
    这样的阴司算计,恰巧落入正主?的耳朵里。
    说他?坏话呢。
    谢青听得?这一段“母慈子孝”的对话,唇边缓缓牵起一个凉薄的笑。
    欺他?、伤他?、辱他?,还要拿他?当傻子么?世上怎有这样好的事。
    想死的话,那就靠近他?试试。
    之后,谢青故意以前?段时日的“落水受惊一难”为由,再不入后宫当伴读了。
    ……
    月明星稀,暮色苍茫。
    犯了秋困,沈香今日倦得?早,放下罗帐,催促绞干了头发的谢青入床围子。
    谢青慢条斯理一转身,正对上小妻子那沐于烛光下的、柔和的眉眼,心?间,鬼使神差,弥漫起一团缱绻温情。
    他?微微眯起漂亮的丹凤眼,问沈香:“所有人近我,皆欲利用我。那么小香呢?你?对我,可有所求?”
    沈香不明白夫君缘何问出这句话,她只是迟疑了一瞬,撑起身子,小心?搂上了谢青。
    被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一拥,熟悉的兰草香氤氲,谢青身子一僵。
    沈香蹭了蹭谢青,与他?耳鬓厮磨。
    随后,她抚了抚郎君的脊背,绵绵地道:“我有所求啊!我想……夫君能一生?一世陪在我的身侧。”
    “这样啊。”谢青勾唇。
    他?也?拥上了家妻,轻轻闭了眼。
    想起从前?的事,倒是让他?受惊,问出这么一句傻话。
    第91章
    “您想到了伤心事。”
    沈香忽然问出这句话?,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懂谢青。
    谢青的心情, 本?该是阴郁的梅雨季, 偏偏小妻子一?句话?,撩开了那?一?重盘踞天幕的乌云。
    谢青含笑,应了一?声:“嗯。”
    夫君变得坦荡了。
    沈香半跪于被褥之上, 就着谢青那?微微鞠躬、迁就她的傲然脊骨, 乖顺地枕在?他宽阔的肩膀。
    入鼻,熟悉的桂花香;入目,随夜风微颤的烛光。
    油干灯草尽,谢青难过了也不懂发泄,一?直这么燃着啊。
    她为夫君感到委屈,小声说:“夫君, 您换一?味香吧?”
    谢青困惑地挨着小妻子,不明白她忽然的纵容, 所为何事。
    “我近日没有?杀人……”
    “我知道?。”沈香温柔地笑, “没有?杀生?也可以换香。您做事, 不需要有?缘有?故,就当是……我宠您一?回?。”
    “好。”谢青仍是拥着沈香,久久不放,“小香觉得, 换何种?香比较好?”
    “夫君平日里外出入, 用帐中香或湿香都不好, 不如就用富贵贫贱红尘人皆能选的衙香吧。挑个荔枝香可好?其中香方嘛,就取清馥的荔枝壳来合香。”
    “小香在?戏弄我。”
    “没有?。”沈香弯了弯杏眼, 狐黠地道?,“我不会戏弄您的, 我觉得荔枝香很?可亲。仿佛……您落到了人间,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落入……人间?”谢青迷茫。
    “嗯。您于我而言,是不通人情的神祇呀!”沈香使?尽全力抱紧了谢青,她头一?次,这样深切地感受他。她又说:“所以,您与众不同,并不是怪物。神明,合该区别于俗人。”
    谢青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谈论他。
    从小看多了旁人异样的眼神,就连他自己都懒得摘去身上的“怪物”头衔儿了。
    谁知道?,在?小妻子的心中,他那?样纯净无?瑕,宛若六根清净的佛陀。
    她不嫌他。
    也一?直,心存善意,至薄而腻理地揣度他。
    沈香恋恋地磨蹭谢青的脸,低喃了一?句又一?句:“有?时,我会想。您这样好,会不会哪天消失了。所以夜半醒来,我总往床榻摸一?摸,能碰着您,心里就安定了。”
    闻言,谢青一?怔。心尖子上,莫名满溢出一?股子酸楚。
    他不懂该如何哭,他只能遵从本?心,将沈香抱得更紧。纤细的脊骨掌在?谢青的怀中,不堪一?折,再?用点力,沈香就会碎在?怀中。
    他不愿沈香破碎,即便不舍,也缓慢地松开了手。
    他怜爱她。
    谢青咬着沈香肩上的亵衣系带,轻巧地撕断了,薄衫推至娇人腿骨。
    沈香打了个寒颤,伶仃的手臂都软下了,她仿佛一?捧雪,在?慢慢融化。
    继而,沈香悸栗栗地感受身后传来的,绵绵的,一?点热——是谢青咬了她微微下陷的一?窠壑谷,尾脊上的腰窝。
    想躲,但又不舍,只因谢青的亲昵举动,别样动情、别样有?耐心。
    他学会取悦她了。
    动作不疾不徐,全凭沈香摇摇欲坠的理智催使?。
    明明是她寤寐求之的柔善,可她神志更不清了。
    心猿意马,巴不得谢青疾风骤雨地来,别再?磋磨她了。
    这一?夜,沈香睡得既好又不好。
    半睡半醒间,只觉潇潇风雨落了一?整夜,白日醒来一?看,原来真的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粟米大的桂花落了一?地,石阶上满是甜腻的花香。
    谢青赴早朝去了,赶巧京兆府今日休沐,沈香可登门何家。
    好歹是正?经交际,她不携礼过去,仿佛不懂规矩。
    沈香翻开库房,在?谢老夫人的指点下,带了一?只精巧的菊花琉璃碗。正?好应上晚秋的景致,可以让何家夫人盛乳酪浇烤板栗吃。
    一?个时辰后,沈香抵达了何家,何夫人亲来迎的她。
    沈香原以为立时就能见到太?子妃,怎料何夫人是个谨慎人。
    她并未提及此事,只带沈香入了茶寮,和一?众官夫人们?见礼。
    沈香望着乌泱泱的大娘子们?,心想:“嚯,还真是个茶会啊。”
    她近日乃风头浪尖上的人物,诸位夫人彼此互换了个眼神,周夫人一?马当先,揽了沈香过来:“谢夫人,巧遇啊。来来,咱们?一?块儿坐着吃茶。”
    官夫人们?口舌上的机锋是沈香难能应对的,她决定逆来顺受。
    给什么吃什么,问什么答什么,夸什么笑一?笑。
    就这样混一?天是一?天。
    哪知,一?盏霍山黄牙茶刚放到沈香手上,周夫人立马夺了来。
    她呵斥茶博士:“嗳嗳!不懂规矩!若是谢夫人怀了身子,茶汤苦寒,下肚出差池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众夫人又一?阵缄默,竖起耳朵探听。
    饶是沈香也呆滞了。
    等会儿,什么怀孕?
    周夫人抿唇一?笑,对沈香挤眉弄眼:“谢相公前几日下衙了,还巴巴的给家内跑去买吃食。这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想来,是你怀了孩子,官人处处骄纵着,这才忙碌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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