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望向盎芽所在的屋子的方向, 手摩挲着桌上的账本。
    *
    是夜。
    姜府生了一场大火。
    从那一片海棠蔓延到元宁居,最后烧了个干净。
    姜婳半夜被四处慌乱的声音惊醒,推开门,望向了元宁居的方向。火光冲天, 看着还未散,周围的屋子怕是也要遭殃。
    她淡淡地看着——
    毕竟小院地处偏僻, 如何也烧不到。她闭上眼, 屋内是晨莲燃起的安神香。
    天再亮时,府中的人都已经醒了半日。
    看着元宁居那一处废墟, 一众人面面相觑。元宁居一众人倒是没有出什么事,但是整个元宁居都湮没在一片大火之中。
    即便火已经熄灭了半日,站在废墟之前,还是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浪潮。远远望去,都是一片焦黑。
    听说昨日被火惊恐到,老夫人直接昏了过去。本来年纪就大了,这一昏过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
    一众大夫围绕着老夫人,姜老爷更是连夜去寺庙中请了和尚来老夫人床前祈福。
    和尚说祈福的时候附近不能有太多人,即便姜府的小辈们想去看望,也止于和尚这一句话。
    世人皆知,姜家的老夫人最是信佛,他们身为小辈,虽不一定如老夫人一般虔诚,但在老夫人昏迷之际,该听的话还是得听。
    小院中,姜婳正安静地用着自己的早膳。
    晨莲轻声打了个哈欠:“小姐,不困吗?”
    昨夜小姐用了半夜翻阅完了那些藏在金身中的账本,然后让他们将其藏了起来。如今才不过一个时辰,小姐已经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晨莲不由望向远处,眸中的笑意浅了些:“要奴说,把这姜府全烧了就好了。”
    连人带府一起烧。
    查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姜婳听见晨莲这话,便也轻声一笑:“胡话,这种法子用一次便够了,下次哪里还会如此简单。”
    姜府这些年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府内虽然一直有巡逻的侍卫,但是大多也就是做个样子。元宁居附近一定有暗处盯梢的人,但其实也不太多。
    昨夜她便吩咐寒蝉先去解决了盯梢的人,在让晨莲去放了一场大火。
    深夜,火是从那片海棠树开始烧起,一路蔓延到元宁居。
    昨日盎芽带回来的账本,其实单看没有什么出奇的,只是记录的一些细碎的事情,同旁的账本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盎芽告诉她一件事情,佛堂里面那个神佛的金身,里面是空的。
    有一本账本,便有更多其他的东西。
    果然没错。
    昨日晨莲用刀刃,沿着金身的边沿将神佛化开,里面果然都是空的。
    整整二十本账本,还有一块看不出水色的玉佩。
    趁着混乱,晨莲将东西都拿回了小院。
    她连夜将账本都翻阅了一遍,时间太短,也来不及对账,只能先生涩地记忆一遍。晨莲拿回来的二十本账本,都是十几年前的账本,算算日子,就是姨娘来长安的前后。
    姜婳用着碗中的粥,先将脑中密密麻麻的数字抛去。
    她之前的猜测加上盎芽的证实以及这些账本,其实大概已经能够复原出一个事实。当年外祖父外祖母遭遇山贼,姨娘族中人欺她一介孤女,霸占了姨娘家财,姨娘被迫逃亡长安投奔姜家。
    可姜老夫人不知从何得知了姨娘手中有一大笔钱财,便让姜禹纳姨娘为妾,从而侵占了这笔钱财。
    但是......
    姜婳垂下眸,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
    即便姨娘父母双亡,以孤女之身投奔姜家,但姨娘还是正经被养大的小姐,如何会成为姜禹的妾。
    祖母又是从何处知晓姨娘手中有一大笔钱财,还有,这一大笔钱财都去了何处。她原以为钱财是藏着金身之中,但是金身之中又只有这看似毫无关系的二十本账本。
    祖母对着这二十本账本,拜了二十年,是为了何......
    外面的吵闹声不断,下人们都在传那把火是天边一块陨石砸下来,燃了一棵树,巡逻的侍卫恰好在巡逻其他的地方,等到烧起来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了了。
    不仅元宁居,元宁居周围的几间院子也都有所波及。
    姜婳用完了粥,望向天空。好蓝,一点都不像会下雨的模样。
    舍利子前两日住持便送入了宫,谢欲晚大抵这几日便要出来了,否则祖母昨日不会如此急迫,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姜婳想着那二十本账本,一时间有些发呆。
    晨莲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姐发呆的模样。屋内的安神香还未完全散去,想让小姐好好休息休息,她又去添了些。
    香燃起的那一刻,姜婳回了神。
    她望向晨莲,轻声道:“盎芽还好吗?”
    适才晨莲去看了盎芽,听见这一声,晨莲看向手中的香盒,笑着道:“小姐不用担心,盎芽姐姐的伤会好的。只是这安神香似乎要用完了,我们得出门去铺子买一些了。”
    姜婳的眼神转到香盒上,过了许久才轻声道。
    “买不到。”
    因为是谢欲晚调的。
    晨莲将手中的香盒放下,状似无意说道:“大街上有很多卖安神香的铺子。”
    “......是有。”
    即便已经可以忽略,姜婳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了那身染血的雪袍。她突然起身,提着裙子跑到另一间房中,跪下来打开了里面的柜子。
    晨莲随着她身后,看着她的小姐认真地数着银子。一边数着,一边嘴里面还念叨着什么。
    “够吗?”
    “好像不一定够,长安的东西似乎都要比江南贵。”
    晨莲眸一顿——
    这下她的小姐似乎真的要买不起衣裙了。
    姜婳望着手中的银钱,有些犹豫,随后望向了那些从杂物间里面清出来的红箱子。那里面那些东西倒是可以换许多银钱,只是都是祖母给她的。
    一想到祖母做的事情,姜婳就垂了眸。从前不知道便算了,如今知道了,她不想用那些银钱去做这件事情。
    等到她收拾好了剩下的银钱,看向了晨莲。晨莲弯眸一笑:“小姐是要出门去为盎芽买饴糖吗?”
    姜婳捏紧了手中的钱,虽然不至于只买饴糖,但似乎也真的有点少。
    没法子,她还是看向了那些红箱子。
    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账本,还有盎芽口中那些话。姜婳垂着眸轻声道了一声:“左右也是姨娘的银子,脏的是人,不是银钱。”
    说服了自己,她寻了几件能够直接当的,便同晨莲一起出了门。
    只是今日出门之时,不如以往方便。
    侍卫直接将她们拦了下来:“三小姐,今日大人吩咐,如若没有要事,暂时不能出门。”
    姜婳望了望元宁居的方向:“昨夜祖母因为走水昏倒,至极昏迷不醒。我只是想去寺庙中为祖母上一柱香,祈祷祖母早日平安醒来。”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让开了身子。
    姜婳同晨莲一同出门,发现身后多了两个小尾巴。
    只是看着就很生涩,不太像跟踪过人的,即便是姜婳都发现了。姜婳在路边寻了一辆马车,同车夫报了去远山寺的路,当他们踏上马车的时候,身后的两个小尾巴就消失了。
    她们也没有下马车,先去相熟的当铺把东西都换了。
    她拿的都是些金镯、金簪、金钗,融了便能直接用的。虽然其实看起来,这些东西直接融了很可惜,但是说到底不过是首饰。
    这些身外之物,还是祖母送的,姜婳毫不在意。
    一想到那密密麻麻的十几本账本,江南那妇人口中几十万白银,姜婳就觉得,她便是把姜府烧了,钱都是他们欠姨娘的。
    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从姜婳心中涌过。
    那可是几十万两白银,如若祖母未将其藏在府中,甚至不在她怀疑了许久的佛像中,那几十万两银钱是去了何处了。
    这么多银钱,难道祖母会将其放到钱庄吗?
    姜婳摇了摇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那二十本账本如若不重要,就不会被祖母封在神佛的金身之中。
    当铺的当家便是之前为她安排去江南的船只的那个,同她交谈时,他的妹妹便在身侧,看着还未恢复神志,一直在玩手中的花。
    是无需多问的关系,看见姜婳手中这些东西,当家直接为其换成了金子。
    姜婳顺势将手中剩下的银子都拿出来,当家的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轻声询问:“这些银钱,小姐是要作何?”
    晨莲在身后望着,看见小姐轻声说道。
    “想买一间院子。”
    谢欲晚的府邸没了,她想为他买一间院子。
    第八十二章
    当铺当家的一听, 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姜婳放在他面前的银子,为姜婳分析了起来。姜婳认真听着, 想着不行便再拿几件不那么好当的东西过来。
    一身简素长袍的青年望着面前望着一堆银子的小姐, 轻声道:“如若只是买普通的院子, 应当是够了。只是看小姐何时要,如若时间不急迫,我们可以慢些寻。”
    姜婳摇了摇头,这几日谢欲晚应当就要出来了。
    以谢欲晚的性子, 姜婳垂了眸,那日她只将这件事情轻描淡写同谢欲晚说了, 她也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很急迫吗?”
    姜婳点头:“最好今日便能买到。”
    那样她还可以请人打理一下, 待到谢欲晚出狱,便能直接住进去了。那日莫怀同她说他和橘糖暂时都住在客栈, 她偷偷看了一眼, 他们住的客栈有些偏远,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银钱。
    青年犹豫了一瞬::“今日便要的话, 便不能同人压价了。”
    说着, 青年拨起了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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